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2 / 2)

容Z穿著官袍,遠遠看到他站在那,他招來梁十一,沉聲問:“世子爺所為何事?”

梁十一覷他一眼,便如實把今日發生的事一一稟報了,容Z聞言,沉默不語,隻淡淡地蹙眉。

容恒遠遠聽到腳步聲,抬頭便見穿著官袍的父親走近了,夜色沉沉,父親神色莫辨,容恒慌忙低下頭,朝他行禮,卻久久沒聽到父親免禮的聲音了。

夜安靜極了,冬日寒涼,偌大的後院連蟲子的叫聲都沒有,涼風灌入衣袍內,容恒莫名一哆嗦,他忽而後悔自己此番的魯莽了。此前他覺得宋朝夕懲罰太重了,縱然程媽媽實在過分,可到底是經年的老人了,又這把年歲,懲罰一番便算了,衙門那地方是人待的?程媽媽這個年紀去了還能活著回來?他不懂宋朝夕年紀輕輕為何這般冷酷,油鹽不進便罷了,還嫌棄他軟弱,容恒實在勸不了她才想到來找父親的。

“父親。”

容Z撩起披風,淡淡地應了一聲,“找我何事?”

父親聲音很淡,容恒忽而想到,自小到大,父親說話都隻是這般,仿佛天塌了都不能叫他慌亂分毫,如此想來,他比起父親實在是差遠了,可程媽媽已經被送入大牢,實在等不得了。

“父親,程媽媽犯了事被母親送去衙門,可程媽媽是經年的老人兒了,亦陪伴兒子多年,兒子早已把程媽媽當成家人,兒子懇請父親勸勸母親,讓母親手下留情,就放了程媽媽吧!”

容恒說完,卻久久不見父親出聲,不免有些慌亂。

容Z淡淡地注視著他,神色威嚴冷肅,“我問你,程媽媽錯沒錯?”

容恒低聲應道:“錯了。”

“我再問你,你母親的懲罰可有任何問題?”

容恒隻能硬著頭皮回:“沒有。”

“既然你母親沒有懲罰錯,你又是為了什麼來找我?”

容Z畢竟是上位者,又有父親的威嚴在,短短幾句話便讓容恒冷汗涔涔。容恒自小便怕他,如今被他幾句話問的說不出話來,是啊,以程媽媽貪的錢,送她去衙門已經算輕了,宋朝夕作為主子,懲罰一個奴才沒有任何問題。

他還要說話被容Z抬手攔住,容Z比容恒高一些,他俯視著在他麵前一向拘謹內斂的兒子,沉聲說:“你母親不過是處罰一個下人,你認為她手段過火,你可知若是由我來處理,我不會像你母親這般,證據確鑿,還得讓你滿意才把人打發了。我會直接叫人把程媽媽拖下去打死算了,不過是一個下人,主子要懲罰下人縱然是冤枉了又如何?你倒是能耐了,就因為這點小事,就因為一個下人,敢來我麵前說你母親的不是。”

他語氣並不算差,可容恒卻聽得汗都下來了,他沒有告狀的意思,隻是想替程媽媽求情,之前他還覺得宋朝夕懲罰過重,如今聽父親一說,忽而又覺得自己實在沒立場。

容恒垂頭,滿腔求情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了,“是兒子僭越了,兒子不該不孝,不該因為一個奴才質疑母親。”

“你知道便好,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你認不認她不要緊,你隻需記得,她是你母親。”

容Z話音剛落,便聽到風吹披風的聲音,陰暗的遊廊裡,昏黃的燈籠漸漸靠近,宋朝夕紅色披風被風吹得獵獵作響,她似乎已經準備歇息了,長發披散,未施粉黛,卻依舊美得觸目驚心。

宋朝夕蹙眉,靠近後打量容Z許久,眼神中帶著明顯的責怪,“國公爺你說話不算數!”

容恒心中一驚,他從未看到有人敢這樣對父親,縱然是從前母親在時,她也不敢這樣。自古以來,女子崇拜男子,以夫為天,宋朝夕倒好,竟然敢對父親流露出這等情緒來,她難道不知道女子要三從四德嗎?她這樣哪有一點主母的樣子?更怪異的,麵對他時嚴肅威嚴的父親,竟然也沒有方才的冷凝。

容Z撥動著串珠,笑笑,“不過是遲回來一次,你就這般瞪著我?”

宋朝夕翻了個白眼,把容恒眼都看直了。

“我為什麼瞪國公爺難道國公爺心裡沒數?”

她視線落在他肩頭,夜色下並不明顯,仔細一瞧卻看得出他肩頭的朝服已經被血染紅了,應該是很重的傷吧?可他還有心思在這陪人聊天。想到這宋朝夕看容恒更不順眼,一個大男人離這麼近,竟然聞不到自己父親身上有血味?就算聞不到,大半夜在這堵人算怎麼回事?

宋朝夕語氣不好:“世子爺,你可是為了我懲罰程媽媽的事在這等國公爺?若真如此,你大可以直接來找我,國公爺公務繁忙,早出晚歸,平日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世子爺何必拿內宅小事來煩他?且世子爺你堂堂男兒,不把心思用在讀書謀事上,整日圍著內宅女子打轉,長此以往能有什麼出息?說出去隻會讓人笑話!”

容恒被她說的麵色難看,他長這麼大還沒被女人這樣數落過,偏偏容Z沒出聲製止,父親都不發話,他這個做兒子的隻能謹遵孝道,聽母親的教誨了。

宋朝夕越看容恒這個棒槌越不爽,不由眉頭緊蹙,“還有,你若有那閒工夫關心一個下人,不如多關心關心自己的父親,縱然國公爺權傾朝野,卻也是個普通人,世子爺受國公爺庇蔭,才有如今的尊貴,即便是陌生人,也該因此心存感激,更何況是親生父子呢?”

容Z視線落在她臉上,她維護他時眉頭緊蹙,紅唇緊抿,明顯不悅。她是在關心他吧?他其實不想讓她擔心的,未曾想她還是知道了。回想她那番話,他心中有種難言的悸動。

他年少成名,此生護過許多人,年少弱小的皇上、戰場上受苦的士兵、後方百姓、國公府上下數百人……他獨自前行,護著所有人,卻第一次反過來被人護著。

她明明年歲不大,卻總愛護著他。

這種體驗雖則新奇,但他發現自己並不排斥。

她斥責容恒,他也沒覺得任何不妥。他能教容恒大道理,卻不能罵他如此淺顯的話,宋朝夕話糙理不糙,容恒心軟沒有原則,做事不計後果,這樣的人若繼承國公府,難免會為國公府招來大禍。

容恒下意識想反駁,隨即又意識到父親受傷了,他看向父親被血染紅的肩膀,頓時失聲一般說不出話來,他向來不認同宋朝夕,總覺得這女子過於斤斤計較,鋒芒畢露,從不讓自己受委屈,這樣的性子並不是什麼好事,可就在這一刻容恒發現自己或許錯了,他不認同的宋朝夕卻總是看到他看不到的地方,程媽媽的事如此,父親的事亦如此,父親受了這麼重的傷,他這個做兒子的竟然都沒發現,還留著父親說了許久的話。

“父親您……”

容Z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沒事便下去吧,我與你母親有要事要說。”

容恒想來想去,沒想得出這半夜裡有什麼要事。偏偏父親神色冷峻,讓人不敢有任何懷疑,他隻能轉身離開。

他一走,宋朝夕才徹底炸了,她甚至等不及走到屋中,便上去扯他衣袍,急道:“傷哪了?我看看!”

容Z今日穿了官袍,她每日晨起時他已經走了,是以成親至今她竟沒有幫他解過官袍,奈何她手一直在他身上摩挲,再難解的袍子被她這般一弄,也難免鬆開了。穿著官袍的國公爺向來威嚴,何曾被人這般占便宜過?偏偏打不得罵不得,隻能無奈道:“朝夕,這成何體統!”

宋朝夕拉開他的袍子,又扒拉開中衣,把他衣服扒拉得鬆鬆垮垮,像是個調戲人的登徒子。

“誰叫你受傷都不告訴我,難道國公爺忘了我是大夫?”宋朝夕瞪著他,絲毫不讓。

容Z當然知道她是大夫,隻是他征戰多年,身邊備有最好的傷藥,普通刀傷,不足一提。

宋朝夕拉開他的衣袍,看清他的刀傷才徹底鬆了口氣,傷口雖長,卻不是很深,隻是正好傷在手臂關節處,短期內不能抬手腕了。這樣的傷吃幾片仙草便能好,隻是他現在清醒,她不敢喂他,怕引起他的懷疑,但是把仙草研磨成粉作為傷藥塗抹還是可以的。

青竹打開扇門,二人走進去,容Z淡淡地瞄了眼站在扇外的梁十一,梁十一被他看得一哆嗦,慌忙垂下頭。

宋朝夕麵無表情坐在拔步床上,滿臉寫著“我在生氣”。

容Z眼中閃過笑意,解下佩劍才道,“這點傷實在不值一提。”

宋朝夕想到他昏迷時滿身的舊傷,眉頭蹙的愈發緊了,從前縱然覺得那些傷觸目驚心,卻到底沒有太大的感覺,如今身份變了,心境也變了,他隻受這麼點傷她便不是滋味,尤其是看他胳膊被血染紅,明明看慣了傷患,明明看到再嚴重的傷都不會慌亂的,卻依舊亂了心湖。

宋朝夕好氣地瞪他一眼,“說得好聽,要不是梁十一告訴我,你是不是打算避著我不讓我知道?國公爺,我知道你怕我擔心,但我是個大夫,我平日為彆人治病,如今我最重要的人病了,我卻不能出一點力。”

容Z被她的話取悅,便坐到她身旁要笑不笑:“朝夕,我一次哄人,你給點麵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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