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國都上京
年輕的蕭太後端坐在金殿上, 神情克製, 努力不透露半點情緒。
齊國紮根在夏國的探子, 被霍君心一個不留全拔得乾乾淨淨。這女人還把頭給送了回來。
被送去當間諜的人都是齊國一等一的人才。他們出生貴族, 名門之後,為了齊國的榮耀大義凜然拋棄尊貴的身份隱姓埋名。
她的親哥哥就在其中。
蕭燕她恨!她悲!
可她不願意哭, 也不能哭,懦弱一麵不能讓任何人看到。從她失去夫君的那一刻, 她就沒有哭哭啼啼的權利。
“傳令下去, 厚葬英雄!”蕭燕的表現極為穩重。
處理完這件事,蕭燕又心平氣和地與眾臣子商討如何對付夏國的問題。
朝廷裡的臣子對她還算客氣,目前他們處於一個極為微妙的平衡狀態。
一年前那個養尊處優滿腦子隻有如何討夫君喜歡的貴女蕭燕,絕對想不到今日的她已經手染鮮血, 成了自己曾經最厭惡最不恥的人。
從小一直活在父兄的保護下,長大了又有貼心的夫君維護。曾經蕭燕天真單純可笑。
終於,她的好日子到了頭。
齊國戰敗,布局多年的計劃落了空, 橫空出世一個霍君心用她的刀斬斷蕭燕所有的保護與退路。
她與兒子耶律真, 一瞬間成了孤兒寡母, 虎狼環伺。
女, 為母則強。
蕭燕不想兒子變成夫君兄弟篡位登基的祭品, 所以逼著自己變強,變狠。她利用自己的柔軟做偽裝,誘殺了敵人,又聯合大臣大將軍進行一撥清洗後, 才坐穩了太後的位置。
朝堂上的臣子、將軍表麵上都聽從指揮,表現得很忠誠,可誰知道他們心裡怎麼想的?
蕭燕計劃通過政治手段從夏國奪取利益。這一來當然是為了齊國謀利。二來,她新官上任三把火,想乾一樁大事真正降服這些臣子。
然而,霍君心這女人再次攪亂她了計劃。她不僅把齊國多年經營的間諜都清洗乾淨,夏國還換了個皇帝。
趙玉恒不是趙瑞,他沒有那麼軟弱昏庸,不好操控。
她的打算落了空。
對霍君心這女人,蕭燕真是恨不能扒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
“比起夏國,大家還是將目光放在西麵。現在什麼人都敢騷擾我們邊境,燕國人都跑到我們的牧場放牧。”蕭燕轉過頭將矛頭對準了燕國,跟朝臣商量起如何打擊燕國的問題。
當然,還是有許多人不肯放棄。他們質問蕭燕:“太後,夏國就這麼算了嗎?咱們的人就白死了?”
“當然不會!”蕭燕站起身,一步一步穩穩地走下去,站到朝臣身邊。她說:“不過打仗,也得帶腦子。霍君心鎮守北方,他們跟她硬打不劃算。”
說道霍君心這個名字,滿朝的武官都恨得牙癢癢。不少人是從霍君心手裡逃出來的,那女人就是他們一輩子的惡夢。
“那怎麼辦?”有人喪氣地問。
“西麵,雲州不是還有大量的領土嗎?”蕭燕反問。
等他們先吞下燕國,好好養幾年,壯大兵馬實力,拓寬土地。待到兵強馬壯時,霍君心就算再勇猛,也抵不過齊國的鐵騎。
不過,在此之前,蕭燕還準備乾一件大事。
霍君心送來如此厚禮,那咱們也該換一份大的回去了。
霍昭,霍君心的男人。
正統霍家軍繼承人還活著,她的將軍之位還做得穩嗎?
她夫君在死人堆裡把那個人扒拉出來,說以後有用,一定要救活了。
沒想到現在就用上了。
如今,他們齊國奈何不了夏國,但攪亂霍家,繼續離間霍家與夏國的關係,還是可以的。
*
霍君心返回滄州時,她“打昏君誅奸臣改天換日”的消息早已傳遍。
茶館裡的說書先生評書都編了好幾個版本,百姓聽得不亦樂乎。文人墨客也以最快速度將她的事跡寫成話本、,廣為流傳。
霍君心搖頭,這些東西有點過了。曆代名將能有幾個好下場?馬革裹屍那是幸運,功高震主被各種心機手段弄死的不要太多。
霍君心揮一揮手,對自己親信囑咐幾句,讓他們私底下給說書先生加點錢,改改詞。
她堵不了天下人熱情的心,但可以確保這些人稱頌霍家的同時不忘記讚美的新皇。
這突如其來的明君稱號,也是對趙玉恒的考驗。
帽子給他先高高地戴上,百姓也對他充滿了期盼,能不能乾出讓天下人滿意的事,就看趙玉恒的本事。
回到滄州霍家,霍君心歸還龍頭拐杖。
老太君在家裡忐忑不安了快三個月,總算是把人給盼回來了。
她抱著霍君心仔細檢查,確認孫媳婦安然無恙沒有受傷,掄起拳頭打在霍君心肩上:“你個死丫頭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
闖禁宮、打皇帝、殺臣子,這樁樁件件聽著就心驚膽顫,霍君心怎麼就乾得出來?
“讓老太君擔心了,孫媳婦該挨打!”霍君心老實承認錯誤。
她的做法,稍有不慎霍家就萬劫不複,這一頓打,她該挨。
“混丫頭!”老太君哪舍得真打痛孫媳婦,立刻將人拉到身邊,又讓丫鬟碧雲將小寶抱出來,一家人好好聊。
霍君心在滄州停留多日,陸陸續續,霍家的寡婦與女兒們返回家中。
新皇趙玉恒的示好來得很快,霍君心在除夕之前被正式冊封為忠勇大將軍,從此名正言順接掌鎮北軍,她還承襲霍老將軍的爵位。這還是曆史上第一次女子承襲爵位。
而霍家挑出的暫時代理管理北方的官員也都得到朝廷的認可。羅瑩、杜青歌、張翠以及霍家的姐妹們很乾脆從政務退下。
軍中之人不插手政務,當初霍君心決定讓自家人代理不過是因為趙瑞太混蛋。如今皇帝行動正常了,臨時舉措當然該中止。乾脆利落地離開,就是霍家給皇帝的回饋,也是忠誠的表現。
日後,霍家的滿門女子都會在軍中效力。
她們不如霍君心這般會武功會兵法,但她們懂管理,懂醫術,懂工匠技術。多個人多個幫手,霍家軍會逐漸強大。
除夕、新年,霍家團圓。
跌宕起伏的一年,她們經曆了最深沉的痛苦,卻也引來最大的勝利,每個人都在歡笑。
團年飯上,趁著所有人都在,大家集思廣益一起給小寶起了名字。
霍霆,小寶終於有了大名了。
小霍霆還聽不懂大人說什麼,但他也超開心。他賴在親娘懷裡,張開大嘴等媽媽喂吃的。
實在是幸福。
*
除夕夜,街上早早就沒了人。
霍家禁閉的大門外,一對落魄的夫妻久久地站立在門前。
男的滿臉虯髯,看不出模樣,女的大著肚子,一臉柔弱。
“夫君……今天過節,依舊不進去?”女子問。
男的長長歎息,最後扶著一臉女人離開,前往他們居住了兩個月的客棧。
男人已經在霍家門口徘徊多日,每次想要邁進門檻,愧疚都會讓他無法放前進。
男人名叫霍昭。
羅瑩的第三子,霍君心的“亡夫”。
他在瀛洲戰場上還剩下一口氣,醒來後就成了齊國銀瓶公主的駙馬。
貪生怕死,對於強大的齊國充滿畏懼,這就是他霍昭苟活的原因。
他每日都在愧疚自責中煎熬,尤其是聽聞他的妻子的豐功偉績後,更是無地自容。
他沉溺在銀瓶公主的安樂窩,不願意聽也不願意想夏國的一切。
但齊國太後蕭燕把注意打到他頭上,想利用他來折辱霍家,折辱霍君心。
霍昭帶著銀瓶公主連夜逃走,潛入了夏國。
走到了家門口,聽聞說書人講述他妻子的故事,他越發慚愧。
“銀瓶,我們找個隱蔽的山林隱居如何?”霍昭問。
他想通了的,他不該回家,也不能回家。他還活著,是對滿門忠烈的霍家的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