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琦顯然對我這話頗為受用,神色和藹:“你畢竟是我堂妹,我說這些,乃是想與你提個醒。”
“提醒何事?”
“桓侍中於你而言,實非良配。”
我不想他又把話扯到了公子身上,道,“堂兄何出此言?他待我一向真心。”
雲琦搖頭:“真心不真心又如何,婚姻乃結兩姓之好,大長公主和桓氏是何等門第,你雖出身雲氏,但畢竟落過奴籍,強行扯到一處,便成了彆人眼中的笑話,大長公主怎會情願?”
我心想,大長公主著實可憐,她裝作寬容良善裝得那般辛苦,原來連雲琦都瞞不過。
“堂兄所言極是。”我頷首,“可我那婚約都定了,莫非要毀約?”
雲琦看著我,目光深沉,片刻,又是一笑。
“這是你的事,我雖是你堂兄,也隻好忠告一二,如何決斷全在你。”他說,“霓生,我是為了你好。”
我也一笑:“如此,多謝堂兄。”
話說到此處,我沒有往下再聊的意思,雲琦似乎也沒有。
我從席上站起身,忽而想起一事,看向雲琦。
“今日堂兄在蔣將軍堂上問起了司馬儉,未知他何以得堂兄這般關心下落?”
“他麼,是秦王讓我打聽的。”雲琦道,“濟北王那邊也有東平國兵馬,司馬儉是死是活,乃關係軍心,自然要問。”
我頷首:“原來如此。”
蔣亢不僅對我好酒好菜招待,還給我派來了兩名侍婢,一個叫阿素,一個叫阿茵,每日照料我起居。
說是侍婢,其實也不妥當。因為她們都是明光道的教眾,平日裡跟伏姬一樣,無事便在工場中勞作,補貼教中資用;有吩咐便幫閒,做做雜事。
故而這樣的人,伺候起來不會多講究。不過這於我而言卻是正好,我自給自足慣了,從來不習慣被人伺候。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阿素和阿茵將我的院子內外打理地井井有條,端茶遞水樣樣仔細。一問之下,我才知道,她們都是徐州人氏,都曾在豪強家裡當過侍婢。
阿素早年家貧,自幼被父親賣給豪強抵債;阿茵的父母則都是貴人家中的奴婢,她一生下來也是奴婢。與所有的奴婢一樣,兩人在原來的主人家中都過得不大好,打打罵罵乃家常便飯,直到有一日,明光道攻下了城池,她們的主人連夜倉皇逃走,阿素和阿茵見入了明光道便能脫奴籍,還可吃飽穿暖,便索性投了明光道來。
說起曹叔,二人皆一臉崇敬。
“從前我等聽說明光道,都以為是土匪一般的人。”阿素道,“進了來才知道,我等那原來的主人才是土匪,每日恨不得拿我等作牲畜來使,卻不過外強中乾,得知明光道要來,慌忙便逃了。”
我笑了笑,好奇道:“他們都逃了麼?為何?”
阿茵道:“還能為何?自從曹先生殺了臨淮王,散儘他家財寶,那些巨富豪強誰人不忌憚?聽著明光道要來便避難去了。”
我頷首,又問:“那你們原來主人家的財物,明光道也都收了麼?”
“收了啊。”阿茵道,“劫富濟貧麼。曹先生還將那些沒收來的地分給了無地的窮人,我父母做了一輩子奴仆,分到地的時候,彆提多高興了。”
我道:“如此說來,人人有地種,可以豐衣足食了。”
阿茵道:“衣食是堪堪夠的,不過豐衣足食麼,倒也說不上。”
我訝然:“怎講?”
“這些年的年景一直不好,去年荊州、徐州又鬨起了蝗災,絕收連片,富戶都無多少餘糧。”阿茵道,“我父母雖分了地,也須得先耕種才是,連種子都要教中籌措。”
我聽得這話,不由沉吟。
這些年,的確年景鮮有好的,各地水旱蝗災時有發生。徐州這邊的蝗災,我曾聽人說過一嘴,不想竟似鬨得挺大。明光道每下一地,便要網羅許多教眾,這是明光道的根基。但也是因此,明光道要養起許多人。若地裡的收成暫時指望不上,那麼的確是個大禍患。
我想起先前與公子分析明光道的談話。我一直覺得疑惑,曹叔從前經營明光道,甚少劫富濟貧。因為劫富濟貧雖可緩解一時的錢糧緊張,卻非長久之計。明光道當年雖以聚集流民起家,但頗是巧妙地在荊州官府和豪強之間周旋,半打半和,以圖共存。如此,明光道緩和了外部之憂,方可騰出手來,如屯田之製,帶領教眾耕織,溫飽自足。
曹叔不是個傻子,殺富濟貧,尤其是殺王侯,必會得罪豪強諸侯,招致反撲。他這麼做,顯然是原來的辦法無以為繼,急需錢糧解燃眉之急。我先前不知緣由,如今聽到阿茵這般說起,方恍然了悟。
“女君,”阿素好奇地問我,“聽說你與公子自幼一塊長大,曹先生拿你當親女兒看?”
我笑笑,道:“你怎知?是蔣將軍說的?”
“是聽伏姬說的。”阿素笑道,“蔣將軍那般了不得的大官,怎會與我等這些小卒談天。”
“伏姬?”我訝然,“你認得?”
“怎不認得。”阿素道,“我等無事時,都在一處做活。不過她前兩日跟著公子走了,也不知何時回來。”
我了然,看著她。
“你方才說,蔣將軍是個了不得的大官。”我問,“有多大?”
“可大了。”阿素撇撇嘴,“當下攻占兗州的這些兵馬,可都是他的麾下。教中的人都說,曹先生若什麼時候不在了,當教主的未必是公子,恐怕是……”
話沒說完,她的袖子突然被阿茵扯了一下。
“女君,”阿茵看著我,笑道,“女君可想去逛逛花園?這王宮中的花園可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