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餅報完了名單,緩緩收起,道:“以上是大楚元年的工作先進,上台來領獎。”
阿旺渾渾噩噩地與幾十個工作先進一起上了台,豆餅揮手,衙役給每個工作先進都戴上了大紅花,台下無數人大聲的歡呼,隻覺羨慕妒忌恨。
沈芊檸從衙役的手中取過一個個錢袋,在無數社員的歡呼中親手遞給一個個工作先進者。
阿旺呆呆地接過錢袋,他的手有些發抖,一千文啊!一千文啊!他這輩子沒有在一日之內得到過這麼多錢。他的手忍不住輕輕地顫抖,錢袋中清脆的銅錢碰撞聲讓他歡喜又茫然。
“原來……我比彆人做得多是有回報的……”阿旺低聲喃喃地道,一股幸福和滿足的感覺充斥了他的胸膛,前幾日的委屈和煩惱儘數消失不見,他隻要繼續賣力工作就能每年比彆人多拿一千文錢!這還有什麼不值得的?
沈芊檸發完了所有的獎勵,大聲地道:“朝廷不會讓老實人吃虧!朝廷不會忘記為朝廷努力的人!”
數萬社員看著台上佩戴著大紅花,手裡拿著錢袋的幾十個工作先進者,眼睛放光,大聲地歡呼:“大楚!大楚!大楚!”
阿旺在歡呼聲中下了台,擁擠的人群自動為幾十個工作先進者讓開道路,無數人為他們熱烈的鼓掌,阿旺看到那一道道熱切的眼神,隻覺渾身輕飄飄的,一千文錢算什麼,數萬人中隻有幾十個的榮譽才是他人生價值的證明。
章興看著一個個工作先進者風風光光地的接受歡呼,無數女社員的眼睛死死地盯著那些人,忽然之間淚水長流,放聲大哭:“我不該偷懶的!我不該偷懶的!原本這都是我的!”他不覺得評選有什麼舞弊,同一個分部中的人每天乾多少事情誰都看得見,章興很清楚自己沒有彆人多,但那差距其實是他可以追趕的,都是第一檔的工作量能差多少?稍稍努力就能超過其他人,可他就是覺得到了第一檔就夠了,沒有繼續努力。
章興用力捶胸,哭得死去活來:“我為什麼要偷懶?我為什麼要偷懶?”若是他得了分部第一名,成為了工作先進者,杜凡能夠和他比?工作先進者有一千文錢,杜凡有嗎?工作先進者可以戴著大紅花風光無比,杜凡有嗎?杜凡英俊的臉在工作先進者麵前算老幾?他若是工作先進者此刻已經有十幾個女社員相中了他,反過來托人求親了。
那章興的媒人朋友看章興哭得太淒慘,安慰道:“你明年努力一把做個第一名,緣分自然到了。”
周圍無數人都聽到了這句話,用力點頭,明年還沒開始,誰知道第一名會是誰?
有社員咬牙切齒發狠道:“老子現在是第二檔,但是其實老子隻用了七分力,隻要老子想,隨隨便便就能超過第一名。”
有社員握緊了拳頭:“若是成了第一名,每年多拿一千文錢,十年就比彆人多了一萬文,三十年就是三萬文,老子以後買了地買了房子,每天享受幸福生活,其餘人還在辛辛苦苦種地呢!”
有社員數著手指,明年開始每個月有一百文錢了,一年就是一千兩百文,這是存下來的一千兩百文啊,以前想都不敢想。另一個社員嘲笑道:“你才第五檔?廢物!老子是第三檔,老子以後每個月有一百二十文,一個月比你多二十文,一年就是兩百四十文!”第五檔社員麵紅耳赤,大聲地道:“老子以前是覺得第五檔就夠吃了,老子若是賣力乾活,隨隨便便就是第一檔!”其餘人壓根不信,集體農莊中也有懶鬼,到了及格線的第五檔之後每日吃野菜饅頭就滿足了,這種懶鬼怎麼可能到第一檔。
阿旺聽著其餘社員的小心思,再看看四周相熟的第一檔社員眼中狼一般凶狠的目光,心中立刻冒出了無邊的殺氣。怎麼,個個以為可以超越老子了?你們會拚命乾活,老子就不會拚命乾活?以後老子每日就盯著你們的工作量,不比你們多絕對不停手!
一群管事看著激動的社員們,微微搖頭,他們身為管事的追求怎麼會隻是金錢?區區一千文錢絲毫不能打動他們。有管事低聲道:“好處都給了社員們,我們有什麼好處?”另一個管事低聲道:“工作輕鬆些咯。”那些社員一定會努力工作的,他們的管理將會輕鬆很多,但是也就是這一點好處了。
高台之上,沈芊檸大聲地道:“陛下正在征討南方不臣,大楚朝的版圖將會再次擴張……”
一群管事猛然抬頭看著沈芊檸。
“……明年開始,各地的農莊之中將會有名額去南方各地為官。”
一群管事不敢置信又驚喜若狂地看著沈芊檸,好些人渾身發抖,有管事低聲道:“南方……為官……”身為長江以南的荊州人對南方並不像北方人那般畏懼,北方人當作老虎而談之色變的瘴氣和瘟疫對南方人也不是那麼的可怕,去更南方當官又有什麼不可。
有管事看著其餘管事,眼神之中立刻充滿了警惕,以前大家都沒得升遷的機會,自然是一夥的,如今有了身前的名額,自然人人都是競爭者。
有管事眼中精光四射,“南方”多半是廣州交州寧州了,這些地方雖然大,但是放在整個大楚麵前又能騰出幾個官位?隻怕名額有限得很。
有管事悄悄握緊了拳頭,隻怕這“南方”是自己在大楚朝最後的升官的機會了,若是錯過了就真的一輩子隻能做個農莊管事了,無論如何要抓住這個機會,從明年,不,從今晚,不,從此刻開始瘋狂地為了農莊的業績賣命。
一群管事笑眯眯地互相對視,誰也沒提競爭或者當官名額有限,話題一轉到了今晚會有什麼菜肴上,可心裡都把對方當做了這輩子最大的敵人。
沈芊檸和豆餅在數萬人的歡呼聲中離開,走出老遠依然可以聽到農莊社員的笑聲。豆餅鬆了口氣,道:“陛下真是厲害啊,這農莊算是穩住了。”沈芊檸重重點頭,隻要集體農莊穩定,大楚朝就不會出現任何風波,笑道:“陛下現在有錢了,立刻就嘚瑟了。”豆餅大笑。沈芊檸一邊笑著,一邊心中細細地思索,用提高工錢給農莊的百姓帶來了歡喜和希望,這算是金錢萬能嗎?可又覺得不對,世上一定有不貪財,知足常樂的人,但是為什麼這集體農莊的社員就為了金錢而歡呼呢?她覺得自己要好好想想。
“唉,陛下真是厲害啊。”沈芊檸同樣道。
胡問靜沒有在整個大楚同時提高農莊社員的收入,她隻是提高了荊州地區集體農莊社員的收入,其餘州郡保持不變。
“朕的錢財其實是可以讓所有集體農莊的社員都提高到每月一百文收入的。”胡問靜在給洛陽的信件中老老實實地寫道,“但是沒有這個必要,荊州是最早建立集體農莊的,至今已有四年了,人心是最早思變的,其餘各州郡可以暫緩一兩年再執行。”
“大楚朝一統天下之後,朕其實是有錢人,但有些錢能省則省。”胡問靜以前作為荊州刺史是真窮,占領了司州之後依然窮,集體農莊製度在農業方麵優秀到了極點,但是在賺錢方麵就是一坨狗屎,她都不得不賣壯陽藥賣龍氣內褲假古董假寶劍了,真是窮到了極點。可是胡問靜統一了天下之後大部分門閥幾輩人積累的財富儘數到了胡問靜的手中,說天下百分之八十的銅板、銀子、金子儘數落到了胡問靜的手中絲毫沒有誇張。
但是胡問靜依然惶恐極了,占大楚朝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百姓在集體農莊中,她每個月都要為每個人支出十個銅板,卻沒有一個銅板的收入。那些不屬於農莊社員的工匠等等又必須給錢,不然難道餓死工匠?
胡問靜很早就清楚集體農莊的弊端,不論是“飽暖思(淫)欲”,還是馬斯洛需求理論都明確指出了人類在吃飽了飯之後就會有更高的追求。這更好的追求不論是衣服鞋子等等物資需求,還是成親等等感情和精神需求,第一步就是需要錢。
胡問靜在朝廷隻有細水長流的花錢,沒有細水長流的進賬之下一點都不敢提高農莊社員的收入待遇,所以她認為撐死十年,整個大楚的集體農莊就會徹底崩潰,天下大亂。
“朕的運氣好,如今有錢了。”胡問靜寫這幾個字的時候嘴角都裂開了,從林邑敲了一筆賠償費什麼的其實是小錢,重要的是玻璃順利打開了商路,這將是細水長流的收入了。雖然玻璃作為奢侈品的銷路是有限的,而且將要麵對與歐洲的玻璃爭奪市場,但是胡問靜對自己從動漫和遊戲中培養出來的審美是極其具有自信的,就歐洲那群野蠻人也配在玻璃製品的款式和美感上與她競爭?就算玻璃製品最後賣到了白菜價,這玻璃製品的市場依然會被胡問靜壟斷。
胡問靜得意之餘,繼續寫道:“朕從林邑、扶南、貴霜得到了大量的糧食。各地糧荒緩解,可以減少糧食種植,開始推動經濟作物和商業了。”她想過了,想要讓百姓有幸福感,最終還是要有豐富的生活物品,或者說得極端一些是享樂物品,人不可能成為種地機器,享樂玩耍是生命中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她必須恢複商業,恢複各種娛樂和生活設施。雖然這回從集體農莊抽取不少人手,但是以如今各地集體農莊的糧食產量,再加上她瘋狂的從東南亞吸收糧食,哪怕抽取了一些人手脫離農業,未來的大楚朝也絕不可能缺乏糧食。
胡問靜放下筆,想到東南亞各地的平原、溫暖氣候以及高產作物,心中充滿了糧食安全的自信。她將華夏本土定位成了工業輸出國,東南亞各地定位成農業國,隻要陸易斯征服了一群馬來原始人,然後集體農莊橫掃東南亞,她哪裡還會缺糧食?
“胡某要將東南亞建成大楚的糧倉!”胡問靜振臂高呼,有東南亞,有中原各地平原,有集體農莊,有占城稻,這是人、地、種子都有了,是不是該研究化肥了?這可真不是頭疼了,完全不懂啊。
……
“陛下是不是瘋了?”
洛陽朝廷之中,荀勖似乎脫口而出。
賈南風和馮紞等人皺眉,不清楚荀勖是裝出來的單純還是彆有心機,但內心之中對荀勖的評價深有同感。胡問靜要求各地開始種植甘蔗和香料,靠這些東西能夠源源不斷的從海外賺錢?怎麼看怎麼不靠譜。
賈南風慢慢地道:“甘蔗可以種,但是糧食的耕種麵積不能減少太多,必須一步步來。”荀勖等人點頭,這看似穩妥的建議其實是對甘蔗香料的堅決反對,糧食是生命線,甘蔗和香料能吃飽肚子嗎?
荀勖想了想,道:“不妨命令揚州廣州等地種植甘蔗和香料,荊州等種植甘蔗的田畝數不能超過今年新開拓田畝數,左右甘蔗和香料隻適合在南方溫暖的地方種植,長江以北就不用考慮了。”
眾人點頭,也不算違背了聖旨。
荀勖看了一眼四周的眾人,這裡的人都是賈充一脈,但他其實有些拿捏不準,會不會有人看似屬於賈充一脈,其實暗中投靠了其他人?比如直接投靠了胡問靜?成為帝皇一黨可比成為賈充一脈安全了幾百倍。他心中默默地想著,還是需要多試探。
對於胡問靜要求種甘蔗和香料,荀勖倒也是真的反對。胡問靜瘋狂推動集體農莊,所以應該是非常清楚糧食才是一切的根本的,無糧不穩。但為什麼忽然又要求種植甘蔗香料呢?荀勖理解海外貿易能夠賺錢,大漢不就有絲綢之路?但是那賺來的都是銀子而不是糧食啊,在這北方大寒大旱的時刻舍棄本土的田地種什麼“經濟作物”是不是太自大了?
馮紞道:“陛下或許是覺得如今的糧食已經足夠了。”從數據上來說,大楚朝的人均糧食產量超過了大縉朝三倍都不止,集體農莊實在是糧食產量大殺器。
賈南風冷笑出聲:“足夠了?是啊,這天下糧食產量比前朝高了不少,全天下的百姓都不會挨餓了,可是這又如何?若是來年遇到全國性大旱或者大水,顆粒無收呢?若是遇到十年大旱呢?國庫之中若是沒有五年的糧食,豈敢說糧食足夠了?”一群官員重重點頭,隻覺胡問靜對糧食的重要性還是有所理解不足,唯有糧食多得爛在倉庫裡才叫安全,其餘情況都不保險。
荀勖微微歎氣,有心與胡問靜詳談,可是胡問靜卻不在京城,一國皇帝跑到了大海之上,對朝廷的掌控全靠飛鴿傳書,這皇帝當得真是昏庸無比了。
“老夫寫奏本詳詳細細向陛下解釋不能大規模推廣的原因,陛下見老夫愚昧,當會細細解釋。”荀勖緩緩地道,縱然他聰明無比也無法接受從海外購買糧食滿足國內需求的計劃。他有些遲疑,飛鴿傳書書麵解釋實在是太不方便了,他是不是該親自去一趟海外與胡問靜麵談?不知道這把老骨頭能不能經受得起大海的顛簸。但縱然他不能去,也必須派出一個人去海外麵見胡問靜,派誰呢?
荀勖臉上帶著微笑,心裡飛快地琢磨,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到什麼合適的人選。
就在荀勖挑選遠赴海外見胡問靜的人選的時候,胡問靜決定回中原,這大航海時代已經用光速完成了彆人幾百年的成果,與貴霜帝國爭奪東南亞控製權,或者打開海上玻璃之路都必須首先完成對扶南、林邑、狼牙修、馬來人領地的絕對掌控,這事情絕不是幾個月能夠完成的,她不可能長期耗在這裡,征服馬來人,在東南亞建立集體農莊種植糧食和香料的事情可以交給陸易斯、王梓晴、岑纓纓等人,身為皇帝打開了局麵製定了方針就已經夠了,細節何必親力親為。
胡問靜對魏華存道:“說起來,朕與你其實並不很熟。”
魏華存微笑點頭,她也就是從製作青黴素開始才見到了胡問靜,在胡問靜製作成功第一批青黴素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這“不熟”真是毫無作假。
胡問靜道:“不過,朕很看好你。”
魏華存微微一怔。
胡問靜道:“也不對,朕說得太籠統了,朕其實是很看好你帶領的一群道門中人。”她笑了笑,道:“這年頭能夠跟上朕的思路的人其實少得可憐。”
魏華存恭恭敬敬地道:“陛下不喜歡詩文,唯愛工匠之道,這天下人自然沒有幾個人能夠跟上陛下的思路。”她既得意,又有些傷感。在她和道門的眼中詩文這些東西毫無作用,而可以重複的,可以論證的格物之學才是天下正道,隻是天下人就是不肯學。
胡問靜淡淡地道:“不用擔心格物道,如今還不是時候,但是朕一定會推動格物道的。”
魏華存重重點頭,心裡還是不明白胡問靜為什麼要麵見她。
胡問靜微笑,道:“朕要給朕的皇妹造神!”
魏華存更不解了,她能夠飛快理解“造神”一詞,卻不理解造神與她有什麼關係。
胡問靜微笑著,她可以憑借刀劍殺出一片天下,但是也可以因為刀劍丟了性命。古往今來多少自以為了不起的英雄豪傑死在了征服天下的雄圖霸業之中,她很有可能成為下一個死在出征道路上的帝王的,偏偏她又控製不住自己稱霸天下的野心,所以必須抓住一切機會給小問竹爭取安身立命的本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