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謀圈渣男(四)
容桓沉默了。
他確實沒有任何立場, 也沒有任何理由把容嬰拉到地獄之中，這是他的私心，是他妄想她和他同流合汙。
他對她的感情也很複雜, 一方麵向往這種純粹的乾淨, 一方麵又因為自慚形穢想要把她毀掉。
容桓終日和暗黑力量打交道, 性子又是劍走偏鋒, 自然而然會用歪門邪道去占有。
最快的方法就是讓她變得和他一樣, 本是同根生，容桓和容嬰之間，要麼他改變汙染她, 要麼她治愈救贖他。
但唯一可以確信的是，容桓對容嬰從未動過殺心，他總是覺得他和她是同一顆佛蓮子上生長出來的並蒂蓮, 殺她就是殺他自己。
容桓下不了手，因為容嬰是他唯一的例外與偏愛。
但墨錚就不一樣了，不過是一個仗著對他有澆灌之恩的破劍修罷了, 裝什麼光風霽月的君子。
容桓豎起兩指，不動聲色地夾住墨錚刺來的長劍，無視彼此間暗湧的流光, 說：“墨仙師, 你難道以為這天下還有救嗎？”
素袍黑發的男子抬眸, 任和風細雨將他束發的玉帶吹得獵獵作響, 他音色出塵, 不急不緩道：“人心是一麵鏡子, 你如何，看到的便是如何。”
“這天下再壞，也始終有它存在的道理, 不能被輕易摧毀。”
容桓輕嗤一笑，他淩空往後退開，說：“那你阻我，又是何道理？”
墨錚正欲開口，容桓又拂袖打斷道：“彆跟我說什麼回頭是岸，也彆說立地成佛，你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拿俗世的道德標準，來要求一個身處在地獄之中的人。”
這句話還是墨錚教他的。
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長身玉立的修士召回長劍，反手握住背至身後，說：“我並不想同你動手，也不想勸你，你要做什麼是你的事，我隻能管好自己分內之事。”
容桓搖頭笑了笑，他失望地看著墨錚，寒聲道：“可你還是做出了選擇，要為了那群螻蟻般的東西和我刀劍相向。”
“墨仙師，你真是個好人。”
容桓的語氣微揚，暗含譏諷，他其實並非話多之人，若是旁人早就動手打起來了，隻是墨錚稍微有那麼些不同。
他的心如琉璃明徹，雖說修的是無情道，但看似無情卻有情，他的情也非私情，而是大愛，這麼多年以來，容桓都沒有從墨錚身上得到過暗黑的力量。
隻是如他這樣的人，像是汪洋中的滄海一粟，太少也太古板。
墨錚其實不大，他年紀輕輕的，卻非要聽從師命，恪守著規矩，肩負起拯救蒼生的重責。
正是因為這樣純粹的信念，墨錚的修為和力量十分強盛，不弱於神明，他如果拚了命，是可以和容桓玉石俱焚的。
這就十分惹人討厭了，容桓有些不耐煩地說：“墨仙師，你怎麼不去飛升，當神仙不好嗎？一天天多管閒事。”
青年話落，眸光落在了靈池裡，他想把還未化形的容嬰帶走。
墨錚見狀往前移了幾步，擋在那朵佛蓮花前麵，說：“想都彆想，我救了她，就要負責到底。”
容桓揚眉，玩味的說：
“那我呢？你也算救了我。”
“容桓，我現在就在負責。”墨錚義正言辭，將身後的長劍置於眼前，說：“比起登仙化神，我更想和你決一死戰，要麼你破碎，要麼我破碎。無論如何，這個天下都不該破碎。”
說這話時，墨錚出色的眉眼微微下壓，愈發顯得他劍眉星目。
容桓仿佛看到多年前將他和容嬰帶出深山雪域的那個少年修士，還是一樣的不懼風霜，一樣的堅忍果斷，決定了就不會後悔。
平心而論，墨錚從未薄待於他，甚至因為墨錚豢養的恩情，他才會提前化形，也正是如此，這個破劍修才會跟他不死不休。
因為墨錚覺得，把容桓放出來禍亂於世，導致天下動蕩，蒼生維艱的是他，所以他才會說在負責。
而容桓就是這個禍頭子。
事已至此，無論他和墨錚之間有什麼恩怨，都該做個了斷，在使出殺招前，容桓最後說了一句：
“墨錚，我為什麼要滅世？隻因為這個世界上墨仙師太少，鼠輩蟻類太多。如果人人都像你一樣，這世間根本就不會有我。”青年聲線偏寒，字字誅心。
地上的修士微怔，反應過來後他身形輕躍，堪堪避開了這致命一擊，考慮到靈湖裡的容嬰，墨錚和容桓心照不宣地轉移了戰場。
適時，天邊的雲霞沉沉如墨，間或有電閃雷鳴，寒光清冽如刃，映照在蒼穹下鬥法的一雙人影身上，他們的動作極快，身影仿佛虛化，隻能從周遭充斥著的肅殺和寒涼裡窺見幾分戰況的激烈。
這場戰鬥持續了三天三夜，符咒和陣法滿天飛，寒風和著明光一起晃動，劍刃相交的聲音更是振聾發聵，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血腥味。
隨著靈力的流逝和耗儘，墨錚跟容桓都無法再複原愈合傷口，他們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動作也緩緩慢了下來，但依然是不分勝負。
直到容桓再次用自己的神識探查敵情時，才發現墨錚心底有了異樣，他竟然不想死！
堂堂墨仙師，這樣心係天下的一個人，竟然會貪生怕死？！
容桓愣住，他發現這份畏懼源自於墨錚未完成的心願。
他還在等那朵純白的佛蓮化形，每日，每夜，歲歲年年，他又怕自己長辭於世，旁人照顧不好那朵花。
毋庸置疑，墨錚對容嬰付出的心血遠比對容桓多。
知道這一點後，容桓沒有手下留情，他將墨錚這點難得的負麵情緒吸收並化為己用，依靠著他的恐懼來恢複自己的神力。
這無異於是恩將仇報。
但容桓的字典裡沒有與善相關的詞彙，他甚至對墨錚有過怨懟，恨他將本該沉睡的佛蓮子從冰天雪地裡帶出來，再養在仙山靈湖裡，讓容桓開了竅，化了形，也迎來了他的宿命，注定和滅亡掛鉤的一生。
他恨墨錚把他帶到這世間，這種感情就像有些人類，恨他們無能的父母把自己帶到世上來受苦。
同樣的，容桓恨墨錚把他點化，又恨他不能把他救贖，但他更恨的是自己的無能為力，是自己被命運支配，與滅亡同行，掌握世間萬物生死，卻無法操控自己生死的現狀。
容桓活在痛苦中，又找不到辦法改變現狀，他撞得頭破血流後，隻能歸根於墨錚，怪他把自己喚醒，怪他多管閒事……和負能量為伍的日子裡，沒有一天是開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