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競圈渣男(七)
秋去冬來, 細雪霏霏。
李家的彆墅內,妝容精致的少女正在卷頭發,她微抿紅唇, 對前來獻殷勤的混混頭子龍哥說:“怎麼?缺錢了?”
眉間有道疤的青年漾起痞笑, 他翻出牛仔外套空蕩蕩的兜說:“沒了李大小姐的光顧, 我的生意冷清了不少。”
李漾擱下口紅, 回頭說:“你也知道, 我爸前不久搭上了容氏的線,要一起開發咱們小鎮,他千叮嚀萬囑咐, 讓我不要生事端。”
尤其是要注意言行舉止,不要把他的生意攪黃了。
李家好不容易和容氏合作,一起開發旅遊小鎮, 既然要把名聲宣揚出去,就不能有負-麵新聞。
所以李漾不得不收斂,也沒法再去找彆人的麻煩。
何況, 聽她爸的意思,那個容嬰不能動,她好像和容家多少有點沾親帶故, 不過這姑娘也挺邪門, 她上次想毀了容嬰沒成功, 連帶著從龍哥手底下借過來的幾個小混混都不見了蹤影, 根本不知道去向。
李漾後來問龍哥, 他也不知道, 能在他地盤上動手,還來無影去無蹤的人,已經超出了龍哥的能力範圍。
這件事不了了之, 畢竟在這小鎮上,多的是不公的事情。
當混濁成為一種常態,清白就成了有罪,在李漾眼裡,江燁就是這樣一種原罪。
他太乾淨了,乾淨得讓人想要占有,如果無法占有,恐怕就隻能徹底毀掉。
李漾的目光變得凝重起來。
龍哥走上前,試圖抬起少女的下巴,卻被她避開,那張令他肖想的紅唇裡隻吐出一個“臟”字。
“嗬,你又有多乾淨呢?”龍哥收回手點燃一根煙,在煙霧繚繞中說:“江燁父親的意外,和小姐您脫不了乾係呢。”
兩年前關於拆遷那件事,不肯搬的又不止江燁一家,為什麼偏偏是他家出事,那就隻能問問李漾了。
她十五歲的時候,喜歡上籃球場上一個明亮張揚的少年,可少年的眼睛裡永遠沒有她。
李漾為了這個少年輾轉反側,求而不得,到了近乎瘋魔的程度,那時候她想,既然他這麼驕傲,就先折他一隻翅膀吧。
於是李漾毀了江燁的父親,也毀了江燁無憂無慮的生活。
她以為貧窮足以壓垮少年人的脊梁,讓他對自己臣服。然而事與願違,李漾隻是把江燁越推越遠,他哪怕落魄了,還是那樣的高高在上,不可侵犯。
從小到大,在這鎮子上,沒有李漾得不到的東西,江燁是例外。
她怎麼肯放手?
她隻能和自己較量,在徹底毀了江燁和再給他一次機會之間橫跳,也在愛與恨之間受儘折磨。
當恨意高過愛意的那一刻,李漾不介意拉著他下地獄。
畢竟她生來就在地獄中,在母親肚子裡的時候,李漾就吞下了雙胞胎姐姐作為養分,小的時候,她就已經對動物的死活無動於衷,如果用一個詞形容她,那隻能是“天生壞種”,偏偏這個社會拘束著她,讓她不得不用另一麵偽裝。
可笑的是,像她這樣壞到骨子裡的人,竟然也會喜歡一個人。
李漾忽然伸出手,摸了摸龍哥眉骨上的疤,說:“你再努努力,把江燁帶到我們的世界來。”
讓他跟我,同流合汙。
*
冬日的陽光越來越少。
天空沉悶悶地壓下來,醫院的氣氛就更加凝重。
容嬰特意請了幾天假,哪兒也沒去,就守在容管家的病床前。
隨著寒冷來臨,老人家的情況一天不如一天,他的意識昏沉,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
有的時候,容管家竟然握著容嬰的手,叫她外婆的小名。
容嬰的外婆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和她一樣,骨相纖細,帶著易碎的脆弱感,和身為小姐的高貴優雅。
在容管家一生中,他見證了所愛之人出嫁生子,也見證了她白頭離世,他記住了她所有的樣子,唯獨沒有再牽過恩人的手。
這一生唯一的一次,是在饑荒的年代,被那個恍若神明的少女從泥濘裡扶起來。
這一扶,就拿走了他一輩子的忠誠。
……
容管家的目光漸漸變得混濁,也很難再聚焦,他緊緊拽著容嬰的手,說:“小小姐彆哭。”
“我不孤獨,我在等她。”
等她肯把我帶走,無論去地獄還是天堂,我繼續做她的仆人。
一生一主,不懼貧富。
老人含著笑意逝去,留給容嬰的,卻是他畢生的積蓄。
他沒有子女,早就把容嬰看成了後人,遺願也很簡單,他說:希望小小姐比我們更勇敢。
勇敢地跨越貧富的差距。
容嬰笑中帶淚,點點頭,她以為自己心如頑石,卻後知後覺發現不是人設在流淚,是她自己。
哪怕努力揚起唇角,也無法掩飾。
生離死彆這種東西,她還是沒能夠司空見慣。
她隻是覺得遺憾,她有太多太多的遺憾,全部積壓在心底,厚厚生了灰,根本不敢去打掃。
*
送容管家下葬的那天下了雨,雨絲夾雜著小雪,寒風肅肅。
容嬰的鼻尖凍得通紅,顯得她臉頰上脆弱的骨相更加單薄,她小小一張臉雪白,沒有半點溫度。
她立在碑前,想起了老人親手剝的芒果,還有他偷偷離開醫院,去到店裡給她買的衣服,每一件都挑選得很認真,合她心意。
可惜她沒來得及回報。
時間也總是這樣,讓容嬰在每個世界裡措手不及,她垂下沾染了雪花的長睫,吐出一口霧氣後,抬手擦了擦墓碑上被風雪打濕的照片。
容嬰擦的很認真,也絲毫沒注意到頭頂上多了一把黑色大傘。
那撐傘的人自己也沒好到哪去,他鼻梁上又添了新傷,唇角的淤青從左邊換到了右邊,顯然是又和人打過架了。
在來墓園的路上,江燁碰到了攔路的小混混,他們又開始洗腦他,想讓江燁加入龍幫,洗腦不成又惱羞成怒,開始以多欺少,然後慘敗。
江燁已經習慣了這套流程。
無論小混混怎麼吹,又或者威逼利誘,他都絕不會和龍哥成為同一種人,更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汙。
少年收回心緒,把傘往容嬰那邊傾了傾,說:“很難過的話,我的肩膀租給你,不要錢。”
容嬰回眸:“能租多久?”
江燁忍痛提了提唇角,說:“隨便你呀。”
一天也好,一輩子也行。
你開心就好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