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刁民大聲道:“我等九人一齊吃到了蟑螂,有人腹疼,有人惡心,還請大老爺明察。”
台下所有人心中雪亮,九個人一齊吃到蟑螂?你丫真以為飯店老板的眼睛是瞎的?
其餘食鋪老板惡狠狠地盯著高台上的九個原告,臉色鐵青,刁民!這群刁民!
公孫攢踏出一步,大聲地道:“朝廷下令嚴查奸商,舉報奸商者可得罰銀的一半。”
高台下無數百姓歡呼,有食鋪老板已經絕望了,難道隻有進集體農莊一條路?
公孫攢大聲地道:“可是,朝廷怎麼會縱容訛詐?”
高台上九個原告臉色大變,高台下無數百姓一怔,而一群食鋪老板狂喜。
公孫攢笑了:“來人,將那九個訛詐的人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
“根據朝廷法令,訛詐者根據訛詐驚愕百倍處罰,苦役一年。”
公孫攢冷冷地看著九個原告,冷冷地道:“你們訛詐的數量是一萬文,就按照一萬文百倍好了,那就是一百萬文,你們多半是交不出來的。這也無妨,朝廷會將你們的所有錢財、土地、房屋儘數充公,不足的錢財部分挖礦償還。”
“你們接受訛詐處罰一年苦役後,還有挖礦償還罰金,估計這輩子休想出來了。”
“你們若是有兒女,正好一起進礦區挖礦,希望你們的兒女能夠在礦區內長大成人成親生子,如此幾百年內總能還清了對朝廷的欠款。”
九個原告瘋狂地大叫:“我們不是訛詐,我們真的吃出了蟑螂!”
公孫攢不屑回答,真以為朝廷的人都是白癡?這種小伎倆衙門的每一個衙役一看便知。
高台下,無數百姓怔怔地看著公孫攢,好些人長長地歎息:“完了,發財的機會沒了。”誣陷訛詐的風險太大,搞不好子子孫孫都去挖礦了。
有人冷笑道:“子子孫孫都去挖礦?做夢吧!挖礦的人有幾個能夠活過十年的?運氣不好三年之內全家就死絕了。”
更多的人渾身發抖,訛詐發財當然是好事,但是要三年之內就全家嗝屁,代價和收益實在是不怎麼劃算。
高台下的幾個食鋪老板瘋狂地大笑,隻覺老天爺有眼啊,有食鋪老板大聲地叫著:“青天大老爺啊!”
公孫攢揮手間就下了高台,冷冷地看幾個縣令,道:“你們現在知道這事情多麼容易了吧?”
幾個縣令苦笑,容易?往飯菜裡扔蟑螂的手段低級了些,自然是輕易看破了,可若是躺地上打滾呢?若是真的有顧客吃到了蟑螂呢?這案子終究要靠自己的“火眼金睛”了,隻怕以後冤案無數。
……
“朕知道嚴查奸商根本不現實。”胡問靜平心靜氣地道。
她仿效另一個時空21世紀的德國製定的最嚴格的食品安全管理的時候就知道可執行度幾乎是零。21世紀的德國能夠保證不出冤案,保證嚴格執法的支撐是現代的高科技檢查設備,隨便找個設備就能搞明白可樂瓶中的蟑螂是栽贓誣陷還是真的生產部門衛生極差。可在這細胞細菌病毒統統沒人知道的時代怎麼查驗栽贓?
一定會有無數刁民蹦出來訛詐,一定會有無數官員看到了訛詐的可能叫苦不迭。
胡問靜淡淡地道:“朕要的隻是一個開頭。”她已經表態從細節處抓民生抓經濟抓幸福感了,天下官員必須跟進,什麼假大空的建議統統滾蛋。
“至於會不會有冤案,朕倒是真想知道啊。”
賈午看了胡問靜的笑容,立刻回頭找周渝沈芊檸。“你們快通知自己人,休要上當!陛下這是要考察官員的能力。”
周渝和沈芊檸幾乎是飛奔著回到了府衙,立刻飛鴿傳書給各地的荊州係官員:“虎!虎!虎!”
……
關中長安。
覃文靜收到飛鴿傳書,立馬臉色都變了,拍案而起:“老大還是這麼卑鄙!”
向德寶驚愕地看著覃文靜,道:“難道你真的以為老大會出巨大的破綻?”目光上上下下地掃射覃文靜,一副看白癡的模樣。
覃文靜怒了:“再看就打扁了你!”
李朗搖頭,覃文靜隻會砍砍砍,沒有經曆過多少政務,有時候就單純了,胡問靜可是從最底層殺出來的,人心之惡怎麼會看不到?
他提醒道:“縣令……陛下這麼做應該有幾個目的。”
“其一,威懾天下奸商,一萬倍的懲罰足夠讓所有奸商挖礦了,誰敢在牛奶裡加東西?誰敢用過期食材?誰敢賣假燕窩?天下的奸商老實了,這百姓得了實惠,感覺到朝廷不錯,民心就安穩了。”
覃文靜怒視李朗,這點她也知道!
李朗繼續道:“其二,引蛇出洞,抓一批刁民。”他笑了笑,道:“有的人一輩子老實,其實是沒有機會做壞事,其實心裡的弦早就斷了,殺人放火強(奸)在他的眼中都是小事情,可是如何判斷誰的人性早就扭曲了呢?這‘萬倍懲罰,一半賞金’就是試金石。”
周處坐在一邊,嘴唇微動,終於沒有說話。李朗的見識還是不夠,人性怎麼可以試探?胡問靜這一次其實是要清洗荊州沒有加入農莊的百姓。荊州以江陵為例,城內的百姓幾乎極少有人進了集體農莊的,這些人遊離在集體農莊之外其實是享受了特殊的紅利。荊州作為胡問靜的根據地最早接受了胡問靜的各種匪夷所思的政令的管理,百姓最能夠從方方麵麵理解胡問靜的思路,或者說在無形中被胡問靜的思想洗腦,認為胡問靜的政令都是理所當然的。在急缺人手深入荊州之外各個州郡的時刻,這荊州的百姓注定了要成為胡問靜調集的重點。誰內心有堅定地對錯,誰內心隻想著自己占便宜,誰根本不在乎對錯,一個小小的“一賠萬”就試探了出來。貪慕錢財而想要“一賠萬”的普通百姓不會受到什麼懲罰,但是那些堅定的不肯放棄自己的道德人多半會因此有了光明的未來。
周處看了一眼眾人,微笑著,他很想融入荊州係之中,但是這個問題必須自己理解。他看著深思地覃文靜,心中想的是難道以後天下基層官員都是荊州人了?會不會成為“非荊州人不當官”?或者“上品無荊州外之人,下品無荊州人”?這可不是好事。
李朗繼續說道:“其三,考核官員。臣子有忠臣、能臣、老臣,我等是陛下的忠臣和老臣,但是不是能臣呢?天下官員無數,又有誰是能臣呢?”
“靠吏部的審核有時候是不準的。陛下在關中當縣令的時候,吏部會如何考評?隻看陛下與胡人作對,諸般折騰,隻怕撐死就是乙等。司馬駿若有考評,又是如何?所謂‘無為而治’,‘路不拾遺夜不閉戶’,這司馬駿的考評定然是甲等了。不修堤壩發了大水卻衝在抗洪前線的縣令定然是甲等,而修理了堤壩毫發無傷的縣令沒了抗洪救災的功績隻能是乙等。”
“如此荒謬的考評在吏部比比皆是,甚至不是吏部的人徇私枉法,遠隔千裡,能夠考評的事情也就幾件而已,能夠考評出什麼?”
“陛下今日以‘以一罰萬’為考核,天下所有官員都麵對相同的考卷。嚴格執行‘以一罰萬’的人是忠臣,但是不怎麼機靈,而且根本不了解陛下,陛下管理天下的核心是‘公平’,這屢次提到的事情都不理解,隻知道胡亂執行,何堪重用?”
“能夠抓住‘公平’核心,儘量嚴格斷案的官員才有資格進入陛下的法眼。”
李朗看著覃文靜道:“現在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吧?”
覃文靜用力點頭,然後問道:“該怎麼做?”
李朗怒了:“當然是嚴格斷案,不冤枉了一個百姓。”
周處實在是忍不住了,道:“錯!現在要做的是將那些訛詐的刁民重判,殺雞駭猴!有百姓告狀吃了蟑螂,我等怎麼知道是訛詐還是商家真的肮臟無比?與其每日麵對分不清是訛詐還是實情,就要在最開始的時候對明顯訛詐的刁民重判重罰,嚇住了所有有心訛詐的人,以後再有人告狀或檢舉,這可靠性立刻就高了許多。如此,商家不怕訛詐,百姓看在重獎的份上不吝檢舉,這奸商逐漸絕跡,百姓又覺得能夠親手改變世界,幸福感自然高了。”百分之一百沒有冤案肯定做不到的,蟑螂又不會說話,但重罰之下敢於作假的人就會少之又少,若是再跟進後續觀察,哪怕錯判了也容易糾正。
覃文靜用力點頭,斜眼看李朗,慢慢地道:“哈!哈!”
李朗怒了,挽袖子:“要不要出了府衙開打?”
……
關中的另一個城池中,寧白自言對陳釀和李鶴道:“……其四,向天下百姓宣告了大楚采取嚴刑峻法,奸商要以一罰萬,錢財不夠要全家世世代代挖礦,還有幾人敢以身犯法?”
陳釀和李鶴用力點頭,佩服地看著寧白自言,幸好寧白自言聰明,不然他們怎麼都想不到。
寧白自言得意極了:“彆看姐是武將,姐其實是上過大學的!”她微微皺眉,“大學”是什麼?算了,想不起來也不想了。
她繼續得意地道:“……其五,鼓勵百姓關心律法。百姓一點不在意朝廷律法的,隻要不是稅賦,誰管朝廷有多少律法?但如今知道律法就有可能得到巨款發家致富階層躍升,這不關心律法哪裡行?百姓關心律法,人人知道律法,這違法犯罪的事情自然就會少了很多。”
“其六,鼓勵舉報,鼓勵互相監督。朝廷能有多少人?能知道天下的所有事情嗎?有重獎在,百姓就會在不知不覺中成為朝廷的眼睛和耳朵,朝廷豈不是省時省力?”
“其七,吸引依法治國的人才向朝廷自薦。天下數百年來以儒治國,學習法家的人如大海中的珍珠,少之又少,陛下又想要學習法家的人出來為朝廷效力,又不希望是一群學了法家卻沒了良心或者腦子的蠢貨,所以用‘以一罰萬’作魚餌吸引真正的法家傑出人士。”
陳釀死死地盯著寧白自言,小心地問道:“你以前真的不是豪門大閥的貴女?”
李鶴用力點頭,同懷疑。寧白自言懂得這麼多,這已經不是書香門第可以解釋的了,家裡一定有個大官親爹。
寧白自言皺眉:“不是啊,我家隻是普通人。”她努力思索,就是想不起自己家人的情況。
李鶴急忙安慰道:“想不起來就算了。”每次看寧白自言皺眉苦想自己的過去的時候,真怕她忽然頭痛欲裂然後嗝屁什麼的。
陳釀用力點頭,門閥貴女也沒關係的,胡問靜的軍中又不是沒有門閥中人。他忽然心中一動,“寧白自言”,這個名字不會是胡人吧?陳釀仔細地看了寧白自言許久,雖然寧白自言是長得高了些,但是怎麼看都是漢人,他鬆了口氣,那就無妨了。
……
某個城池之中,一群百姓唉聲歎氣,荊州新的消息已經傳了過來了,官府竟然嚴查栽贓訛詐。
有百姓憤怒道:“這是官府該做的事情嗎?官府應該抓奸商,不該抓良民。”他身邊幾個人淚流滿麵,重重點頭,聽說荊州某個城池內有人跑去一家叫做“天香樓”的酒店栽贓,結果有牽連的人儘數去挖礦了。這不是斷了他們的財路嗎?
有人哭道:“我當了一輩子的小廚子,好不容易能夠發家致富,為何要斷了我的財路?”其餘人痛哭,他們也想到了這個發家致富的辦法,但是還沒來得及實行就被斷了財路,人生最大的悲劇莫過於此。
為首之人惡狠狠地道:“去菜市場!總有人想要偷偷賣爛菜的,我們假裝沒看見,證據到手就告死了他。”這絕對不是栽贓,實打實的抓了奸商,雖然金額小了些,多半就是一文錢的事情,但是一文錢以一罰萬就是一萬文,一半作為賞金就是五千文,幾個人平分也能每人得個小一千文,這可比打工強多了。
眾人拎著空籃子一路晃悠到了菜市場,互相打了個眼色,立刻仔細地翻看每個菜攤的蔬菜,若是找到了爛菜,立馬就發家致富了。一人忽然眼睛一亮,注意到了魚販子的腳邊有一尾死魚,立刻激動了,一個暗號發出去,幾人從各個角落聚集了魚販子四周。其中一人慢悠悠地到了魚販子的麵前,挑來揀去,終於道:“就這條魚吧,替我殺了。”然後轉頭去看其餘地方,故意讓魚販子有機會掉包死魚。
其餘幾個同夥死死地盯著那個魚販子,就等他伸手的那一刻抓人抓贓。
那魚販子道:“客官,已經殺好了。”老老實實地將殺好的鮮魚放到了菜籃子之中。
那人不接菜籃子,死死地盯著魚販子腳邊的死魚,轉頭看其餘同伴,同伴們搖頭,真的沒有換了死魚。那人魔幻了,竟然還有魚販子不偷偷地換死魚?
那魚販子淡定無比:“今日我憑借這條死魚已經賣出了二十條魚了!”
一群人怒了,奸商之奸,超出普通人的預料!
……
另一個城池之內,一個婦女愕然看著嬉皮笑臉若無其事的菜販子,將菜籃子裡的蔬菜儘數傾倒在了地上,道:“你竟然把這個爛蘿卜塞到了我的菜籃子裡?”
那菜販子若無其事地道:“胡說八道!”
瞬間就有衙役衝了過來,一把抓住了那個菜販子:“好賊子,竟然敢頂風犯案!來啊,抓他去衙門,以一罰萬!”
那菜販子大聲地叫:“冤枉啊,冤枉啊,是她栽贓我!是她栽贓我!”
衙役頭目嫌煩,在他的肚子上重重地打了幾拳,那菜販子立刻口吐白沫,雙腳無力,被幾個衙役拖走。
衙役頭目一邊走一邊叫:“抓住了一個賣爛菜的奸商!以一罰萬!”
那買菜的婦女驚愕地看著一切,直到有衙役扯她衣袖:“還不跟上!”
那買菜的婦女這才醒悟過來,想要跟上,又舍不得地上傾倒的蔬菜,急急忙忙放回了菜籃之中,對著那爛蘿卜又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了。一邊有人提醒道:“這是證物,必須帶上。”那婦女感激極了,急忙又帶上了那爛蘿卜急急忙忙追上了衙役們。
身後,無數百姓唉聲歎氣,羨慕妒忌恨。
有百姓道:“沒想到那賣菜的家夥竟然如此愚蠢,如今還敢耍手段。”早知道自己就去買了。
有百姓羨慕極了,道:“一萬文是肯定拿不到的,那菜販子絕對沒有一萬文身家,但是幾千文肯定是有的,也算發了一筆小財。”
有百姓熱切地看著其餘菜販子們,一點都不掩飾眼神中獵人看到獵物的眼光,這些菜販子習慣了調換爛菜死魚臭肉,縱然朝廷嚴刑峻法,但狗改不了吃屎,肯定還會有人做這齷齪的事情的。
一群菜販子大汗淋漓,有人從一堆菜中翻出了爛菜,使勁地踩爛,有人念念有詞,每天必須重複一萬遍世道變了,以前的手段不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