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匈奴士卒小心地趴在泥土高牆之上,低聲提醒身邊的同伴:“小心漢人的(弩)箭!不要死在慶功宴之前!”
一群匈奴士卒用力點頭,大勝在即,千萬不要大意,人人死死地盯著大楚軍隊,有匈奴士卒道:“若是漢人的弓(弩)手進攻,我們轉身就逃。”一個匈奴將領嗬斥道:“不能立刻就逃,要至少等漢人(弩)手射兩輪!逃得早就太假了!”一群匈奴士卒無奈,隻能更加認真地盯著大楚軍隊,千萬不要在兩輪(弩)矢之中被射殺了。
“嗖!”又是幾塊巨石飛了過來。
眼看要被擊中的匈奴士卒慘叫著跳下了泥土高牆,沒命地逃。
“轟!”泥土高牆又是一陣泥土亂濺和坍塌。
一個匈奴將領厲聲叫著:“大家不要怕,他們敢進攻,我們就殺光了漢人!”然後低聲提醒:“丈許寬的缺口不夠大軍進攻,估計漢人還會多開幾個口子,大家鎮定點,匈奴必勝!”
無數匈奴人跟著大喊:“匈奴必勝!”
回回炮不斷地轟擊泥土高牆,很快有了幾十個缺口。
匈奴將領們眼中精光四射,漢人就要出動(弩)手了,然後他們就能順順利利理所當然的敗退了,他大聲地叫著:“為了匈奴!匈奴必勝!”
一群匈奴士卒聽了準備撤退的口令,會意地大叫:“為了匈奴!匈奴必勝!”所有人全部力量都湧到了手腳之上,隻等漢人的弩(矢)激射,然後一齊慘叫,轉身就逃。
有匈奴士卒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第一道泥土高牆與第二道泥土高牆之間的空地,這一道夾在兩道泥土高牆之間宛如通道般的空地就是漢人的死地!
“轟!”亂石穿空,回回炮繼續轟擊泥土高牆。
一群匈奴將士一齊皺眉,漢人已經有幾十個缺口了,還不進攻奪取泥土高牆?無數匈奴士卒看將領們,我們退是不退?一群匈奴將領咬牙,漢人的(弩)矢隊不出現,我們堅決不退!
回回炮不斷地向左右延伸,又在泥土高牆之上砸出了百十個缺口。
一群匈奴將領發狠,就不信回回炮可以射到無限遠處,老子就在這裡等你們的弓(弩)隊。
回回炮從兩端開始向中間轟擊,一個個缺口之間的泥土高牆被轟塌,小缺口變成了大缺口。
一群匈奴將領冷笑,還以為漢人會像個勇士一樣進攻缺口奪取泥土高牆,沒想到竟然是一幫膽小的強拆工,隻想把眼前的泥土高牆儘數轟塌,但是這又如何?這一道泥土高牆原本就是計劃讓給你們的。一個將領厲聲道:“我們撤退!”
無數匈奴將士慘叫著:“漢人厲害!”“我們輸了!”“大家逃啊!”愉快地逃到了第二道泥土高牆,然後慢悠悠地等待漢人跳入陷阱。
擋在白絮麵前的泥土高牆終於坍塌,露出了一道寬百餘丈的缺口。白絮揮手,數百民夫拿著鏟子上前,將剩餘的泥土高牆儘數鏟平。
第二道泥土高牆之上的匈奴將士大喜,這回回炮就要進入夾道了?馬上就要贏了?一個匈奴將領已經準備好了信號,隻要漢人的回回炮或者大軍進入了夾道,立刻就發動陷阱。
號角聲中,大楚百餘騎衝進了夾道,然後左右分開,沿著第一道泥土高牆的邊緣向遠處前進。
泥土高牆之上,一個匈奴將領冷笑道:“這是唯恐我們在兩段埋伏下了重兵偷襲回回炮?這白絮果然是名將,謹慎得很。”另一個將領笑道:“老子專殺名將!”其餘匈奴將士大笑。
大楚軍中又走出了幾十個人,趴在夾道之中仔細地查看地麵,不時拿出鏟子挖上幾鏟,然後使勁地嗅,更有人將泥土放到了嘴裡咀嚼。
泥土高牆之上,一群匈奴將領冷笑,白絮這是唯恐他們在夾道之中埋了引火之物,一把火燒光了大楚士卒和回回炮?他們怎麼會做這麼簡單地陷阱。
片刻後,檢查地麵的民夫回報,夾道中的地麵沒有古怪。
一個副將問道:“將軍,是不是命令回回炮前進到夾道之中?”
白絮搖頭:“再等等。”她根本不需要觀察第二道泥土高牆之上的匈奴士卒的神情,她隻從那些匈奴士卒逃跑時候虛假的慘叫聲之中就確定匈奴人設置了陷阱等著她,但是會是什麼呢?
她細細地想,不是火,是伏兵?看那泥土高牆除了比第一道泥土高牆略微高了五六尺,毫無異狀,不像是中空可以埋伏大軍的。夾道兩邊?有騎兵檢查,兩端不可能藏的下伏兵。
副將看了一眼天色,若是再不進攻第二道泥土高牆,隻怕今日就隻能在這裡休息了。他低聲道:“將軍,是不是可以進攻了?若是順利,我等今日就能殺到匈奴人的營寨之下。”
白絮淡淡地道:“今日殺到匈奴人的營寨之下又如何?明日殺到匈奴人的營寨之下又如何?白某不著急。”她是個謹慎又頑固的人,不想清楚匈奴人的陷阱在哪裡她是絕對不會冒進的。前進隻是一句話而已,卻要用人命為這句話背書的。
白絮深深地思索著,到底是什麼手段可以破大楚軍?她心中一動,忽然知道了匈奴人的手段。
向夾道兩端調查的騎兵趕了回來,沒有看到什麼埋伏,但是總覺得某一端有些詭異。
白絮笑道:“是不是如此?”她說了自己的猜想,騎兵用力點頭,然後臉色慘白。
白絮笑了,猜到了敵人的手段,渾身輕鬆啊。
她淡淡地道:“原地紮營,明日一早就能破此處的敵軍了。”
第二道泥土高牆之上的匈奴將士看著大楚軍遠遠地紮營,鄙夷地叫罵聲不絕。
“一群膽小鬼,竟然不敢進攻!”“廢物!漢人都是廢物!”“老子一個人打一百個漢人!”
匈奴將領們不恥地望著遠處大楚軍營,大楚人再謹慎也沒用,因為他們有必殺技。
一個匈奴將領望著前方坍塌的第一道泥土高牆,道:“我們就任由那裡塌陷?”
其餘匈奴將領皺眉,大楚不敢持續進攻,擺明了明天再開打,若是他們任由第一道泥土高牆就這麼塌陷而不企圖修補奪回戰線,那就實在是太假了。
夜色漸漸深沉,無數大楚營地內外燈火通明。
一個匈奴將領看了許久,慢慢地舉起了手臂,用力向下一揮。無數匈奴士卒翻越第二道泥土高牆,飛快地到了第一道泥土高牆遺址前。
有匈奴士卒低聲罵著:“王八蛋!竟然要老子再挖一次!”周圍的匈奴士卒提醒道:“閉嘴!要做得像真的一樣。”
無數匈奴士卒奮力揮動手中的木鏟,將被漢人推平的泥土再次堆積起來,不時有匈奴士卒期盼地看著遠處的漢人營地,若是漢人營地發現他們修補泥土高牆,那麼他們就不用傻乎乎的挖土了,可以“驚慌”地尖叫一聲逃回第二道泥土高牆,完美的表現出修補失敗的沮喪和痛苦,然後坐等大楚士卒第二天前來送死。
可是漢人營地的守衛慢悠悠地走來走去,完全沒有注意到匈奴人正在修補泥土高牆。
一群匈奴將士無奈極了,等著被發現的過程真是難熬啊。
一個匈奴將領瞪一群匈奴士卒,老實乾活,演戲必須像才能欺騙觀眾。匈奴士卒們沒辦法,隻能繼續挖土築牆,雖然散落在地的泥土根本不需要挖,但是這依然是體力活,而且是壓根不想乾的體力活,好像比平時累了十倍。
有匈奴士卒累極了,為了裝得像,他挖了不少土,腰酸背疼手臂發軟。有匈奴士卒淡定地坐在陰影之中,道:“何必這麼賣力呢?”另一個匈奴士卒憤怒地望著遠處的大楚軍營,為什麼還沒有發現他們?
一群匈奴將領同樣不耐煩極了,漢人這麼愚蠢,是不是該乾乾脆脆的進攻算了?有匈奴將領低聲道:“是不是該故意讓那些漢人守衛注意到?”
幾個匈奴將領看看不耐煩的匈奴士卒們,緩緩點頭,修補泥土高牆隻是為了演戲,難道真的重新挖一道泥土高牆?
那匈奴將領招呼了幾十個匈奴士卒,故意走到了月光最明亮的地方,來來回回的走,動作誇張的揮舞手臂。在這皎皎月色之下幾十個人亂走亂跑亂動,肯定分分鐘就被大楚軍營中的守衛發現了。
可是不論他們怎麼走動和揮舞手臂,大楚軍營中的守衛就是毫無動靜。
一群匈奴將士悲憤極了,你丫是近視眼嗎?難道要老子走到你的鼻子底下跳舞你才看得見?你丫倒是向我這邊看一眼啊!求你了!
那匈奴將領轉頭看其餘匈奴將士,漢人守衛是白癡,奈何?所有的匈奴將士一齊冷冷地看著他,就算是白癡也要讓他發現匈奴人在修補泥土高牆,不然我們豈不是真的要累死累活修補一道毫無作用的泥土高牆?
那匈奴將領無奈極了,事到如今,唯有一個辦法了。他深呼吸,低聲叫道:“啊呀!”
清脆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傳出老遠,無數匈奴將士死死地盯著漢人軍營之上,巡夜的守衛依然慢悠悠地巡邏,既沒有敲響鼓號也沒有凝目遠望。
所有的匈奴將士一齊盯著那匈奴將領,一定是你叫得太輕了,螞蟻都聽不見。
那匈奴將領望著大楚軍營之上傻到沒邊的守衛,隻想將他砍成十八段。他再一次深深地呼吸,用這輩子最大的聲音叫道:“哎呀!”
這聲音都能嚇死一個人了,就不信那大楚的守衛沒有聽見。
所有的匈奴將士一齊死死地看著大楚軍營之上的守衛,悲憤地發現他連走路的速度都沒有變一下。
那匈奴將領悟了:“那一定是稻草人!漢人早就跑了,不然就算他睡著了都聽見我的聲音了。”
所有匈奴將士一齊點頭,除了這個理由幾乎沒有其他理由了,如此,是不是表示他們已經贏了?
一群匈奴將領冷冷地看其餘人,你家稻草人會走路?一個匈奴將領無奈極了,聲音中帶著悲涼:“大夥兒繼續修補泥土高牆吧。”無數匈奴將士悲傷極了,好些人直接坐到了地上,精疲力竭,說話都沒力氣,堅決不乾了。
又是一個匈奴將領深情地道:“草原的雄鷹們,我們被漢人欺負了百餘年,我們被漢人抓走了當奴隸,我們吃不飽穿不暖,唯有建立匈奴帝國才能讓我們匈奴人有活路,擋在我們匈奴人奔向幸福的道路的就是漢人,我們必須殺了所有漢人!”
一群匈奴士卒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這番話第一次聽說的時候熱淚盈眶,可是聽了一兩年了,劉淵說,劉曜說,石勒說,但凡是個頭目都會動不動說一遍,彆說感動了,再聽都要吐了。
一個匈奴將領一字一句地道:“匈奴的勇士們,隻要到了明天,那些愚蠢的漢人進了夾道,我們就決堤放洪水淹死他們!我們的勝利就在眼前,我們為什麼不能堅持一下?”
匈奴人必勝的把握就是洪水決堤。
長長的汾河貫穿太原平原,又穿過了山林進入平陽郡,當然會經過堵住了山道的匈奴大軍營地。匈奴將領的計劃就是將長長的泥土高牆的一端與汾河的河堤連接,在大楚軍進入夾道進攻第二道泥土高牆的時候決堤放水,夾道將會成為天然的新的河道,引導洪水前進,然後衝擊處於夾道中的大楚軍將士,運氣好直接淹死了大楚軍將士,運氣不好也能衝垮回回炮,擊潰大楚軍的士氣,然後匈奴士卒再出擊,還怕殺不了士氣崩潰的大楚軍嗎?而匈奴士卒毫無危險,且不說第二道泥土高牆修建的比較高大和結實,就算依然被洪水衝垮了,他們不會跳下泥土高牆逃跑嗎?衝垮泥土高牆怎麼都比衝垮大楚士卒要艱難一些,他們有的是時間逃跑。
一群匈奴士卒想著擊殺漢人的大功和愉悅,終於有些意動,為了成功總是需要有所付出的,不裝得像一點修補泥土高牆,如何讓漢人中計?何況泥土高牆修好了,形成夾道,這河水也會更加的集中而洶湧,搞不好河水會有一丈高,漢人全部都淹死了。
一個匈奴士卒懶洋洋地道:“大家再努力一下。”
一群匈奴士卒慢悠悠地站起來,忽然有一個匈奴士卒轉頭看向黑黝黝的夾道,問道:“咦,什麼聲音?”
眾人側耳細聽,好像通道之中確實有什麼聲音越來越近。
一個匈奴將軍大喜:“難道是漢人其實早就發現了我們,從其他地方翻過泥土高牆過來殺我們了?”
一群匈奴士卒大喜,怪不得大楚軍營上的守衛像個稻草人,原來是欺騙他們的詭計啊!真是欺騙得好,欺騙得妙!
有匈奴將領提醒道:“等到見到了漢人軍隊立刻尖叫逃回第二道泥土高牆。”
一群匈奴士卒用力點頭,終於可以下班回家睡覺了。
通道遠處的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怎麼聽都不像是腳步聲或者馬蹄聲,一個匈奴將領皺眉,好像不太對頭。
忽然,一個眼尖的匈奴士卒陡然大叫:“不好!是洪水!”轉身就向第二道泥土高牆狂奔。
其餘匈奴士卒不解,愣了一秒,就這一秒的時間內,一道銀白色的光芒在月光下陡然靠近,水聲從隱約變成了巨響。
一群匈奴士卒慘叫出聲:“真的是洪水!快逃啊!”
所有的匈奴士卒拚命地向第二道泥土高牆奔逃,可是洪水的速度疾若奔馬,瞬間就到了匈奴士卒的麵前,銀白色的水浪隻是一卷就將無數匈奴士卒卷到了洪水之中,無數慘叫聲隨著水流迅速地向遠方而去。
一個爬到了泥土高牆之上的匈奴將領驚魂未定,一時之間不明白為什麼洪水會決堤?他大罵著:“是哪個王八蛋決堤的?老子要殺他全家!”
一個匈奴士卒癱坐在他的腳邊,看著腳下的洪水嚎啕大哭。那匈奴將領隻覺心煩意亂,厲聲罵道:“哭什麼?再哭信不信老子宰了你!”他低頭去摸刀,一抬頭沒看到那個匈奴士卒,心中剛想著你倒是逃得快,下一秒,腳下一軟向下墜落,冰冷的河水和一粒粒的泥土砂石打在了他的臉上和身上。那匈奴將領終於反應過來,第二道泥土高牆塌了!
大楚軍營中號角聲響起,所有的燈火一齊點亮。
白絮站在營寨之上俯視遠方,為將之道在於謹慎,果然烏龜流才是至高兵法。
天明的時候,大楚士卒出動搜尋,地麵的河水已經退去,擋住視線的第一道和第二道泥土高牆都消失不見,唯有一道道水漬和一具具屍體證明昨夜發生的一切不是做夢。
遠處,還有第三道第四道泥土高牆,但是遠處的匈奴人營寨中已經空無一人,幸存的匈奴士見勢不妙,已經連夜逃走。
白絮淡淡地道:“晉陽終於要落在我大楚的手中了。”
無數士卒大聲地歡呼:“必勝!必勝!必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