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涼冷冷地盯著拓跋綽,道:“若是你敢欺騙本將軍,本將軍就殺光了拓跋鮮卑消氣。”
拓跋綽認真極了:“將軍說錯了,世上已經沒有拓跋鮮卑,唯有拓跋漢人。”
回涼冷冷地瞪了拓跋綽一眼,問出了一個她關心的問題:“你為何不聯合劉淵和衛瓘?”拓跋鮮卑若是南下進入並州與劉淵或衛瓘聯合,不論是地盤還是勢力都會暴漲,至於被其餘鮮卑排擠嗎?
拓跋綽陡然淚水滂沱:“衛瓘老賊與我殺兄之仇!鹹寧三年,我父親中了衛瓘的挑撥離間,殺了我大哥拓跋沙漠汗,我與衛瓘不共戴天!”
回涼點頭,很符合衛瓘的風格。
拓跋綽繼續道:“至於劉淵……他是匈奴人,我等怎麼可能投靠他?”一群鮮卑頭領用力點頭,鮮卑是草原的絕對霸主,怎麼可能投靠小小的匈奴?簡直是羞辱驕傲的鮮卑人。
回涼盯著拓跋綽和一群鮮卑頭領,冷哼幾聲:“我大楚不是笨蛋,不會因為你們跪下了就認為你們是自己人,你們要做出證明。”
拓跋綽和一群鮮卑頭領很理解,不就是投名狀嗎?大楚隻管說要殺誰,絕不二話。
回涼微笑了:“太康城!”
“想要證明你們是漢人,想要延續你們的血脈,想要過上幸福的生活,就攻陷太康城!”
拓跋綽和一群鮮卑頭領毫無問題,舉臂高呼:“攻陷太康城!”
有鮮卑頭領淚流滿麵:“我早就想乾掉慕容鮮卑和段氏鮮卑的王八蛋了!”另一個鮮卑頭領咬牙啟齒:“殺段氏鮮卑我捐獻全部家產,殺慕容鮮卑我捐獻一條命!”又是一個鮮卑頭領厲聲道:“不殺光了慕容鮮卑和段氏鮮卑,我等絕不會活在這個世上!”
回涼很是滿意,說出了胡問靜的計劃:“你們派一萬精銳假裝鮮卑難民,混入太康城中之後等待……”
拓跋綽和一群鮮卑頭領忽然臉色大變,交頭接耳。
回涼握住了刀柄,厲聲道:“原來你們個個是想要忽悠本將軍!”
拓跋綽急忙道:“誤會!誤會!我等沒有一萬精銳!”一群鮮卑頭領拚命點頭,一萬精銳就是一萬壯丁,他們急急忙忙地互相報出真實的壯丁數量,發現他們手中的武力要麼對付那些南下吃漢人兩腳羊的拓跋鮮卑人,要麼就是去太康城,無力兵分兩路。
回涼死死地看著拓跋綽:“好一個空閒四十萬!本將軍是不是該殺光了你們?”終於知道為什麼拓跋綽這麼老實的待在草原,然後又老老實實的投降了,原來拓跋鮮卑此刻就是一個肥皂泡!
拓跋綽看著回涼不滿的眼神,都要感受到殺氣了,隻能道:“我還有一個辦法!我可以聯合些宇文鮮卑的人,我認識宇文鮮卑中的幾個頭領,他們也想做漢人,一定願意出兵攻打太康城。”
回涼緩緩點頭,心中想著若不是為了太康城厚到不敢想象的城牆,以及不會說鮮卑語言就不能進入太康城的嚴密檢查,她現在就殺光了拓跋鮮卑。
“我大楚兵強馬壯,攻下太康城殺光城內之人易如反掌。這是吾皇陛下仁慈才給你們的機會,休要自誤。”
……
半個時辰前,太康城中。
拓跋綽長兄拓跋沙漠汗的次子拓跋猗盧猶豫不決,太康城比他想象地要堅固多了,二十丈厚的城牆啊,胡問靜怎麼可能打破二十丈厚的城牆?
他看著四周的拓拔鮮卑的勇士們,眾人都盯著他,他是這次行動的負責人,一切都由他決定。
是相信“鮮卑人也是漢人”的可笑言語,相信大楚皇帝的金口玉言,老老實實地在太康城中反叛,奪取太康城,還是乾脆投靠司馬越、慕容廆、段務目塵?
拓跋猗盧盤膝端坐,臉上陰沉不定,對叔父拓跋綽不滿極了,這是關乎整個部落的大事,怎麼可以輕易決定?若是胡問靜根本打不下太康城,大楚損失慘重,或者胡問靜乾脆死在了太康城下呢?拓跋鮮卑何苦背叛鮮卑人做個漢人?
一個拓跋鮮卑的將領走了過來,低聲道:“這太康城絕對守不住。”
拓跋猗盧一怔,他知道這個將領是拓跋綽的心腹,也猜到這是來提醒他的,但他此刻最關心為什麼會得出這個結論,急忙道:“何出此言?”
那鮮卑將領道:“聽說這城中有百來萬人,哪有這許多糧草?漢人隻需要圍而不攻,半年之後此城不攻自破。”
拓跋猗盧深深地呼吸,沒有說話,他知道這太康城原本就有三十萬人,如今慕容鮮卑和段氏鮮卑大量人手進入太康城,這城中摩肩接踵,有百萬人毫不稀奇。若是大楚圍城半年、一年、三年,這太康城能夠堅持多久?
拓跋猗盧想到城外有十餘萬大楚士卒,卻沒有一絲進攻的舉動,幾乎確定大楚打定了主意要圍城,他心中苦澀,隨便哪個將軍隻要腦子正常就會選擇圍城的。
所以……拓跋鮮卑隻能做個漢人……
城外傳來了十餘萬大楚人的喊聲,拓跋猗盧不動聲色,威脅,勸降,辱罵等等都是常規套路,叫做軍中“罵陣”,沒什麼好驚訝的,諸葛亮和王朗對這一套最熟悉了。
“走,我們去看看。”拓跋猗盧依然有些猶豫,大楚皇帝會罵陣,司馬越和慕容廆也會,聽說慕容廆是少見的鮮卑少年英傑,有沒有可能想出辦法刺激大楚皇帝愚蠢的攻打城池,然後擊殺了大楚皇帝呢?拓跋猗盧覺得是不是等上幾日,看看戰局再決定行動,畢竟拓跋鮮卑也沒有與胡問靜約定哪一天動手,拖延幾日算不上違約,隻說城中防守嚴密,需要等待時機即可。
拓跋猗盧與一群拓跋鮮卑的勇士跟著無數鮮卑人走向城門方向。路上,他注意到了宇文鮮卑的某個頭領看了他一眼,他微微點頭,那個宇文鮮卑的頭領是參與奪城計劃的自己人。
拓跋猗盧遠遠地望著城頭,一眼就看到了城頭的慕容廆,果然是少年英傑一表人才,他的心中充滿了期盼,慕容廆與胡問靜年齡相若,都是掌控一方的豪傑,會不會有一次宿命的對決?
忽然,他看到城頭的司馬越慕容廆等人匆匆下了城牆,城牆上的士卒迅速散開,立刻知道胡問靜要使用回回炮了。
拓跋猗盧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太好了,他正好看清楚胡問靜到底有沒有可能擊破太康城。
“轟!”巨大的爆(炸)聲和火光之中,二十丈厚的城頭明顯被削掉了丈許。
拓跋猗盧聽見了身邊震耳欲聾的驚呼聲,他死死地盯著那一個缺口,隻覺身體不斷地搖晃。胡問靜有能力擊破太康城!胡問靜利用他們潛伏在太康城內,隻是因為不想死太多漢人!
拓跋猗盧緩緩地轉頭,他都能聽見脖子發出的咯吱聲了。他望著遠處的宇文鮮卑頭領,那頭領也看著他。
他從那宇文鮮卑頭領的眼中看到了震驚、惶恐、無奈,以及絕望。
拓跋猗盧知道他的眼神之中肯定也是如此。
他深深地呼吸,重重地點頭,拓跋鮮卑要活下去!拓跋鮮卑要成為漢人!世上再也沒有拓跋鮮卑,隻有拓跋漢人!
那宇文鮮卑的頭領同樣重重地點頭,必須成為漢人!
城外傳來十餘萬漢人的大喊:“漢人降不降?漢人降不降?”
拓跋猗盧微笑著,這是胡問靜在問拓跋鮮卑,不,拓跋漢人呢。他轉頭看著身邊的拓跋鮮卑將領們,嚴肅地道:“按照原計劃執行。”
一群拓跋鮮卑將領堅決地點頭,紛紛散去。
拓跋猗盧望著司馬越和慕容廆,兵法之道,以正合以奇勝,司馬越的築城算是“正”,可惜敵不過胡問靜的“奇”。他看到有士卒民夫開始修理城牆,微微搖頭,轉身就走。胡問靜有本事擊碎二十丈厚的城牆,沒有一舉擊碎隻是為了看鮮卑人自相殘殺。
“好一個帝皇。”拓跋猗盧歎氣,漢人的皇帝個個好手段。
片刻後,太康城內有人大聲地喊叫:“漢人投降胡人!”
……
此刻,太康城中。
拓跋宏認真地道:“……所以,我們以後就是漢人了!隻要奪取了太康城,我們就是大楚的百姓,人人可以加入楚八旗,加入集體農莊,每天有飽飯吃,每十天有肉吃,再也不會忍饑挨餓了。”他得意地看著慕容複,我是漢人我驕傲!
慕容複悲憤了!“憑什麼就你們是漢人?我為什麼就不是漢人?我也是放羊的老實人,我也沒有吃過漢人,我也是漢人!”
其餘鮮卑人同樣悲憤,做漢人就不用被吃了,還有飽飯吃,誰做鮮卑人誰就是王八蛋!
頭上頂著雜草的鮮卑人大叫:“我是漢人!吃光胡人!”
裝瞎子的鮮卑人怒吼:“我是漢人!漢人投降大楚!”
“嘭!”屋頂上有鮮卑人翻身而起,掀開身上一片片瓦片,大聲地叫:“漢人萬歲!我是漢人!”
泥土中陡然冒出一隻手:“漢人投降大楚!殺光胡人,吃光胡人!”
有鮮卑人破牆而出,臉上冒著幸福的光芒:“我是漢人!我是漢人!殺光胡人!”
有鮮卑人立刻開始扯身上的衣衫,沒有白色的布條,但是隨便拿塊布湊合一下,等會見了人就大喊“我是漢人,殺光胡人”,就不信不成。
拓跋宏大怒:“你們不是拓跋漢人!”
一群鮮卑人哀傷地瞅著拓跋宏:“大家都是漢人,漢人何苦為難漢人?”
有鮮卑人根本不理拓跋宏,隻管大叫:“漢人投降大楚!漢人殺光胡人!”“所有漢人拿起刀劍殺光胡人!”
長街上,有人怔怔地看著綁了布條,高喊著“漢人殺光胡人”的人們,越看越像是鮮卑人,甚至找到了不少熟人,這些人怎麼會是漢人?
有人一秒鐘就反應過來,一邊衣衫做布條綁手臂上,一邊大聲地喊:“我是漢人!漢人殺光胡人!”
周圍的人愣了一秒之後憤怒極了,你不早說!“我是漢人!漢人殺光胡人!”
太康城內“漢人投降大楚”的聲音越來越大,慕容廆惡狠狠地盯著司馬越:“王八蛋!”誰忒麼的說漢人儘數被派出城池了?這城中至少有五六萬漢人士卒!
司馬越目瞪口呆,唯一能夠想到的就是胡問靜一定挖了地道,不然怎麼可能派遣這麼多大軍入城?
“殿下,快走!”一個士卒拚命地扯了司馬越向城西而去,此刻突圍還來得及。
司馬越拚命掙紮:“我們人多!可以殺了胡問靜的大軍!我們人多!”
士卒們壓根不理他,“我們”隻有三千人!其餘人都不是“我們”好不好!士卒們小心地衛護著司馬越遠去,時刻準備與鮮卑人廝殺。
司馬越見掙紮沒用,大聲地叫著:“慕容廆!段務目塵!現在還來得及!你們人多,殺了胡問靜的人!守住城池!”聲音漸漸遠去。
慕容廆臉色鐵青,是不是司馬越搞鬼已經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守住城池,司馬越有一句話沒有說錯,這城中有五六十萬胡人,哪怕胡問靜真的派了五六萬人潛入城中也不怕。
他盯著段務目塵,厲聲道:“隻要我們兩部聯手就能清楚城中的大楚軍,然後守住城池!”
段務目塵轉頭望向城南方向,沒有發現大楚軍進攻太康城,他眼中閃過一道厲芒,道:“好!”逃走?倉促而逃,沒有糧食,沒有計劃,茫茫的草原之上他們能夠逃到哪裡去?唯一的生路就是在胡問靜進攻城池之前剿滅胡問靜潛入城中的大軍。
太康城中某一條街上,一支慕容鮮卑的士卒殺到,前方千餘人大叫:“我是漢人,殺光胡人!”
那一支慕容鮮卑的將領看著對方穿著鮮卑人的衣衫,口音外貌都像是鮮卑人,大怒:“漢人真是狡猾!殺光了他們!”兩支隊伍撞在了一起,鮮血四濺。
另一條街上,一支段氏鮮卑的士卒殺出重圍,正要喘息,見前方一支大軍殺來,段氏鮮卑的將領紅著眼睛厲聲道:“敵人的援軍,殺!”奮力衝了過去。
前方的慕容鮮卑大軍瞬間懂了:“前麵就是漢人大軍,殺!”
某個住宅區內,兩夥鮮卑人對峙,大家都是小部落,彼此都隻有幾百人,誰也不敢亂動。
“都彆緊張,我們不是漢人!把刀子放下!”兩支隊伍中的人不時地叫著,卻誰也不信對方,誰也不肯放下刀。
忽然,最前方的鮮卑人之中有人忽然踩在了什麼物品之上扭了腳,怪叫道:“哎呀!”倒在了地上。
“他們動手了!殺!”兩夥人瞬間鮮血四濺。
“殺!”太康城內殺聲一片,火焰衝天。
城外,胡問靜淡淡地笑,若是隻為了圍城,她需要帶領十餘萬人遠道而來?一切的布置隻為了這一刻。
“城中有漢人內應,我等隻管在這裡等,莫要誤傷了自己人。”胡問靜下令道,人心是世上最脆弱最容易操控的東西。
十餘萬大軍歡呼,信心百倍。
胡問靜望著太康城內的濃煙和火焰,撇撇嘴:“烏合之眾。”她賭贏了,不過就是賭輸了也不怕,大不了留下幾萬大軍圍城三年。她有的是時間,也不缺糧草。
胡問靜望著城內漢人細作發出的暗號,確定城內真的陷入了混戰,並不是拓跋鮮卑等人設下了陷阱。但即使是陷阱她也不在乎。哪怕這次中了埋伏,損失慘重,十餘萬大軍儘數折損了,她也虧得起。
胡問靜平靜無比,她不需要使用能夠威脅自己的黑科技攻打城池,她已經君臨天下,擁有一兩千萬人口,她會懼怕一次失敗或者損失十幾萬人?她從一開始就立於不敗之地,所以可以用各種陰謀陽謀碾壓對方。這就是大勢。
一日一夜後,太康城南門打開,一群渾身是血的人大聲地叫著:“我們是漢人!漢人殺光了胡人!”
十餘萬大楚士卒齊聲歡呼:“城破了!城破了!”
慕容廆帶著一群人正在廝殺,聽見喊聲愕然回頭,隻覺一口血堵住了喉嚨,他極力忍住,厲聲道:“慕容鮮卑從城北出城!”城池已破,留在城裡毫無意義。
半個時辰之後,太康城各處城門大開,無數慕容鮮卑和段氏鮮卑的人奔逃出城。
城外,姚青鋒等人帶著騎兵淡淡地看著他們逃跑,此刻潰兵體力未衰,沒有必要正麵阻擋。
“在背後咬住他們,讓他們崩潰,然後才是屠殺。”姚青鋒笑道,這些鮮卑人的九成九將會死在追殺之中。
更遠處,回涼和乞伏鮮卑單於望著無數潰兵四散。回涼得意無比:“這世上就沒有能夠擋住我大楚軍隊的人!”
乞伏鮮卑單於用力點頭,身為漢人真是走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