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英沒多想就搖頭說:“這辦法不太靠譜,讓他們教學生,說不定還不如讓孩子自學。”不是她看不上現在的高中生,實在是這批讀高中的,文化水平堪憂。
現在讀高中的,大運動前基本剛上小學,正經課沒上幾天,就趕上停課了,回家玩兩年,複課後稀裡糊塗就從一二年級跳到了四五年級。
跳到四五年級後他們要是能好好上課,也還能補救,但那幾年亂得很,很多知識分子被鬥1倒,學校裡師資力量緊缺。上頭也不怎麼重視教育,安排的課程常常是半天文化課,半天學工學農,孩子們學到了什麼,天知道。
小學這樣,初中還是這樣,等這些孩子升上高中,情況也沒好轉多少。
就馮英知道的,縣高那些學生,高一課程安排還算正常,到高二就不行了,成天不是開會就是搞批1判,沒幾個人有真才實學。
讓他們來代課,馮英真不放心。
雖然馮英沒明說,但陳文芳認識她不是一天兩天,大概能猜到她的想法,說:“既然你不想從縣高選人,那我給你推薦個人吧。”
“誰?”馮英問。
陳文芳說:“林薇,六月份剛來隨軍的軍嫂。”
林薇剛上島那幾天,馮英去了區裡開會,而等到小學放暑假,她就出島回了老家,她母親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她回去探望,直到八月底才回來。
因此,雖然馮英知道六月份有新軍嫂來隨軍,但是誰,叫什麼名字,什麼情況,她統統不清楚。
此時聽陳文芳說起,馮英便問:“她什麼學曆?”
陳文芳沒點頭也沒搖頭,隻簡單介紹起林薇的情況:“說是高中,實際上就上了一個多月,趕上停課就回家了。不過她初中成績優異,看檔案,中考全市前十。”
在馮英這裡,停課以前的高中生,哪怕隻念了一個多月,學曆含金量也比現在高中畢業生高多了,更彆提林薇初中成績還很不錯。
但馮英沒有就此停住,繼續問:“她隨軍前做什麼工作?離開學校這麼多年,她文化課沒落下吧?”
“隨軍前她在老家棉紡廠擔任倉庫管理員。”陳文芳說完見馮英眉頭微皺,繼續說,“她隨軍後一直沒工作安排,就自己搞了個小學堂,教自家和鄰居家的孩子啟蒙,我前段時間碰到她帶著孩子,就多問了幾句,她家孩子已經會寫幾十個字了。”
馮英又問:“她孩子多大?”
“三歲多不到四歲,她家兩個孩子都挺聰明。”
馮英點頭,她是搞教育的,很清楚三四歲的孩子是什麼樣。但馮英沒立刻做出決定,隻問陳文芳,林薇家在哪裡,她想先跟人談談。
陳文芳一聽便說:“她家那邊人多口雜,我去把她叫過來吧,你們就在我家談。”
馮英聽這話還以為林薇家住排屋那邊,便說:“那麻煩你了。”
“咱們都多少年的交情了,不說這個。”陳文芳笑,讓馮英在她家待著,自己去把人請過來。
林薇被從家裡叫出來的時候還有些納悶,等在路上聽完陳文芳的話,不由說:“我從來沒當過老師,這樣成嗎?”
“有什麼不成的,要說經驗,基地附近能給你安排的工作,哪個是你有經驗的?不都得重頭開始嗎?有什麼可怕的。”陳文芳對林薇很有信心,“再說你怎麼沒經驗了,你在家辦的那小學堂,不挺像模像樣嗎?”
林薇哭笑不得:“我那算什麼小學堂,就是帶著孩子們玩,我胡亂教。他們胡亂學,跟正式當老師還是有很大區彆的。”
陳主任不信:“你可彆蒙我,你們家那倆孩子才三歲多,就會寫幾十個字了,十以內的加減法也沒什麼問題。如果你這叫胡亂教,那我隻能說小學裡那些老師,沒一個認真教孩子的。”
得虧林薇定力夠,要是換個人,被師長媳婦這麼吹捧,真不一定扛得住。
但就是林薇,也不自覺退了好幾步,實話實說了:“您看啊,我現在教的才三個人,都算是自家孩子,我教錯了也不會有人怪我。您這突然讓我去教上百名學生,我心裡怵啊,而且萬一教錯了,我這不成誤人子弟了嗎?”
陳文芳覺得林薇這話說得忒沒出息:“你既然怕誤人子弟,難道就不會多做做功課,爭取不犯錯誤嗎?至於突然教上百名學生,誰當老師之前有經驗了?不都是上來就帶幾十人,上百人嗎?怎麼彆人行,你不行?”
林薇不說話了。
看她低著頭,陳文芳語氣緩和下來:“馮校長也是沒辦法了,兩名老師接連住院,學校裡能頂上的老師,都站出來頂上了,但就是這樣,依然有兩個班級的學生沒人上課。如果找不到人代課,未來一個月,這些孩子都隻能自習。”
林薇沉默片刻問:“除了我,就沒彆人能代課了嗎?”
陳文芳想了想說:“有是有,但那些人馮校長都看不上,怕真誤人子弟。”三言兩語說了馮英的顧慮。
雖然林薇是停課前的高中生,但她娘家大隊也有停課後上初中高中的,他們的文化水平的確參差不齊。
林薇猶豫了。
她心裡其實不反感當老師,雖然早些年老師是被鬥的重點對象,但沒到是個老師就挨批的程度,被鬥的要不是高級知識分子,要不就是成分有其他問題,或者說錯了什麼話,被人扣了帽子。
而什麼叫高級知識分子呢?
像林薇這種勉強拿了個高中畢業證的肯定不算,至少得中專畢業,甚至讀過大學。
至於成分問題,林薇貧農出身,有下鄉經曆,且嫁的還是當兵的,成分也沒問題。至於說錯話,她一向謹慎,而且如果她真說錯話,乾的不管是什麼工作都保不住她,跟當不當老師沒關係。
至於老師比較忙,顧不上家庭這點,陳主任剛才也說過了,她就帶兩個班,算下來一天就四節課。如果都安排在上午,下午時間就都是她自己,時間上比較寬鬆。
而且她這屬於代課,最多上三個月,要是骨折的那名老師恢複得快,說不定兩個月就能卸任。
唯一的問題是,代課可能會影響軍屬安置辦那邊給她安排新工作。
但林薇轉念一想,基地外麵的工作都是一個蘿卜一個坑,基本有人轉業調職,才會有崗位空出來。並且空出來的崗位如果沒有學曆要求,會安排給更早隨軍的軍嫂,輪到林薇,怎麼都得等一年半載。
有學曆要求的崗位如果有空缺,倒是很快能輪到她,但崗位太少,年前能不能有空缺都不一定。
而且在熬過生死關前,她想把更多的時間花在家人身上,要是空出來的崗位事多時間長,她還未必想去。
這麼一想,軍區小學的臨時工還真挺適合她。
於是林薇不再說什麼,跟著陳文芳去她家見馮英。
馮英比陳文芳大幾歲,臉上已經有了皺紋,不過人看著挺精神,說話也挺利落。見到林薇後沒繞彎子,三言兩語說明了自己的目的,並簡單考了她一番。
雖然林薇離開學校已經很多年,但她基礎紮實,記憶力也不錯,學過的內容到現在都沒忘。再加上她給孩子們上課後,宗紹找人弄了兩本一年級課本,所以她答得很輕鬆。
馮英對林薇很滿意,隻是當老師除了學識要夠,還要會說,不求說得多風趣,至少得將自己知道的傳授出去。
因此考校過後,馮英向林薇發出了試課邀約,她需要看過林薇講的課後才能做出決定。
但林薇並沒有直接接受邀約,而是讓馮英按流程先去軍屬安置辦報備,由軍屬安置辦那邊安排她去試課。
聽完林薇的話,馮英微微一愣,轉頭看向陳文芳。
陳文芳知道林薇這是吃一塹長一智,便給馮英使了個眼色,讓她答應下來。
兩人認識十多年,馮英很了解陳文芳,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這事恐怕有內情,便笑著說:“成,我明天就去軍屬安置辦報備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