……
另一個城池中,劉星笑道:“十幾個人失蹤了?”幾個農莊管事臉色慘白著點頭,怎麼都想不通一直做得好好的十幾個人怎麼就忽然失蹤了。
一個管事喃喃地道:“逃離了農莊,又能逃去哪裡?”
劉星笑道:“我知道啊。”那些心中藏著對大楚朝的不滿,一心想要造反的人儘數引出來才好,免得不小心被這些人混入了朝廷之內。她慢悠悠地寫公文給陸易斯,若是一個城池就有十幾人,那麼整個豫州是多少人?隻怕礦區的產量將會翻倍了。
……
某條官道之上,幾個人歡歡喜喜地走著。
一人說道:“我有預感,這王氏寶藏就在濟北。”他舉起手,看著手心,道:“我的手心在發熱,越靠近濟北就越熱,一定是傳國玉璽在召喚我。”
其餘人有的羨慕地看著那人,自己沒有一絲與傳國玉璽的感應。有人鄙夷地看著那人,這種感應竟然都敢說出來,真是愚蠢。
有人道:“隻要我們吸收了……”
忽然幾十人從官道兩側湧了出來,瞬間就包圍了幾人。那幾人一驚,見那些人穿著徭役士卒的衣衫,心中微微一定,急忙道:“諸位官爺,我等是良民。”
衙役頭目笑道:“可有路引?”
那幾人有個P的路引,想要逃走,卻見周圍幾十人刀劍出鞘,隻能哀求道:“官老爺,我們沒有路引,但我們真的是良民啊。”
衙役頭目大笑:“抓起來,送去挖礦!”其餘人轟然大笑,今日又抓了幾個反賊。
那衙役頭目道:“你們幾個將他們綁起來送去礦區,其餘人立刻收拾乾淨,莫要留下痕跡。”
一群衙役和士卒應著,急忙開始清理地上的痕跡。
……
濟北的府衙中,陸易斯忙著處理公文。兗州各地從幾年前就開始打仗,雖然打打停停,但是對民間的破壞是毀滅性的,大量的百姓逃難去了其餘城池,無數的農田荒蕪。
陸易斯真是氣壞了:“王衍就不知道種地嗎?”琅琊王氏一直依靠存糧作戰,絲毫沒有考慮過糧食的可延續性,隨意抽取百姓作為壯丁作戰,哪怕是作為琅琊王氏的據點的濟北的農業依然一塌糊塗,哪怕她停下了對王衍的追殺,發動所有百姓和士卒收割地裡的糧食和野菜,濟北郡、泰山郡等地的糧食依然慘不忍睹。她微微歎氣,豪門大閥的人嘴裡說著以農為本,其實壓根不知道農民的疾苦,也不知道糧食的重要性。
陸易斯看著地圖,必須放棄一些小城鎮,把大量的人口集中到濟北,然後才能發揮集體農莊的優越性,解決明年的耕種。她揉著太陽穴,想多了,想要度過今年冬天再說。她開始書寫公文,下令濟北郡和泰山郡驅趕所有人口集中,人口集中之後救災和管理成本都會立刻下降,但是治安成本就會上升。
陸易斯無奈,隻怕殺得人不夠多,必須再殺一些才會老實。
一個官吏進了大堂,低聲道:“將軍,有江東陸家子弟求見。”
陸易斯一怔:“陸家?”
那官吏微笑著道:“是。”陸易斯如今是大官了,族中子弟前來求官求富貴是意料中的事情,他一點都不奇怪。
偏廳之中,陸機帶著幾十個陸家子弟傲然坐著,好些陸家子弟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著府邸。有人輕輕撇嘴,這府邸真是普通啊,不明白陸易斯已經是大將軍了,就算沒能在濟北找到豪宅,為什麼不自己建一個呢?有人眼中帶著不屑,有錢隻要一代人,但有貴族氣質,懂得享受生活至少要三代人,陸易斯作為旁支子弟怎麼可能有主支子弟的雍容氣質。
偏廳中的茶水喝乾了倒上,倒上又喝乾了,直到天黑的時候才看到陸易斯帶著幾十個旁支子弟趕到。
陸易斯團團作揖:“真是抱歉,今日府衙公務繁忙,脫不開身,讓諸位叔伯兄弟姐妹久等了。”她借著作揖打量了一遍偏廳中的眾人,陸家主支的核心人物就會都到了。
一個陸家長老冷冷地看著陸易斯,臉色鐵青,小小的旁支子弟竟然敢讓主支子弟等待許久,真是無禮至極。他嗬斥道:“陸易斯,你還不跪下。”
陸易斯驚愕地看著那陸家長老,問道:“我為什麼要跪下?”
那陸家長老冷笑著:“怎麼,當了大官,目無尊長了?”
陸機皺眉,他不想帶這些陸家的主支長輩前來的,但是這些長輩哪裡是他能夠勸退的?他隻能為擺長輩架子的長老打圓場,對陸易斯溫和地道:“陸易斯妹妹,我等今日前來見你,是有事相托。”
那陸家長老氣呼呼地道:“陸易斯不敬尊長,何必與她這麼客氣?”他也知道此刻需要陸易斯辦事,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大口的喘氣,強壓著怒氣。小小的旁支後輩見了他竟然沒有第一時間跪下行禮,這還是禮法森嚴的陸閥嗎?
陸易斯身邊的旁支子弟想要說話,被陸易斯攔住,客客氣氣地道:“陸機哥哥且說。”
陸機溫和地道:“我今日來,是想要托陸易斯妹妹向胡問靜推薦我當官。”
陸易斯眉毛微微一挑。
陸機微笑,陸易斯擔憂他與胡問靜的恩怨?他微微鄙夷,旁支子弟能夠偶然出現一個會打仗的人才已經是了不起了,彆想著指望陸易斯又會打仗又有頭腦。陸機溫和地解釋道:“胡問靜雖然與為兄有些嫌隙,但那一來是小事情,不過是打打鬨鬨而已,二來一直都是她賺便宜我吃虧,她絕不會記恨與我,三來胡問靜缺少文官,為兄雖然不懂軍事,大敗特敗,還不如陸易斯妹妹,但是為兄小有才華,名冠京師,胡問靜得我必喜,所以你不用顧慮我與胡問靜的舊事。”
陸易斯繼續挑眉。
那陸家長老不耐煩,厲聲道:“你還不答應?蠢貨!你以為我們隻是為了自己的富貴嗎?我們為的是陸閥的未來!沒有陸家主支的興起,陸閥就要葬送在你的手中了!”
陸易斯終於開口了:“陸閥葬送在我的手中?”
那陸家長老將茶杯惡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厲聲道:“你能夠成為胡問靜的將軍,以為是你有才能嗎?你有陸機的才能嗎?你能寫出洛陽紙貴的歌賦嗎?你不能!你能夠有今日不過是因為你走了狗屎運,站對了隊伍!”
他冷笑著道:“彆以為老夫不知道你的手段!當日命令你刺殺胡問靜,你卻因為胡問靜勇猛而退縮了,又因為胡問靜是女子,你覺得同為女子定然有好處,所以毫不猶豫地投向了胡問靜。”
那陸家長老眼中冒著怒火,厲聲道:“你小懂軍事,為何不在陸機率領揚州幾十萬大軍對抗胡問靜的時候協助陸機?為何不背刺胡問靜的大軍?若是你出手協助,胡問靜早已大敗,天下此刻已經是我陸家的了!”
那陸家長老憤怒地看著陸易斯,其實知道陸易斯當時毫無權勢,怎麼可能背刺胡問靜的大軍?哪怕陸易斯願意協助陸機領軍,以當時陸易斯默默無名的情況,陸家誰會讓她領軍?但是他看著陸易斯穿著將軍服光芒刺眼,而他隻能穿著普通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在府衙門口求見自己的晚輩,他心中的怒火就無法遏製。
陸易斯平靜地看著那陸家長老,眼睛一眨不眨。
陸機眼看局麵要僵了,急忙道:“陸易斯妹妹,你身為江東陸家子弟,在胡問靜的手下小心謹慎些也是應該的,所以你大肆張揚殺了王衍,我等都懂得,為了表示對胡問靜的忠心耿耿,手段再殘忍一萬倍都無妨。隻是你真的不用擔心我會連累你。”
陸機微笑著:“哪怕朝廷之中有其他人抓住這個把柄攻擊你,我在朝中當官之後立刻就能護住了你的。”他傲然看著陸易斯,小小的陸易斯聽說他願意護住她,一定感動極了,淚水四溢。
陸機柔聲道:“陸易斯妹妹,你能堅持到現在,真是不容易啊。不過沒關係了,我江東陸家有我等在,你可以好好的放鬆休息了。”
陸易斯淡淡地道:“我推薦你當官,陛下就會接受?”
那陸家長老立刻聽出了陸易斯的不願意,嗬斥道:“你身為朝廷五品寧遠將軍,若是這點麵子都沒有,要你何用?”他見陸易斯傻乎乎地,唯恐陸易斯不懂怎麼做,又喝道:“知道怎麼寫奏本嗎?你要寫有兄長陸機陸雲等才華橫溢,有治世(安)民之大才,願意將自己的職務交給陸機。”
他淡淡地道:“放心!這將軍的職務是你憑借自己的力量掙來的,胡問靜不會任由一個將才流失的,絕不會允許你辭職,隻會任命陸機陸雲等人為官。”
那陸家長老看著陸易斯的臉,不屑地道:“難道你以為我主支要奪取你的地位和財富?我主支怎麼會在意區區五品將軍之位?真是笑話了。”
一個陸家主支子弟也笑道:“陸易斯妹妹休要慌張,我們的作為都是為了陸閥的崛起,不是要奪了你的富貴,你舉薦陸機陸雲等人為官,朝廷之中也有了幫手對不對?”
另一個陸家主支子弟認真地道:“若是我們想要奪取你的財富和地位,隻要明言讓你交出來就可以了,何須兜兜轉轉,你說對是不對?”
陸機真誠地看著陸易斯的眼睛,道:“我走的是文官道路,你走的是武將的道路,我絕不會阻礙了你的前程,更不會奪了你的位置。如今胡問靜手下都是一群無知之輩,若是我陸閥的子弟加入胡問靜的手下,她立刻有了對抗荀勖等人的資本,我陸閥定然成為胡問靜打壓荀勖的刀子,我陸閥就能借此機會重新回到往日的榮光。”
陸易斯一言不發。
一群陸家主支子弟很是不耐煩,紛紛嗬斥:“你身為陸家子弟,還記得陸家的榮耀嗎?”“主支子弟低三下四的與你說話,你竟然敢不答應?”“你若是不識好歹,小心我們將你踢出陸家!”“都是陸家人,守望相助才對,何必鬨僵?”“陸易斯妹妹,我送你一盒最好的胭脂,你答應了推薦我等,好不好?”
陸易斯看著眾人,忽然大笑,而陸易斯身邊的陸家旁支子弟也是大笑,看陸家主支子弟如看傻瓜。
偏廳之中的陸家主支子弟感覺到情況不對,立刻安靜了。
陸易斯這才慢慢地道:“我是不會推薦你們入朝為官的。”
一群陸家主支子弟中有人站了起來指著陸易斯的鼻子喝罵,有人拿起茶杯砸向陸易斯。
陸易斯躲過茶杯,輕輕地鼓掌。偏廳外立刻湧出來數百刀斧手,一群陸家主支子弟臉色大變,驚恐地退後,那陸家長老淒厲地叫道:“你敢弑親?”
陸易斯笑了,輕輕地彈手指,立刻有士卒端了椅子放在陸易斯的身後。陸易斯緩緩地坐下,一伸手,手中又多了一杯茶水。
一群陸家主支子弟看著陸易斯的做派,隻覺今日的遭遇隻怕大大地超出了預料。
陸易斯喝了一口茶,這才道:“你們想要當官,可是你們口口聲聲‘胡問靜’,你們知道這是大楚朝嗎?知道這是陛下的名諱嗎?你們一群草民也敢直呼陛下的名諱?我故意挑眉提醒你們我的不滿,你們竟然也沒往陛下的名諱上想,你們的心中沒有一絲絲陛下是皇帝的心思,我若是推薦你們入朝為官就是推薦一群逆賊為官,我是有八個腦袋還是沒長腦子?”
一群陸家旁支子弟冷笑著,隻覺這些陸家主支子弟的腦袋是不是壞掉了,竟然蔑視大楚朝的皇帝。
一群陸家的主支子弟怒視陸易斯,有人大聲地道:“我等自家兄弟姐妹說話,為何也要如此顧忌?我們往日就沒有在背後直呼司馬炎嗎?”
陸易斯認真地問道:“那麼,你們可曾在背後直呼孫皓的名字?”一群陸家主支子弟立刻不吭聲了,孫皓是東吳的皇帝,殘忍好殺,誰敢在背後公然直呼他的姓名,不要命了?
陸易斯冷笑道:“江東陸閥的子弟終究是看不上草根女子啊。”她淡淡地道:“何止草根女子,我這個陸閥旁支子弟也不在你們的眼中,江東陸閥是你們主支的門閥,關我們這些旁支子弟什麼事?我們隻要做好棋子,哪怕送命了也所謂的。”
一群陸閥旁支子弟重重點頭,當日派遣他們行刺胡問靜難道就不是打著死了也是死得旁支子弟,不用心疼的心思?
陸易斯盯著陸機,冷笑道:“你說你不懂帶兵打仗,但是懂得治世(安)民,你開玩笑?你何時治世(安)民過了?你這輩子沒有參與過一件縣衙的公務,你怎麼治世(安)民?就憑你的華麗駢文嗎?”
陸易斯笑了:“你以為駢文寫得好可以成為大將,結果幾十萬大軍灰飛煙滅,你為何隻反省了領兵打仗,沒有反省過駢文寫得好不好與治理國家毫無關係?你到現在還沒有看清時代嗎?陸機陸士衡的智慧不過如此,我怎麼敢推薦你為官?”
陸機臉色慘白,忍不住反駁:“難道有文化的人不能治理天下,反而是文盲才能治理天下?”
陸易斯哈哈大笑:“你這一套非左即右的辯論手法在朝廷中哪有立足之地?”
陸機滿臉通紅。
陸易斯笑道:“大楚采取集體農莊製,每一條法規都是陛下細細琢磨且經過農莊實驗的,隻要識字就能按照陛下的意思治理天下,未來如何還不知道,十年之內應該不會出問題。十年之後陛下早已有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幾個陸家主支子弟怒吼反駁,陸易斯隻是微笑不理。
那陸家長老厲聲道:“陸易斯!你心中還有旁支主支的區彆嗎?還有尊卑的區彆嗎?你還不跪下道歉!”
陸易斯怔怔地看著陸家長老,再次大笑,淚水都出來了。
她抹著眼淚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什麼是主支旁支?”
“哪一支掌握了更多的權力和力量,哪一支就是主支!你們一脈有陸遜陸抗在,你們自然是主支,如今陸遜陸抗死了,你們主支的人統統都是一介布衣,甚至還是大楚的敵人,我陸易斯卻是陸閥之中地位最高權勢最大的人,我一言可以決你們的生死,我不是主支誰是主支?你們還不跪下呼喚我陸易斯為閥主,更待何時?”
陸家主支的子弟臉色慘白,隻覺陸易斯大逆不道至極。
陸易斯揮手道:“來人,將他們送去農莊種地,若是腦子清醒了,就調去教書,陸家子弟還是認識幾個字的。若是腦子不清醒,礦區永遠需要人手,送去挖礦也算是向陛下效忠了。”
陸機等人憤怒又驚恐地看著陸易斯,厲聲大叫:“大逆不孝!數典忘祖!”有人對著那幾百刀斧手大喊:“陸易斯背叛大楚皇帝!陸易斯背叛大楚皇帝!”
幾百個刀斧手中有人笑了:“省省吧,我們也是陸家旁支子弟!”有刀斧手嗬斥道:“少與他們廢話!”
陸易斯看著陸家主支子弟儘數被拿下帶了出去,有人被堵住了嘴依然在嗚咽怒吼,有人眼中含著怒火,她微微歎息,對身邊的陸家旁支子弟道:“大家好好向陛下效忠,我陸閥……不,陛下不喜歡門閥,我陸家終究會有光明未來的。”
一群陸家旁支子弟用力點頭,如今的功名富貴是他們流血流淚換來的,陸家的未來決不能落在幾個被時代淘汰的腐朽頑固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