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立暗堂(1 / 2)

撞邪 Aegis 16732 字 12個月前

厲溪鳴不擅卜算問卦。

但或許是屬於血脈間的感應,從厲濤歌失聯那一刻,她就感到極大的“蒙蔽感”與“阻礙感”。

像有一張細細密密的罩子,把她的靈竅悉數籠在了裡麵……

為了推翻這片不安,厲溪鳴點燃紅燭,恭恭敬敬上了三支上好的線香,雙手掐訣:“……”

沒有回應。

識海中,是一片近乎於死寂的安靜。

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了。

她仿佛又回歸了十年前的生活,萬物不再眷顧她、一切呼喚不再有回應,她即將回歸卑微的塵土。

“不……不!”厲溪鳴崩潰的捂住耳朵,“胡仙兒!老仙家,你在嗎!”

往日心情好了,會主動附身講事,隨和嬌蠻的胡小媚,現在仿佛陷入了沉睡,一聲不應。

神識海中,隻餘下空寂,與靜謐。

甚至產生了一種荒謬的猜測,或許,胡小媚已經不在了。

心悸鋪天蓋日的將厲溪鳴籠罩,她努力讓自己忽略這個猜測,可她莫名的知道,或許,這是真相。

她難以抑製的牙齒打顫,哢噠哢噠的咬起手指甲,整個人神經質的縮成一團,仿佛這樣就能從無法接受的現實中逃離。

“……溪……溪鳴鳴鳴……你還好還好好吧?”

令人暈眩的呼喚中,猛地,劇痛襲擊了厲溪鳴的手。

針紮的痛楚讓大腦一片空白,驅散了恐懼,她清醒了過來。

一支銀針紮在虎口,此刻,汙穢的鏽痕飛速爬上光潔的金屬麵,發黑發綠的臟“煙”從傷口處溢出。

秦觀河視線凝重的能滴水:“溪鳴,到底怎麼回事?”

厲溪鳴一五一十的描述了剛才的感受。

“你聯係不上你的老仙家了?!”

“嗯。”厲溪鳴痛苦的捂臉,“胡小媚與我矯情甚好,向來有求必應,你說,她會不會……”

“不要妄下決斷!或許,她現在有彆的事宜。”

“但是……”

“聽著,”秦觀河厲聲打斷她,“千萬不要胡思亂想,千萬不要!”

“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先救下你哥哥!懂嗎?救不了他,不光是你我、太奶,整個堂口的弟馬們都要玩兒完!”

“除此以外的事情,全都不要去想,不要去思考!”

見厲溪鳴一副茫然無措的模樣,秦觀河咬牙切齒的捏住她的肩膀,力度大到指節泛白,痛的厲溪鳴痛呼出聲!

“聽到了嗎!”

“好……”

“放空你的大腦,想象你是空白的一個容器,你是空白的……”

副祭室裡,弟馬與弟子們已經準備好立堂口的材料。

三尺三黃綢布。

三小牲:豬、雞、魚。

鮮花、白饅頭、糕點,三種水果。

以及厲濤歌的八字信息,和貼身物件。

放眼望去,除了祭祀材料,整場的布置也不似露天祭場的邪氣震撼,而是以神聖端重為感官。

飄搖的線香嫋嫋環繞,香燭與煙火旺盛,仿佛在預示著接下來儀式的順利。

但……真的這麼順利就好了。

希望,這不是暴風雨前的風平浪靜。

秦觀河看著弟馬們整齊擺放的祭品們,竟沒由來的產生了巨大的饑餓感。像三天三夜沒進食的野人,饑餓感逼的人發瘋,胃中叫囂著“去吃去吃去吃”。

他回過神來,狠狠的咽了口口水,狼狽的逃離主祭室。

必須加快了……不然……他也到了崩潰的臨界點……

秦觀河的資曆還不足當點堂師傅,厲溪鳴也不行。

一小時前,決定要給厲濤歌立堂口後,韓嫂就連夜聯係上隔壁市,鄒城的“看門人”,葛太爺。

葛太爺一聽事態緊急,也不拿喬,當即帶領自家堂口的弟子們驅車來靖德。

一陣喧囂後,葛太爺在弟子簇擁中來臨。

但方一踏入大門,這位精神矍爍,仙風道骨的老人,突然就渾身抽搐起來。

喉嚨中發出“咯咯”的倒吸氣聲,像命不久矣的病患,渾身的骨筋一波一波的顫動著,仿佛身上的魂與骨不合拍,要鬨分離一樣。

突如其來的異狀讓葛太爺的弟子們嚇得人仰馬翻,一時間,摁人的,喊救護車的,混亂無比。

將近一刻鐘後,葛太爺被放置在艾葉水與淘米水的泳池,點燃犀角與穀物油蠟,才緩緩清醒。

他仿佛一瞬老了十歲,眼中的精氣神肉眼可見的消逝了。

清醒後第一句話就是:“你們到底……惹了什麼東西?”

一旁守著的秦觀河和厲溪鳴對視一眼,細細把來龍去脈講了出來。

葛太爺閉著眼,自言自語了一會兒,大驚失色:“竟然是它!它怎麼來了靖德?不,你們這是瘋了……”

“您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葛太爺大喘了幾口氣,在弟子要上前理論時揮了揮手,疲憊的說:“我從沒想過,有朝一日,我還會有契機講起這件事兒……”

“幾十年前,細算,正好是六十年前,1961年,剛建國時候。”

“我和我師父去甘肅參加道法交流,偶然撞到了一次。在山裡頭……腫瘤似的巨頭,水果碎裂的腐爛臭香……也就是那一次,讓我從道門弟子,開竅成了出馬仙。”

秦觀河不太懂各種關聯,葛太爺深深看了他一眼,才解釋道:“那東西……單是一眼,不,或許,隻是單純的經過,那穿骨而過的惡意就打通了我全身的關竅。也所幸我遇到了老仙家,不然,當時‘漏鬥’一樣的我,早就成了汙穢的容器。”

秦觀河恍然大悟。但同時,他的心又沉了一分。

說著,葛太爺悵然的搖頭:“不過,那是60年代之前的事兒了。你們這一輩人或許沒什麼印象了……這東西,怎麼會又出現了……”

“那東西,那麼汙穢的邪物,竟然全國各地都有村子供奉。它的名字,單是一想,就讓人渾身惡心、無如跗骨之蛆般逼人發瘋……我記得,在青島,有個小村子,還上過電視的,叫長壽村的,供奉的就是那玩意兒。”

“長壽村?”秦觀河心中一顫,“孔度村?!”

葛太爺麵露詫異:“你小子怎麼知道!”

“出事的這位香客,老家就來自那裡……”

葛太爺渾身一震,死死盯著他:“你確定?”

“但他似乎看不出來有什麼奇怪之處,也沒有被過度汙染的情況,看上去,隻是被‘纏上’了……”

“他有沒有親口和你提過‘那東西’?”

“提過,”秦觀河回憶道,“他甚至……還直呼‘那東西’的名字。”

秦觀河不敢冒犯,喚人遞來紙筆,在黃表紙上寫下“巴摩喇·孔度”的名字。

奇怪的是,葛太爺僅一掃,便撇開了視線。

“不是這東西。”

“啊?”秦觀河蹙起眉毛,“但是根據您的描述,和這位‘孔度神’,分明是一樣的……腫瘤似的巨頭,水果碎裂的腐爛臭香……”

不知為何,葛太爺似乎不太想繼續這個話題了。

他一副極其疲憊的模樣,身上的精神氣儼然不是秦觀河印象中的鄒城守門人了。

這讓秦觀河心慌的發瘋。

“時間緊迫,恕我單刀直入,”秦觀河緊緊盯著葛太爺略顯渾濁的眼,“我們不敢貿然請求您協助太奶,隻希望您幫忙立個堂口。”

周圍的一圈弟子又坐不住了:“喂!你是要害我們太爺去死嗎?自己招惹的東西……”

葛太爺喝止住躁動不安的弟子們。

“他們平時不這樣。”葛太爺歎氣,“這裡的氣,單是待這麼一小會兒,就讓人感染上汙濁,病毒發源地也不過如此了……”

秦觀河深深鞠躬:“抱歉。”

葛太爺閉著眼,再次雙手掐算起來。

冰冷的淨水上蕩起猩紅的燭火,水光在天花板上扭曲成不祥的光暈。

他實在是掐算了許久,久到空氣裡凝聚成一片死寂的不安,才神情不明的開口。

“你實話告訴我,今日的儀式,羅小妹兒有沒有和你詳說?”

秦觀河和厲溪鳴愣了一下,後者不明就裡:“奶奶說,是要鏟除‘那個東西’。怎麼了?”

葛太爺長歎一口氣。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便招呼弟子前來擦拭著衣。

秦觀河急躁的問:“立堂的事……”

“可以。”葛太爺說,“但,我與你們太奶的交情,也僅限於此了。”

不知為何,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秦觀河一眼,說:“作為長輩,我必須告訴你一句。有些事,從來都沒有更好選擇,無論怎麼選都是痛苦的。”

“您這話是?”

“想說的話,就去說吧。”

“葛太爺……”

“好了,把八字給我,”葛太爺卻閉而不言了,他大步朝副祭室走去,嘴中感歎著無法理解的話,“末法年代,嗬!末法年代!好一個末法年代啊……”

望著葛太爺神秘莫測的背影,秦觀河一咬牙,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厲濤歌發了一條短信。

不出預料的,沒能發送成功,但他心頭的重負落下了一擔。

在失聯的幾個小時裡,在不見天日的地底、曆史洪流停滯的地下水道,厲濤歌究竟經曆了什麼,誰也無從得知。

但他們能做的,就是拚勁一切力量,去營救他。

合作、團結,無與倫比的生機,這就是華夏大地的子民們繁榮至今的依仗。

秦觀河和厲溪鳴的計劃,是給厲濤歌“立堂口”。

但,與在場的出馬弟子們立的正兒八經的“明堂”不同,是立“暗堂”。

暗堂對於明堂,大約類似於街邊野攤對於正經注冊公司。

正常來說,是缺點大於優點的,一個不慎,就會遭到仙家和天機的反噬。

但目前最大的優勢是,暗堂可以本人不在,借助八字立堂。

所以,平日說不要把個人信息外漏,便是害怕有惡毒之人,偷偷給人立暗堂,立野堂,招來一堆惡靈、仇仙折磨人。

即使是走捷徑的野路子,暗堂也是堂口,一旦立下,就可以“出馬辦事兒”了。

相當於給厲濤歌“開天眼”,能借助本土仙家的力量,謀求一線生機。

其他的,等人平安回來,再補明堂儀式也不遲。

“哦呼哎喲——八山四湖的仙家聽小兒一言哦——”

線香爆燃,隨即,二神請神唱調起,大神降臨葛太爺、附身起跳。

燭火在室內室外燃亮夜空,太奶與太爺的戰吼此起彼伏。

兩市“看門人”齊聚一堂,請神起儀,這一幕應當是極為震撼、千載難逢的。

可在場的各位誰都無心欣賞、偷師,而是目不轉睛的盯梢一舉一動,以防變故突生。

灼目的火光裡,厲溪鳴的記憶飄回了很久以前的冬夜。

那是厲溪鳴立堂口的前一天,她記得清楚,香噴噴的臘八節剛過,是臘月初九。

那天晚上格外的冷,大雪簌簌飄在窗沿上,壓了一樹銀花,庭院小徑與池塘都消失不見了。

她窩在熱烘烘的暖氣前,暢想著出馬問事、像奶奶一樣揚名四方的未來,激動地睡不著覺。

太奶說,你們兄妹二人天生是出馬問事的料子,你們命中注定要做這個。

與厲濤歌的叛逆,對鬼神之事的抗拒不同,厲溪鳴從小尤其崇拜庇佑一方的奶奶,覺得“出馬仙很酷”。

即使立堂口前的“磨煉”讓她在十四歲前飽受病痛折磨,她仍無限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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