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下了多少個台階,繞開多少個無臉人柱,白岐玉終於看到了樓道口外細微的白光。
他衝進雨幕,衝出家屬院,差點摔倒在濕滑的石板路上,可他置若罔聞。
廢棄辦公樓在雨幕中靜觀鬨劇上演,三花貓縮在垃圾桶,在白岐玉經過時甜膩的“咪”了一聲,像是撒嬌,也像是疑惑他的反常。
不知奔跑了多久,久到襯衣濕透,頭發狼狽的垂在臉上,一抬頭,才發現已經到了熙熙攘攘的701商場前。
雨天的生意依然好,三個極富設計感的腥紅數字下,斑斕雨傘的人們來往匆匆,是屬於都市的繁華一角。
一口氣跑了這麼遠,兩條腿灌鉛一樣,雨水澆的透心涼,白岐玉隨便找了個台階坐下休息。
不時有人看瘋子似的投來詫異目光,可事到如今,形象反倒是白岐玉最不關心的問題了。
迎麵,一個身影停下腳步。
“……五樓的小白?”
認出是白岐玉,孔大爺舉著傘一瘸一拐的走來,幫他遮雨:“哎!這麼大的雨怎麼不打傘啊?淋了個透心涼吧?”
那把紅色破傘總晾曬在一樓門口,破傘骨張牙舞爪的戳出來,怎麼看都是孔大爺本人。
可白岐玉現在誰也不敢信。
假的,都是假的……
他狠狠閉了閉眼睛,想要罵“滾”,卻聽老孔說:“你不接電話嗎?”
電話?
白岐玉這才注意到,他的手機正鈴聲大作。
鎖屏上,滿滿十幾個未接來電,來自同一個陌生號碼。
好像是……秦觀河?
他這才想起,二人通話時怪相突生,白岐玉趕緊接通。
男人焦急的聲音傳來:“白先生?”
“是我。”
“您沒事吧!”秦觀河語速很快,“我知道您可能不信,但剛才您失聯的時候,我為您卜了一卦,而卦象不太好。”
“你正處於巨大的、如天羅地網的危機中。熟悉人的背叛,策劃已久的陰謀,還有遲了一步的援手……”
白岐玉下意識看向舉著紅色破傘的老人,那抹醒目的紅卻消失無蹤了。
“我……”白岐玉鼻子一酸,“那您說,我該怎麼辦……”
“深呼吸,重複三遍,冷靜下來……對,”秦弟馬放緩聲音,溫和的安撫他,“您不要待在現在的地方,趕緊離開,朝東南方走。”
“東南方?”
“是的。”
“一直走麼?到哪裡停下呢?”
“……到了之後,你就明白了。”
秦觀河穩重的嗓音像一股暖流,驅散了恐懼與寒意。
白岐玉默念著“東南方”打開手機,屏幕上水痕縱橫,手抖了好幾次,才打開地圖。
東南方向包含靖德市較為繁榮的幾個區,方向太廣了。
他截了一張圖,用圖片自帶的塗鴉工具,以現在位置為頂點畫出兩條射線,然後把射線中的範圍圈起來,一點一點放大——
範圍的正中心,竟是城中村。
圈圈繞繞,又回到了城中村。
無論是巧合還是天意,白岐玉想,這個城中村都非去不可了。
“秦老師現在……在天柱堂嗎?”
“沒有。我在羅太奶這兒,幫她的香客辦事兒。”
“好,謝謝您,”白岐玉深吸一口氣,“我現在就坐公交過去。”
靖德人口中的“城中村”,是一片等候舊區改造的老村,有兩個村子,叫做“羅關村”和“柳胡村”。
雖說是城中村,事實上地段很好,並不是想象中的偏遠郊區,從公交站牌的數量就看得出來:六輛公交都通,白岐玉隨便坐了一輛K44路,坐四個站就到。
這裡距離高鐵站、軟件園,甚至兩個重點高中都很近,所以,城中村大部分租客都是預算不夠的外地打工仔,或者租不到好房子就近上學的家長。
從十幾年前,就一直有消息傳,說這一片被列入了城市規劃,要建步行街、美食城。
後來,二胎政策開放了,又傳要建綜合性學校、小學一路升到高中那種。
可無論哪種傳言,現在都沒有動工的兆頭,而周圍其他的老村,什麼李關村、飽頭村,早在十幾年前就改造完畢,房價高居不下了。隻有這一片一點動靜都沒有。
最後,流傳出一個煞有其事的說法——
這裡不能動。
為什麼不能動,流言也分了幾種。
有說靖德市風水口在這兒的,有說鎮了大東西在下麵的,甚至說住了老神仙不能驚擾的。
K44路緩緩停在一片古色古香的廣場前,雕梁畫柱的關口上四個大字“光風霽月”。
機械的女聲播報:“羅關村到了,下車的乘客請注意……”
許是雨天的緣故,車上乘客兩三隻,在這一站下車的隻有白岐玉和一個老爺爺。
見老人是朝城中村內走的,白岐玉便輕聲喊住他。
“您好,麻煩問下,羅太奶的堂口在哪兒?”
老人停下步伐:“羅太奶?哦哦,你說那個神媽媽……”
他顫顫巍巍的指了指:“那個紅棚子‘乾果批發’看到了不,往右拐,一直走,能看見牌匾。”
一片雜亂棚區的棚頂上,隱約矗立著一片風化破碎的正紅。
“什麼樣的牌匾?”
“叫什麼靖宗堂的……那一片兒就那一個牌匾,你看見就知道了。”
白岐玉謝過要走,老人卻話鋒一轉,蒼老的眸子鋒銳一閃:“小夥兒,你年紀輕輕的就找神媽媽做什麼?命越算越薄,不要隨便一點小事就找人算。”
“有那個功夫不如好好洗個澡,去去晦氣,把自個兒弄得乾乾淨淨的,什麼都不怕!”
這一番話說的煞有其事,白岐玉心思一動:這老人是不是懂些什麼?
他恭敬的請教:“去去晦氣,是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