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鴦堅決否認:“微臣沒說,隻是陛下說得,不要誣陷微臣。”
胡問靜微笑:“老文啊,你會下圍棋嗎?”
文鴦小心地道:“略通一二。”
胡問靜道:“天下如棋,所謂金角銀邊草肚皮,朕為什麼要將重心放在草肚皮上?朕要將重心放在金角銀邊上。”文鴦看著胡問靜,陛下你年紀輕輕怎麼就瘋了?
胡問靜笑道:“朕上一次沒有解釋清楚朕的戰略,結果差點坑死了自己,這次朕會詳詳細細地說清楚。”
文鴦重重點頭,胡問靜狗屎一般的“金角銀邊草肚皮”必須解釋清楚,不然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做。
胡問靜道:“我華夏文明的重心一直在中原,每逢中原強大,則四處擴張,能夠阻擋我華夏文明擴張的唯有難以逾越的地理和氣候。比如東麵南麵的大海和瘟疫,西麵的高原和崇山,北麵的荒漠和寒冷。”
“這西麵,東麵,南麵已經是我華夏的天然屏障,根本不擔心有人打過來,我華夏人過不去的地方,外族也過不來。”
文鴦道:“陛下已經突破了大海。”
胡問靜笑了笑,道:“其實還沒有,朕隻是取了個巧,沿著海岸線航行,遠遠達不到真正進入大海的程度。”
“但你說得對,這科技在緩緩地發展,朕能夠從大海之上占領其他國家,其他國家也會從大海上占領我華夏。所以朕提前一步布局大海。”
“這華夏的北麵卻不同,阻隔我華夏人進入北麵的草原和荒漠的原因是兩個,第一個是不適合耕種,第二個是氣候寒冷。”
“所以我華夏人曆朝曆代一直是北守南攻,寧可與瘟疫鬥爭,也不願意去北麵。”
胡問靜笑著:“不能種地的地方奪下來也守不住,遷移百姓也無法生存。”
文鴦點頭,不覺得曆朝曆代錯了,守地首先要“守人”,人口無法守住的地方根本無法“守地”。
胡問靜認真地道:“所以,我華夏但凡有外地入侵必然來自北麵。”她沒有提千餘年後有敵從海麵而來,這太遙遠了,說出來文鴦也不會信。
文鴦點頭,北麵的遊牧民族不停地換名字,東胡、匈奴、鮮卑、高句麗、羯,不論哪一個遊牧民族為主,最終都會進攻華夏。
胡問靜緩緩地道:“就因為不能種地,所以打下來依然隻能還給遊牧民族,隻能隔三差五的被強大的遊牧民族打。”
“遊牧民族強大了,打中原;遊牧民族沒有吃的了,打中原;遊牧民族吃飽了,打中原;天氣冷了,遊牧民族打中原;天氣熱了,遊牧民族打中原。”
“好一個吃飯睡覺打中原,憑什麼!”
“朕受夠了!”
胡問靜的聲音並不大,語氣也很溫和,卻讓文鴦打了個顫。
“隻有百日做賊,豈有百日防賊?中原不可能永遠不內亂,永遠強大,若是那一日中原內訌,天災人禍橫行,這草原之上的遊牧民族會不會殺入我華夏,華夏皆左衽,從此成了胡人的奴隸?”
文鴦認真地想了想,世事無絕對,未必不會有如此極端的情況。他緩緩地點頭。
胡問靜道:“朕要改變這個局麵!”
“朕想到的辦法就是金角銀邊草肚皮。朕要遷移百萬以上的人口到北方的草原,能種地的地方種地,不能種地的地方放羊。”
“草原人可以放羊,為什麼漢人就不可以?”
“朕推動集體農莊養兔子,這是接近種地,還是接近放羊?”
胡問靜嚴肅地道:“朕其實可以將司馬越等人儘數圍殺在這太康城的。”
“朕能夠用大勢逼迫拓跋鮮卑反水,何時破太康城隻看朕的高興,朕為何不能在四處埋伏更多的人手,做足了準備,將司馬越等人一網打儘?”
她微笑著:“司馬越派司馬模帶二十萬人金蟬脫殼離開太康城,真以為朕不知道嗎?”
文鴦瞬間懂了,失聲道:“陛下故意放他們走,是想要他們去極西之地?陛下的向西方略是真的?”天下知道胡問靜想要逼迫司馬越等人征討極西之地的人多如牛毛,但幾乎所有人都懷疑這隻是一個驅趕司馬越和胡人的借口。司馬越到了極西之地關胡問靜P事?草原如此之大,司馬越隨便找個地方苟且,難道胡問靜還能找得到?
胡問靜笑了:“不錯,朕的極西之地攻略是真的,西麵有大量的胡人,有強大的胡人國家,遲早為華夏之患,朕既然知道,朕當然要為華夏滅了這隱患。隻是朕的極西之地攻略在今日之前大局雖然為真,逼迫司馬家王侯向西的計劃都是假的。司馬家的人哪有這麼好控製,這征討極西之地的方略終究是要自己動手。但如今司馬越等人再無選擇餘地,朕就要以假為真,借司馬越等人之手消耗西方的力量。”
胡問靜微笑著,她走了狗屎運了,司馬越竟然能夠聯合大部分鮮卑人,正好成為她手中的刀:“司馬家的王侯也好,鮮卑人也好,在太康城破城,幾十萬鮮卑人被朕屠戮過半之後,此刻隻有兩條路,要麼向北,要麼向西。”
“向東是不可能的,司馬越和鮮卑人隻要有腦子就該知道平州就在東麵,東麵的白山黑水必被我大楚所取。”
“可是向北越走越冷,那是死路。唯一的路途就是向西,不少胡人從西而來,回歸西方又有何難?”
“司馬越和鮮卑人一路向西,所過之處是為了糧草也好,是為了彌補自己的人口損失也好,是為了找向導也好,勢必將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遊牧民族的人口、糧食、牛羊掠奪一空。”
“如此,這草原上至少可以有百十年的安穩。”
“影響人口的因素是三個,衛生、糧食、空間。朕有集體農莊在手,朕計劃不斷地從海外吸收人口,朕在五十年內就有把握將人口翻上五倍,百十年後大楚的人口將會是如今的幾十倍。”
“朕要用龐大的人口占領所有氣候適合人類居住的空間,這草原上哪裡還有遊牧民族放牧的空間?”
胡問靜微笑著,信心十足。她提高了女子生育年齡,提高了女性人口比例,有了更充足的糧食,有了青黴素,有了公平的法律,有了先進的耕種器械,未來還會在全國強製執行高標準的衛生條件,她就不信大楚朝的人口壽命依然隻有三十歲,人口爆炸將會很快出現。
她盯著目瞪口呆的文鴦道:“朕等徹底平定了南麵,朕會親自帶領大軍西征。”
“朕要在西麵的敵人強大之前先把他打趴下了,然後永遠不讓他有站起來的機會。”
“而你……”
胡問靜盯著文鴦,嚴肅地道:“你的任務就是掃蕩整個草原,將不願意成為漢人的胡人儘數殺了。”
文鴦緩緩點頭,儘管胡問靜的大戰略他還是不認同,但他至少知道了胡問靜的全部目的。他小心地問道:“將司馬越等人驅趕到西方真的會順利?司馬越會不會在西麵的草原潛藏?如同這太康城?若是司馬越在深入草原數月之地甚至年許之地建立城池,隻怕我大楚雖然強大終究鞭長莫及,會不會養虎為患?”
太康城距離中原不算太遠,胡問靜依然不敢拖延時間圍城,用詭計速戰速決,若是在深入草原半年以上的地方有一個新的太康城,隻怕胡問靜征討新太康城的難度將會如登天一般。
胡問靜微笑道:“所以,朕已經決定派回涼一路追殺,不給司馬越等人停留駐紮的機會。直到司馬越到了想都不敢想的西麵,那時候就算司馬越停下來建立城池或者國家,朕也不在意。以司馬越的人口無論如何無力向東殺回中原,他不論再努力吸收胡人,隻會成為朕擋住西麵的蠻夷進入東麵草原的棋子,為朕爭取大量的時間。”
文鴦皺眉道:“極西之地有些番邦,微臣也略有耳聞,但是這些番邦一直與我中原沒有戰火,唯有生意往來,陛下主動進攻極西之地,會不會發生極西之地原本不想與中原為敵,卻因為司馬越等人而絕對與中原勢不兩立?”他沒敢說好戰必亡或者窮步黷武之類的言語,但是意思就是這個。在文鴦看來胡問靜純屬瞎折騰,極西之地的胡人再多又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招惹大楚。大縉朝人口已經少得可憐了,經曆了戰火和排斥胡人之後,大楚的人口數量更是垃圾中的垃圾了,一心內政,休養生息尤嫌不夠,怎麼可以一心向外擴張?
胡問靜大笑道:“若是極西之地的國家開始發兵攻打我大楚,朕就走了大運了!僅僅這遙遠的路途就拖死了那些極西之地的國家。”
文鴦看著胡問靜,眼神深邃極了,你知道路途遙遠的足以拖死極西之地的國家,就沒有想過會拖死自己嗎?
胡問靜看穿了文鴦的擔憂,但是她毫無辦法。她還能對文鴦說什麼?
告訴文鴦極西之地有大量的高品質的鐵礦,與極西之地的鐵礦相比,中原的鐵礦就是鐵渣?文鴦會問,陛下何以知道。然後她就無言以對,什麼聽胡人說的,什麼古老傳說,什麼生而知之,什麼神靈托夢,文鴦都不會信的,在文鴦看來名聲爛大街的胡問靜隨口能說幾百個謊言,撒謊極西之地有高品質鐵礦隻是小意思,沒說極西之地有幾萬個露天金礦銀礦那隻是因為吹牛太大騙不了人。
告訴文鴦極西之地的胡人在未來會強大無比,欺壓中原,統治世界?文鴦一定笑得頭都掉了,隻見過拿著骨箭骨刀,羨慕中原的繁華,從西方向東方遷移的胡人,什麼時候見過胡人更發達了?
胡問靜沒有任何辦法合理的向任何人解釋她的戰略意圖的正確性和重要性。
胡問靜看著文鴦離開,心中非常感激落後的邪惡的帝皇製度,統治者一意孤行的事情也就在帝製下才能行得通。
“能夠作為一個皇帝,能夠成為一個昏君暴君真是太好了。”胡問靜感慨萬千。
小問竹和司馬女彥悄悄地打眼色,猛然撲在了胡問靜的背上大叫:“姐姐才不是昏君暴君呢,姐姐最好了。”
……
並州。
破碎的泥土高牆之後,一個匈奴悍卒厲聲大吼,一刀斬殺了一個大楚士卒。他大聲地叫著:“漢狗過來受死!”
四周大楚士卒厲聲叫嚷:“若有退縮,後排殺前排!”奮力衝了上去。
那匈奴悍卒毫不畏懼,連殺數人。
“漢狗!沒有回回炮,你們誰都打不過我們匈奴勇士!”那匈奴悍卒自信地大叫。
劉三娘拎著狼牙棒大叫:“都讓開,讓我來!”她飛快地攀爬泥土高牆,很快到了那匈奴悍卒身前。
那匈奴悍卒看著身高八尺的劉三娘,冷笑一聲,他所在的位置高,大楚士卒仰攻不力,縱然力氣與他相同也會被他居高臨下輕易斬殺。
“來啊,漢狗!”那匈奴悍卒厲聲叫著,一刀砍向劉三娘。
劉三娘舉起狼牙棒格擋。
那匈奴悍卒幾乎想要大笑,位於下方的人怎麼可能格擋住劈砍?他用力砍下,料想一刀之下那漢人女將就會手臂一軟,狼牙棒被劈落,然後他就能順勢砍中那漢人女將的身體。
“當!”清脆的金屬相擊聲中,劉三娘微微一晃,奮力踏上一步。
那匈奴悍卒冷笑,小覷了這個漢人女將。他雙手握刀,用力一刀砍下,厲聲喝道:“去死!”
勁風呼嘯,刀鋒砍在了狼牙棒上,發出更大的聲響,劉三娘又是微微一晃,再次踏上了一步。
那匈奴悍卒大驚,不敢置信地看著漢人女將,為什麼又被格擋住了?他咬緊了牙齒,奮力跳起,然後借著身體下落的力量,一刀砍下。
“當!”巨響之中,劉三娘依然隻是晃了一下,一步就跨到了泥土高牆的頂部。
那匈奴悍卒咬牙,一口氣又是砍出了十幾刀,手臂都酸軟了,可劉三娘甚至都沒有晃一下。
“你……你……”那匈奴悍卒指著劉三娘,難道這個漢人女將是妖怪?
劉三娘舉起狼牙棒,厲聲道:“你打了我這麼多下,輪到我打你了!”
狼牙棒帶著呼嘯砸向那匈奴悍卒的腦袋,那匈奴悍卒微微屈膝,然後猛然全身發力,一刀砍向了落下的狼牙棒。
狼牙棒與長刀相遇,仿佛沒有受到一絲的阻礙,繼續下落,在那匈奴悍卒驚恐的眼神之中砸到了他的腦袋上。
“噗!”那匈奴悍卒腦漿四濺,撲地而死。
劉三娘厲聲叫道:“殺!”衝入了匈奴士卒當中,所過之處鮮血四濺。
幾十丈外,一段泥土高牆徹底坍塌,金渺率領一隊騎兵從缺口殺入了匈奴人的軍營之中。
林夕注視著戰局,匈奴人已經崩潰了,她指著某個方向下令道:“你們從這裡殺過去,截斷匈奴人的退路。”
一支大楚士卒領命而去。
林夕負手而立,匈奴人的營寨陷落之後,她就能與白絮在晉陽城外會師了,晉陽要麼投降,要麼屠城。
至此,並州的陷落再無懸念,唯一的疑問是能不能抓住劉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