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兒媳婦最喜歡的臘月過去, 年前三天張屠夫三人才清閒下來, 將近一個月的辛勞是值得的, 不止掙了不少銀錢,家中的葷菜更是源源不斷,哪怕劉氏允許兒媳婦補貼娘家,仍然剩了不少。彆家可能想象不到, 清揚也是第一回見識,村裡人在某些事情上異常堅持與大方。就像給張屠夫的殺豬菜, 再吝嗇的人家都不會含糊。
天氣再寒冷,剩菜都不能一直放下去,劉氏心疼壞了,這若是能像熏肉熏腸的保存大半年,得省下多少割肉的銀錢呐!清揚聽到劉氏的念叨, 相反慶幸不能長久保留,不然她真怕自己年紀輕輕就得三高!村裡嬸子的手藝有高有低,但唯一相同的認知便是多放油就是大菜了,以至於清揚就堅持了兩天,實在受不了油膩膩的口感, 寧願炒盤野菜, 也不碰殺豬菜了!
李氏還嘲笑她不會過日子, 之後腆著臉蹭清揚的野菜不說,得閒還去山上晃悠,偶然拿回來些抗寒的野菜。劉氏見了,更是覺得大兒媳婦兒腦子不靈光, 去年臘月吃肉自個兒吃肉吃吐了,這麼快就忘了不說,還去撩撥老二媳婦兒,這也算了,為了盤菜葉子,她怎麼就臉皮厚到又去恭維老二媳婦兒?劉氏是真服氣了!
另外變化最大的是何氏,剛懷孕那會兒,體型和李氏差不多,微微胖。過了嘔吐那陣子後,何氏太在乎肚子中的孩子,不僅很快把自己吃胖了一圈,到了臘月,又把自己吃胖了兩圈,如今孩子六個多月了,她的肚子看著卻不明顯啊,整個人的基數反倒龐大不已,讓清揚看得心顫。但劉氏好似不覺得有什麼不對,清揚和李氏不願意吃肉她也不管,但何氏每頓必須吃一大碗!
何氏如今的食量都能和張屠夫媲美,甚至更甚一籌,清揚隱晦提過幾回,不過何氏顯然不以為意...見何氏吃了一海碗的米飯,還有要盛飯的打算,清揚看不下去阻止道:“弟妹,你吃的太多了,應該少食多餐。”
李氏和清揚待一塊兒久了,條件反射讚同道:“我早就想說了,三弟妹你都快有清揚三個寬了,胖的我都看不出來你懷孕了,你還是少吃點肉,一碗飯就夠了,還有三個多月,你再胖下去真不好看。”
她絞儘腦汁回憶,何氏分明每日就在她眼皮底下,可她怎麼就沒想起來何氏究竟是從什麼時候發胖的?似乎一下子,何氏就胖成了這個樣子!
何氏被清揚李氏突然這麼一說,手中的空碗重重放在桌上,孕婦本就情緒敏感,莫名被兩個妯娌針對,如果不是公公他們都在飯桌上,何氏都憋不住眼裡的淚珠了。
張三偏頭看自己媳婦兒,嚇了一大跳,呦嗬,下巴都有三層了,這是怎麼回事?他對比了二嫂,發現大嫂說的不太準確,他媳婦兒有四個二嫂加起來那麼——寬!
劉氏飛了李氏清揚好多個眼刀子,教訓兩人,“怎麼說話呢!家裡又不是沒得吃,老三媳婦有身孕,她是給她自己吃的嗎?肚子裡還有個孩子,一人吃兩人補,不多吃些,孩子怎麼長大?懷孕的婦人長胖那是有福氣,沒東西吃的才瘦骨嶙峋,難看死了,老大老二媳婦你們向弟妹道歉,下回再說這些混話,我就要罰你們了!”
何氏的眼淚落了下來,淚汪汪感激看著婆婆。
李氏縮了縮脖子,老實道歉,“對不起三弟妹,我不是有意的。”她發誓,這次真沒擠兌何氏的意思,真是太冤了!
清揚也乾脆,“我也錯了,弟妹我向你道歉。”劉氏欣慰又解決了兒媳婦之間的矛盾,就聽清揚話音一轉,“我是為我的言語不當的方麵傷害到了你道歉,但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弟妹你把孩子看得重,是娘親的本能。”
何氏受到些許安慰,她何嘗不知道自己胖了許多,她現在都不敢看銅鏡了,見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清揚拉著張二起身,在他身上比劃,“一個人的骨架就這麼大,弟妹腹中的孩子長的越大,生下來的時候...”清揚頓了頓,又道,“人胖了使不上勁兒...現在才六個月,找個大夫看看吧。”
何氏的臉色就跟那天一樣蒼白,嘴唇不受控製抖動,清揚安慰她,“不用怕,其實也不是多大事兒。”
李氏嗯嗯點頭,“不還有幾個月嗎?三弟妹你也彆自己嚇自己。”
劉氏對這兩個兒媳婦已經無語了:......究竟是誰嚇誰!
張屠夫看了半天,沒覺得老三媳婦哪裡胖了,但見清揚一臉認真,便道:“老三今天就帶你媳婦去看鎮上給大夫看看,也在那抖了,你嫂子是好心,甭管對不對,給大夫看看總不會有問題。”
劉氏也不拖遝,當即就出門借牛車了,雖然她沒聽過讓孕婦少吃點的要求,但老二媳婦顯然不是信口開河的人,劉氏心裡其實也是隱隱認同的,不然她早就把咒她孫子的兩人罵的狗血淋頭了。
張二對清揚一句話就把全家使得團團轉已經很習慣了,頂多護著她在劉氏要揍人的時候隨時準備衝上去擋著,其他時候都安分保持沉默,一切塵埃落定後他才道:“我也去鎮上,幫著駕牛車。”
起碼萬一娘要收拾他媳婦兒,他還能先提前個三秒鐘通風報信!
最後劉氏張二陪著張三夫妻去了鎮上。
張屠夫在堂屋抽著煙,對無所事事的張大道,“老二媳婦兒有句話說的對,人胖了使不上勁兒,真有道理。”
張大已經不想和二弟妹爭奪他爹心目中的第一位了,二弟妹有天賦會殺豬,在他爹眼裡做什麼都對!他現在疑惑的是,他媳婦兒怎麼和二弟妹關係這麼好了?他爹因為二弟妹殺豬的天賦對她另眼相看,他媳婦兒又是因為什麼?二弟妹說啥她都是是是?
...
劉氏走之前給李氏和清揚交待了任務,李氏邊炸紅薯丸子,邊和剁肉餡兒的清揚說話,話題自然不會離開何氏,“也不知道大夫怎麼說,何氏把孩子看的比眼珠子還重,萬一她覺得我們故意戳她心窩子,那她不得恨死我!娘也是,老張家第一個孫輩,兒子都比不上,你說我怎麼就懷不上呢!”李氏口中酸味明顯,手上功夫不落,她道,“我要懷了孩子,吃的比何氏還胖都行!”
清揚:“...緣分到了孩子自然就來了,急不得的!和胖瘦沒關係。”李氏身體不錯,但孩子的事,真說不好。
李氏夾了一碗紅薯丸子出來,歎道:“不說這事兒了,我拿去給爹他們嘗嘗。”說完端去堂屋,去灶房接著忙時,聽見有人在敲院門,李氏揚聲道:“誰啊?”沒人出聲,她走過去又問了一遍,“是誰?”敲門聲停了一下,又響起來,李氏這暴脾氣來了,一把拉開院門,噴道:“敲敲敲,啞了沒長嘴嗎?”
她低頭一看,一腔怒火戛然而止,“怎麼弄成這樣子的?”
...
“家裡柴禾不夠,爹讓我們出來撿,山上的樹枝都是濕的...養的兩頭豬賣了,爹說銀子都要留著二哥趕考,隻有四五斤肉,隻夠爹和二哥吃,還剩了豬大腸小腸,娘說太臟了不能吃...大姐種的菜吃完了,我們忘了買菜種,家裡沒吃的菜,爹要娘和我們出去挖野菜...我和三姐餓的受不了,就去找了大伯娘,大伯娘說大姐送了肉給她,就留下我們在她家吃飯...我們太餓了,才會來找大姐的...”
劉馨隻顧著往嘴裡扒飯,劉香邊吃便說,兩個小姑娘瘦的臉頰內凹,伸出來的袖口還短了一小截,小心翼翼看向清揚的模樣,不止李氏,連張屠夫張大都看的心疼不已,做爹娘的怎麼忍心?
李氏咬牙道:“你們爹娘怎麼狠得下心來?這麼冷的天,男人在外頭都凍的發抖,彆說小姑娘了!”
張屠夫道:“正好家裡的飯菜不少,讓清揚給你們多裝點帶回家。”他看了眼清揚,老二媳婦沒把殺豬菜送去娘家,而是給了大伯。
劉馨劉香連連道謝,更是令人心酸。
清揚看的出來,她們的確受了不少苦,才十歲的小姑娘看著的確可憐,但這裡麵不包括她。隻有痛在自己身上,兩姐妹才會感到疼,她大姐累死累活的時候,她們可不知道什麼是感同身受!不過清揚倒是沒阻止李氏給姐妹兩裝的超大一份飯菜,最多也就隻是這樣了。
劉香忐忑看著清揚,“大姐...”
清揚直接道:“我嫁人了,幫不了你們什麼,吃完就走吧,沒事不要來找我。”
劉馨劉香眼裡同時閃過一絲不可置信,不是對清揚拒絕她們而震驚,而是不敢相信在張屠夫麵前,清揚都敢把話說的這麼無情!難道她不怕在婆家受非議嗎?兩人實在受不了,才鼓起勇氣來張家,她們還抱著清揚能幫一點忙的希望,起碼幫她們撿些柴禾也行啊,但清揚會答應嗎?不會!
清揚打破兩人的僥幸,“張家給家裡的八兩八聘禮,給我花了二兩,爹手上還有六兩八,家裡的兩頭豬能賣八兩左右,爹還有給書鋪抄書代寫書信的銀錢,他從沒拿出來過我不知道有多少,但略微算算,爹手中起碼有十五兩銀子。再說娘,我出嫁到現在快四個月,她再捉一籠小雞,足夠養大有雞蛋有肉吃了,雞蛋多的話也能掙些銀錢,她有嗎?四個月的時間,家裡不用人伺候田地,挖些野菜曬乾儲存起來冬日也不會缺菜吃;冬日最冷就兩個月的時間,四個月隨手撿些柴禾足夠支撐冬日了!”
“隻要爹拿出一兩,不,半兩銀子,什麼都有了;隻要娘稍微負擔起母親的責任,會餓到你們嗎?”
“為什麼是爹娘很簡單就能做到的事情,他們沒做,而你們卻來找我幫你們解決呢?”
“我活該收拾爛攤子,活該累死累活,活該吃苦嗎?”
“在你們心裡,就是這麼認為的,我說的對嗎?”
清揚微笑著詢問。
劉馨劉香還有廉恥心,呐呐說不出話來,她們隻是走了一條對她們而言更簡單的路,不用挨罵挨打,隻要可憐一些,很大可能就能達到目的。如果是原主,百分百有效,但現在概率為零!
李氏炸了,一把拎走裝好的飯菜,怒道:“虧我還認為你們可憐!合著你們就是來捏軟柿子啊!你爹手中那麼多銀錢,他隨便掏點就能撐死你們,你們怎麼不去找他!還有你娘,我就沒見過如此沒用的婦人,下回我定要問問她,是不是把腦子都哭壞了,把家打理成這個樣子,怎麼好意思浪費空氣!”
“回去告訴你爹娘,我二弟妹現在是張家的人,以前你們欺負她心善,現在我...我婆婆護著她呢,誰也彆想從她手裡掏出銀子!”李氏本想說自己,但想了想,還是劉氏的名頭凶狠些。
清揚從李氏手中拿過飯菜,推到劉香麵前,歎道:“走吧,待來年不要貪玩了,該學的學該做的活兒不能省,你們該長大了,沒有人會在前頭一直護著你們...”
砰地一聲,院門狠狠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