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沈這人規矩好,居然還要上門提親。小賴,說好了。你那麼喜歡咱清清,到時候彩禮可不能多要。”
一句一個“嫁進來”、“彩禮”,讓賴哈平的胸膛起伏不定。他拚命忍耐住胸中快要溢出的屈辱。轉身抱起沈清清,一副深情模樣:“清清,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我先去上班,有事兒中午國營飯店見麵再說……”
“哎哎哎,這就走呢?小賴,彩禮的事情還沒說完呢?”
孔大媽專挑人痛腳踩,說出來的話就跟針一樣戳得賴哈平麵容扭曲。
坐在廚房門口的何玉燕,聽著這些話,配上賴哈平的表情,樂得不行。
——
等到晚上顧立冬出車回來,何玉燕邊說這些事兒,邊笑個不停。
但顧立冬的表情卻相當難看。
“沈清清憑什麼對你動手?”
顧立冬當下飯也不吃了,丟下碗筷就想去沈家找沈清清算賬。當然,泄露消息的一定就是沈父或者沈母。他們不過是做了一件有良知的人都會做的事情。沒得兩句好就算了,居然還敢對他媳婦兒動手!
豈有此理。
見顧立冬那口氣沒法兒下來,何玉燕也不阻止了。關上門,拉著對方直接就敲開了沈家的大門。
既然男人覺得憋屈,那她就跟對方去要回這個理兒。
——
見他們夫妻兩人到來,沈父立馬意識到他們的來意。
從椅子上坐起來,對著顧立冬就準備彎腰道歉。
但馬上就被顧立冬抬手阻止了。
“沈叔,事情過去了我也不想多說其他。你跟嬸子上午已經跟我媳婦道歉了。罪魁禍首卻還沒有一點動靜。我們過來,就是想要她一句道歉而已。”
這事兒說到底是女兒的錯,沈父也沒囉嗦。對著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女兒說道:“道歉,趕緊跟人道歉。”
沈清清覺得自己沒錯。這個事情就是顧立冬挑起來的。當時找不到顧立冬麻煩,她一時激動才會找何玉燕的麻煩。
最終自己都沒能討得了好,白白被畜生欺負。
這些憋屈她還沒地兒找呢。
但父親眼神中的嚴厲讓她害怕。於是,隻能不情不願地說道:“對不起。”
得到想要的道歉,夫妻兩人一秒鐘都沒停留,直接回家繼續吃飯。
“你剛剛為我出頭的樣子可真帥。”
出了這麼一口惡氣,她說話的聲音就更加輕快起來。
顧立冬無奈地看了媳婦兒一眼:“你啊你。你說今天上午,要是沒有咱家的大鵝,是不是就要吃虧?”
何玉燕搖頭:“其實我早就準備好踢她幾腳的。要是沒有大鵝出手,我也不會被人欺負的。”
不過,這樣糟心的人,何玉燕暫時是真不想瞧見。
顧立冬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忽然來了一句:“要跟我一起出車嗎?”
——
何玉燕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七十年代,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在顧立冬提議後的第二天,她就跟康大爺那邊請了假。隔天一早五點鐘起床,洗漱吃過早飯後,就跟著顧立冬來到機床廠的倉庫區。
倉庫門前這會兒停著四台大貨車,都是執行這一次出車任務的車輛。
這一次的任務是從廠裡拉一台大型機床,前往隔壁津市螺絲廠。這是一次單程任務,回程沒有載貨任務。
因著這個,加上津市就在隔壁,開車隻需要六個小時就能抵達目的地。卸貨後,在當地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再開車回來。廠裡給的時間足足有兩天。足夠卸完貨後,他們在津市呆上大半天。
看著眼前完全依靠人力裝載貨物的景象,何玉燕十分佩服這個時候人的吃苦耐勞。
到了後世,這些貨都是靠叉車或者吊臂來裝卸的。但是現在,缺乏足夠的機械,全都靠人力來完成。
聽說這機床安裝的部分螺絲,靠的就是高級鍛工手工敲打出來的。
科學機械不夠的時候,我國依然能夠靠著每個人的努力,在各行各業獲得成功。
“這次出車算是長途,我跟老馬搭班。他是我爺爺的徒弟,到時候我開車,他會在車鬥的空位呆著。等他開車的時候,咱兩就去車鬥那呆著。”
這個時候的大貨車,以解放牌為主。駕駛室隻有兩個硬板座位。基本沒有配備安全帶這東西。也不像後世的大貨車那搬,前座設有兩排座位。自然,也沒有車鬥不能裝人,不能超過運營範圍等等的規定。
——
知道是一回事,等何玉燕跟顧立冬一起坐上貨車車鬥時,她人還有點恍惚。
這次運輸的機床,除了主體部位,其他都是可以拆卸的。
他們坐的這台車,車鬥裝的全部是用木框打包固定的各種機械零件。零件角落特意空出了一個位置給他們兩人坐下來。
“坐穩嘍,要開車啦!”
駕駛座上的老馬把腦袋伸出車窗,朝著車鬥那喊道。他們這些老司機,哪個沒試過開車的時候,順路捎帶親戚朋友走一程。
顧立冬這小子平時看他說話做事果斷得很。老馬還以為這小子娶了媳婦兒,估計也是那種大老爺們樣兒。每想到出趟車還要帶媳婦兒散心。嘖嘖,這小子這樣疼媳婦兒,可真是出乎他們的意料。
車鬥裡,小夫妻可不管老馬怎麼想。
貨車剛從廠裡出發,道路很平順,坐起來並不顛簸。何玉燕抬頭四處看看了,天這會兒蒙蒙亮。路上的行人不多,店鋪更是很多沒有開門。倒是國營飯店那亮起了燈光。
“等車子開到郊區,路就不好走了。到時候就抓著我。等出了京市後,車子換我開。到時候咱就一起去駕駛室。”
這一次出行,雖然是臨時決定的。但顧立冬已經充分考慮過安全係數。
他們走的這條路是熟路,一路上經過的地方都不是那種貧窮的山區。從北城市區出發,一路經過北城郊區多個生產大隊。然後就直接進入津市。
津市沒有北城這樣熱鬨,但兩個城市間的駐軍不少。是顧立冬走過的最安全的路了。
——
“我還沒坐過大貨車的副駕駛呢!”何玉燕笑著應了聲,把顧立冬的思緒拉了回來。
“對了,我們到了津市住是直接住招待所嗎?”
顧立冬:“對,螺絲廠有附屬招待所。”
到時候夫妻兩人單獨開一個房間,自己出錢就好。
何玉燕耳邊聽著顧立冬講述一路上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心裡很是高興可以出來走走。
這年頭出行十分不容易,不止要介紹信這些。出行的費用對於城裡人都是一筆大開銷。
他們這次出來除了散心,主要的目的是把前幾天在收音機得到的錢票花掉。
第一次撿漏的狗頭金,暫時是用不了的。但錢票就可以使勁兒花。
“我都想好了,到時候把布票、糖票、工業票這些都用完。糧票看看要不要到了那跟人換一下。”
回程的車雖然是空車,但在外地買糧食帶回去還是太紮眼了。
顧立冬想了想,小聲道:“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換個自行車票回來。”
沒結婚前,他基本上用不上自行車。而且自行車的票不好弄,一直也就沒有買。但有了媳婦兒就不一樣了。
從家裡到回收站,走路都得快二十分鐘。現在夏天熱就不說了,冬天下雪的時候走路可太冷了。有公交車也難等。還是弄一台自行車比較劃算。
更何況,顧立冬可不止一次在大雜院聽到大媽們嘀咕。說何玉燕的命沒有林荷香那麼好。人家光是陪嫁就兩台自行車。而何玉燕除了幾床被子,一些鍋碗瓢盆,其他啥都沒有。
其實,這年頭普通女人的嫁妝,就是這些。像林荷香這樣的,十分少見。
但顧立冬還是不樂意自家媳婦被人說嘴。
結婚這一個月,他都有找人幫忙淘換自行車票。不過這票在北城特彆緊俏。暫時還沒能換到。現在乾脆去津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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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車子就已經開到北城跟津市的交界處。
找了一個公社的國營飯店停了下來,準備吃個飯,補充完熱水,一股腦就開到目的地。
四台大貨車,一共有八位司機,加上何玉燕九個人從車上下來,那陣仗還是有點大的。
不過這個公社平常很多貨車會停留,所以這些人主要的目光都盯著何玉燕。
被這麼多陌生人盯著,何玉燕沒有半點反應。
就站在那看顧立冬他們幾個排班。一半的人去吃飯,順便打好飯菜給外頭看車的人吃。
出車每次都是去陌生的地方,無論車輛還是車上裝載的貨物都需要人盯著。這也是出長途車為什麼安排兩個司機的另外一個原因。
——
“待會兒吃完飯就輪到我開車。車上我要看路,可能不怎麼跟你說話……”
何玉燕正聽著顧立冬說待會兒開車的事情。結果,一抬頭就正好看到飯店拐角處,有兩個人在那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邊看邊把手裡的東西拿出來遞給對方瞅瞅。對方搖頭擺手,然後比劃了幾個手勢。
一番你來我往之後,最終完成交易。整個過程聽著好像很久。但實際上不超過兩分鐘。
眼神很好的何玉燕更看清了兩人交易的物品。
“怎麼呢?”顧立冬見媳婦的頭一直盯著那邊,立刻問道。
何玉燕搖頭,看著那兩個人分彆朝不同方向離開的背影。心中隻覺得這個時候還挺神奇的。幾十年後對這個年代的評價,是飯都沒法兒吃飽的年代。
在這個年代,一個金戒指不如一根紅薯。
但實際上,這個時候金戒指、金條、銀元這些是可以拿去銀行進行兌換的。兌換的價格比黑市低很多。但盛在安全合法。
有買賣就有市場。
剛何玉燕目睹了一場十分倉促的私下黃金交易。準備來說,是金戒指交易。
那金戒指看著個頭不小,不然她也不會看得清楚。結果就換了五塊錢。
沒錯,就是五塊錢。何玉燕看到對方數過的。
心中有點震驚於這樣的明目張膽交易。但聯想到這裡畢竟是郊區一個小小的公社。估計這方麵的事兒管得鬆。又想到剛剛那人五塊錢就買個大金戒指。詫異於這物價的便宜。
雖然心動,但人生地不熟,她可不敢真去黑市或者找私人買賣黃金。
哎,何玉燕忍不住期待幾年後那個活力四射的市場經濟了。
——
午飯吃得很快,大家都不願意在這逗留太久。匆匆吃過後就立馬上車出發。
車子啟動後,何玉燕坐在這陌生的駕駛室裡,隻覺得一切都很神奇。
這個時候的大貨車,座位都是硬邦邦沒有海綿的。坐一會兒應該還好,常年累月開車坐下來會特彆辛苦。
這樣想著,何玉燕看著在身邊啟動車子準備出發的男人,就覺得心裡一陣心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眼角的餘光忽然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剛想說什麼,就聽到男人小聲說道:“居然在這裡看到包力。”
可不是嘛!包力站在一個平房門口,正在跟一個男人說話。這平房距離他們剛剛吃飯的國營飯店不超過一百米。
“那個男人我認識。”何玉燕輕聲說著剛剛在國營飯店門口拐角處看到的那一幕。
“那男人是買金戒指的那個。”
夫妻兩人正說著,就看到包力跟著那個男人走進了平房。於此同時,大貨車的速度也提了上來。顧立冬不可能在這裡耽擱時間,隻把平房的位置記住。就跟著隊伍繼續行程。
——
離開京郊進入津市,道路依然顛簸。坐在車鬥還好,坐著的地方墊著些稻草,並不會很難受。
但坐在副駕駛,何玉燕就隻能承受硬凳子顛簸帶來的難受了。
她難受但邊上開車的男人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甚至,車子經過一個凹陷坑的時候,男人提前給了她提示。但何玉燕依然沒能穩住重心,隻能扒拉著扶手那不放。
而抓著方向盤的顧立冬則是完全不一樣。
就好像這個坑不存在一般,重心穩穩地黏在椅子上。
要有這個能力,需要很強烈的腰腹力量。
何玉燕不由地把視線看向男人的下1腹部。那腹肌、人魚肌的力量,她深有體會。然後接收到男人那低低的笑聲:“看哪兒呢?抬頭看看外麵。”
被人當場抓包,何玉燕臉紅了。她強作鎮定,抬頭從駕駛室朝外一看。
天啊!可真是漂亮。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左右,他們經過的地方居然有一片向日葵田。田地占地麵積不大,但在一片綠油油的麥苗中,顯得相當顯眼好看。
“好看吧!”
顧立冬嘴角含笑地盯著前方路段開車,心裡很高興帶媳婦兒出來走走。他想好了,以後周末都要帶媳婦兒出門走走。短期計劃是兩年內,把整個北城走一遍。
何玉燕還不知道男人居然有了這麼一個計劃。有了向日葵的好開頭,接下來一路上她都在欣賞路上的風景。
從田園風光一路過渡到平房居住區,再到城市裡麵的工廠區。筒子樓、廠房、樓房這些,都跟北城有著不一樣的風貌。
到了目的地卸貨後,大貨車暫時停在螺絲廠這邊。
一行人去招待所登記完入住信息,就準備去吃飯。
“老馬,我跟老侯他們有事兒。就不跟你們一起吃飯。”
大夥兒正熱熱鬨鬨說著要去附近的國營飯店吃頓好的。就聽到車隊一個叫老牛丟下這句話。然後領著三個司機一起朝外頭走去。
老馬見狀,呸了一聲。
“不管他們了,走。咱一起去吃飯。那飯店大廚的手藝可真是……”
老馬轉移話題,拉著兩個司機邊走邊聊。
何玉燕疑惑地看著那四個司機離開的身影。
那四人分彆是兩台貨車自己的搭班司機。出發的時候,中途下車休息的時候,看他們跟這邊司機的相處,並沒有什麼異常的地方。
沒想到到了這裡,對方忽然就來了這麼一出。
這讓何玉燕有點摸不著頭腦。
“彆管他們。”
顧立冬小聲在媳婦耳邊說道:“這裡頭有些事兒,等吃完飯回去後我再跟你說。”
他也沒想到,老牛他們居然那麼猖狂。一晚上都等不及,就朝外頭跑。
說實在話,顧立冬真不想跟他們一起組隊出車。可惜,運輸科的司機就那麼幾個。隻要是長途車,基本上繞不開那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