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哦對……白岐玉最近遲到挺多的,還愛請假,這種工作態度可不行。”
戚戎煩躁的點起一支煙:“我怎麼容忍了這麼久?等放假回來,得找他好好聊聊了,不行就勸退了吧……”
——
鄒城市。
夜已極深,老城區筒子樓中,四樓一戶人家的窗戶中仍傳來光亮。
昏暗的客廳裡,唯一的光源是電視,冰冷的彩光投在沙發正中的人臉上。
男人的眼睛死死盯著屏幕,卻一副心神不寧的煩躁模樣,似乎在等待什麼即將出現的東西。
隨著晚間新聞的女主播正侃侃而談,他猛地站起了身子。
“……寒亭山彆墅區於下午18時發生火災,於21時撲滅。”
“由於消防官兵前往及時,並未造成山火,避免了不必要的損失。”
“兩人死亡,兩人人輕傷……經判斷,係不正確操作室外烤架導致……”
死者照片一瞬閃過,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
那兩張麵容,男人並不認識,但這不會影響他的好心情。
他無比暢意的放聲大笑起來:“乾得漂亮,乾得漂亮!哈哈哈!一報還一報!!”
似乎是為了回應這份不為人知的極樂,此起彼伏的狗吠聲從房間深處咆哮起來,一隻、十幾隻、或者幾百隻……
許久,他關了電視,籠起兜帽,拎起門旁鏽跡斑斑的棒球棍,出了門。
門外,早已有一女人等候。
女人長相堪稱豔麗,那種濃墨重彩的五官,可讓人看著彆扭的,是她的整容痕跡太過明顯了。
連最直男的人也能一眼看穿的明顯,讓人不忍懷疑是廉價無證作坊出品的。
“那個辦法失效了。”女人開門見山。
“喔,那不該慶祝麼?”他冷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我不是那個意思……”女人有些猶豫,“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如此遊刃有餘,如此篤定我們是安全的……那東西會傳染,我們比誰都清楚這一點……”
“廢話忒多。”他直接打斷她,“你今兒怎麼唧唧歪歪的?說這些做什麼?”
女人咬唇,說不出話了。
他似乎因為心情好,多說了一些:“我們考慮這個沒用。再多都沒用。”
“但我們現在還安全,就說明,我們現在做的事情是對的。這還不夠嗎?”
“那東西……你要相信那東西真的是跨越本能去愛它的。它們的生殖隔離比咱們和草履蟲都他媽的大,但愛情就這麼產生了。這還不能說明保證嗎?”
女人不置可否,撇了撇嘴:“你現在又成了大明白了?那你當年叛逆個什麼勁兒?”
男人不說話了。
許久,女人又說:“扯一堆有的沒的,你搞到新的名字了?”
他搖頭:“你知道,我不關心這個。”
女人還想說什麼,一張口,又泄了氣。
“算了,算了……沒有就沒有吧。直到祂滿意前,搞再多也沒用。”
她捏了捏自己的鼻子,裡麵的東西傳來一陣劇痛,痛得她順手補噴了幾下雲南白藥,絲絲涼涼的藥臭味在肮臟昏暗的樓道中逸散。
男人難得關心了一句:“你這苦頭純粹是自找的,都知道這個沒用了,改明兒找人弄出來吧。”
“留著這個,我心裡踏實。”
“隨你。”男人翻個白眼,“我再確認最後一遍,你確定有,對吧?截止期又要到了,祂催得越來越緊了……”
“嗯。”
二人並肩下了樓。
樓道裡,幾扇不知何時敞開的門,幽幽關上了。
樓道外,是猙獰輪廓的漆黑夜色,不過對他們來說,即便是白日,與現在也差不多。
他們已經喪失了在太陽下行走的權力。
男人隨手砸開一輛路邊停著的車,開車上了高架橋。
雲霧翻滾在群山溝壑之間,像一隻手翻雲覆雨。
一路上了省道,二人輪換著開了七個小時車,到達了目的城市的服務區。
此刻,天已大亮。
異地方言弄得男人十分不耐煩,車裡的空氣也悶,但他卻從不摘下墨鏡與口罩。
在廁所隔間抽了幾根煙,短暫的呼了一口氣,他出來洗手時,看到了蹲在開水處的一個臟兮兮的老乞丐。
那個乞丐瘋瘋癲癲的,逢人便爬過去,顛三倒四的推銷什麼東西。肯定沒少被人投訴過,可服務區的工作人員估計也沒法把他怎樣。
他抽出兩張百元大鈔,朝乞丐走去。
“問你個事情,你有沒有聽說過你們這一個大師啊?”
“大師?”
“算命很準的大師。”他笑眯眯的,遞出來一張名片,“喏,就是這個。我們聯係他聯係不上,你知道他住哪一片兒不?”
這個乞丐很是警惕。
他或許知道,也或許不,收了錢,隻含糊地說他的一個朋友很萬事通,叫他們找那個朋友。
看著一男一女的身影連帶著車子消失在服務區,乞丐竟已滿背冷汗,一個路過的年輕女人厭惡的捏著鼻子路過,他才發現自己失禁了。
……他剛才,逃過了一死。
……那兩個人,不,那兩個……不知道什麼東西,身上縈繞的氣息,就連殺人犯的他,亦毛骨悚然……
——
是夜,白岐玉作了個怪夢。
他是一場盛大宴席的主角。
庭院中是巨大的祭祀台,八十一個壯年好漢站上斷頭台。
他們是戰役中最勇猛的士兵,如今渾身塗滿硫磺與香料,成為祭品,這是他們的無上榮光。
斷頭台下,又有數以百計的牛羊牲畜,數以千計的雞鴨,小山般的水果與麵包。
巨型篝火熊熊燃燒,司俎人高呼著嘶啞的唱詞,獸血沿著祭台溝壑蜿蜒成扭曲詭魅的神紋。
“%¥&吾主……@¥*……吾神……大陸、海洋與宇宙的主人!”
火舌滔天,香煙遍布這片土地的每一處大陸與海岸線。
繁複壯麗的宮殿裡,國王正在加冕,貴族們載歌載舞,仆人與宮廷小醜穿梭在美食與華服之間。
他們說著古歐羅巴的官話,許多發音都不是接受現代教育的白岐玉聽得懂的。
一個存在感極強又無人靠近的角落,奢靡馥鬱的埃及熏香裡,水晶酒杯的小山下,白岐玉和張一賀一杯接一杯的喝著香檳。
在這隅獨屬於他們的角落,白岐玉醉醺醺的跨坐在高大男人的大腿上,任由男人攬著他的腰肢。
紅色天鵝絨的帷帳隔絕了醉生夢死的喧囂與視線,隔絕了歌女吟詠的詠歎調。
琥珀色酒液滑過玻璃,喉嚨,與眸光中蕩漾的愛意。
“你又來找我做什麼?”
“……”
“算了,我看不懂你,”他打了個嗝說,“你總是這幅高高在上的模樣……我不喜歡。”
張一賀沒有出聲,一雙同樣陷入酒精與迷醉的眼慵懶的眯著,似乎在享受難得的溫順與依戀。
白岐玉大著舌頭,還含糊的說了很多話,儼然是醉了。
“如果哪一天你死了,我一定會繞著歐羅巴跑上十圈,不,算了,還是一圈吧……跑步太折磨人了。我又不是你。”
男人的聲音很是無奈,卻包含著寵溺:“好。”
白岐玉似乎醉得太厲害了,整個身子軟趴趴的融化了下來,張一賀小心翼翼的攬著他,才不會跌到地上去。
“……不過,如果哪一天我死了,你應該也不會傷心吧……所以,我一定會在死之前,努力殺了你……”
“殺了你……”
這些顛三倒四的,充滿惡意與厭惡的話,張一賀一句都沒回答。
最後一杯粉潤可愛的香檳灌下,白岐玉暈乎乎的倒了下去。
他整個身子都墜落在張一賀有力的肩膀上,張一賀又很輕柔的把他放下來,讓他舒服一點的躺在膝蓋上。
用幾百根細細的肢觸,輕輕地梳理他藤蔓般柔軟的卷發。
“沒有高高在上,”他說,“我們是一般的。”
白岐玉嘻嘻的笑了起來,他微微側起頭,手在張一賀眼前毫無意義的晃了幾下。
“放你媽的……狗屁。你……我是屬於你的,你卻不屬於我。算什麼道理?”
張一賀卻脾氣很好的反握住他亂晃的胳膊,稍微用了點力氣,把幾隻手乖巧的收在膝蓋上,不讓他掉下去。
“你醉了。”他溫柔的說,“睡吧。”
“你還沒說呢,為什麼……你當初為什麼會來找我?祂們都說你騙我。我也覺得是。但我一向公正仁慈……我給你一個辯白的機會……”
“我永遠不會騙你。”
“真的?”
“我從不說謊。乖,睡吧……”
可夢境中的白岐玉不是乖巧的性子。
他從男人的膝蓋上爬起來,四顧了一番,晃晃悠悠的從長桌上抓了一個碟子。
然後,他蘸著黏糊糊的猩紅醬汁,在張一賀的胸前簽了一個瀟灑的簽名。
又在左胸畫了個心。
“好了。”他天真無邪的眯著眼睛笑,“現在,你是屬於%¥&……的了。”
白岐玉努力睜大眼睛,去看夢境中的自己簽下的名字,可……
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這夢雖不恐怖,卻太離奇,太令他作嘔,惡心的他胃中翻滾,很快從光怪陸離的女高音咿呀中抽離。
“小白,小白!”
“!”
白岐玉猛地睜開眼睛,被夢中無法言喻的悲傷與憎恨浸染的淚水中,是厲濤歌熟悉的臉。
“做夢了?喝點熱水。”
“好……”
喝了一整杯熱水,白岐玉才冷靜下來。
厲濤歌是匆匆從隔壁趕來的,睡衣還皺著。
明亮如晝的臥室裡,白岐玉能看清他睡衣上的紋路,是斯萊特林聯名款,S形狀的蛇繡的很可愛,耀武揚威的吐著舌頭。
誰也不知道痞帥的主美大人還有一個巫師夢。
“我又夢見了那個臟東西……我們……”
夢中的旖旎感仍未完全散去,充斥在白岐玉混沌的意識中,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
“真不是個好兆頭……”
“這算什麼。”厲濤歌打斷他,不讓他繼續發散思維。
“我和你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什麼弗洛伊德夢境學說都是放屁。你少胡思亂想搞自己心態。”
見白岐玉苦笑,厲濤歌認真的勸他:“你現在就光想好事情。想你榮升主策後做什麼樣的遊戲。……我說,你肯定要做文字類吧?”
“不願談工作?那就想象一下年假去哪兒玩,馬爾代夫怎麼樣?我看隔壁組去年那照片,嗬,水洗藍,藍的像P的。”
被他逗笑了,白岐玉打趣他:“堂堂主美,形容藍就隻有一個‘水洗藍’?還P的?”
厲濤歌痞裡痞氣的笑:“我語文不好,你的好就行了。”
“我說真的,咱倆去馬爾代夫吧?租個水上小屋,帶滑梯那種,懶覺醒了,套個泳圈就能下水,躺在水上繼續睡。煩惱、塵世憂愁,全沒了。”
兩人笑了一會兒,白岐玉全然忘了那個夢。
他揉著可能是睡覺姿勢僵硬造成的關節疼,朝厲濤歌道了晚安。
“睡吧,明天要早起。為了以防萬一,我定了淩晨3點40分的鬨鐘,你要是起不來,可彆怪我把你砸起來。”
“得令。”厲濤歌痞笑著捏了一把白岐玉的臉,軟軟的,有點涼。
在後者反應過來錘人之前,他囂張的吹了聲口哨,逃離作案現場,“晚安,白小公主。”
“你!姓羅的你他媽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