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白岐玉煩躁的失態出聲,“到底是哪兒來的聲音!”
303怪女人的問題一瞬放在了一邊,他氣急敗壞的給房東打電話:“胡叔,我隔壁的住戶到底做什麼工作的?我早上和晚上找他都不在房間!”
“還有,你能不能提醒他不要再鬨出怪音了,太影響人睡覺了!”
一接電話就鋪頭蓋臉一頓說,房東卡頓了一下:“呃,你是301的小白?”
“對!”
房東大叔笑了:“你肯定找不到的人呀,這兩天兒找我租房子的就你自己一個,302還空著呢!”
空著……?
一股平白的涼意,白岐玉將其理解為出乎預料的不適感,爬上脊梁。
電話那邊兒,房東還在打圓場的說“年紀輕輕的不要火氣那麼大”,他卻捏著手機,說不出話。
“對不起……我,我最近壓力有點大,對不起。”
“沒事兒,”房東大叔是個心寬體胖的,“可以理解,哈哈!沒事兒我先掛了,我家小孩兒要睡覺了!”
“好的,這麼晚了實在不好意思……”
熱水開了,水壺跳閘聲將白岐玉思緒拉回。
他慢慢的把熱水倒到暖瓶裡,看熱騰騰的水蒸汽爬上杯壁,又喝了一杯,才舒服了點兒。
隔壁沒人住。
那就是想多了吧,他想,隔音不好的話,怪聲也可能是其他住戶搞得。
比如對門303的女人,或者樓上樓下的住戶……
當夜,白岐玉做了個怪夢。
他走在深夜的瀝青馬路的正中央。
無窮無儘的汽車從他身邊奔流而過,一刻不停。
而漆黑馬路的儘頭,矗立著一個龐大的背影。
那個輪廓……是人嗎?也好像不是。
無邊天幕下,“巨人”靜靜地站在那,所有的車消失在他腰線處的地平線,白岐玉隻能看到他居高臨下的黝黑的雙眼。
白岐玉不受控製般一步一步朝巨人走去,可永遠都接近不了他,車流從身旁穿梭、穿梭……
走著,走著……
他太害怕了,心裡恐懼的發慌,呐喊隨恐懼從口中逸散,卻發不出一絲聲音。
“這是哪兒?救命,救命!”
再一次無聲尖叫後,白岐玉嚇醒了。
他喘著粗氣坐起,滿額冷汗。
嗓子乾痛無比,他去摸床頭櫃上的杯子,卻摸到了滿手冰涼。
白岐玉這才意識到,他竟然躺在僵硬冰冷的飄窗上,就這麼睡著了。
窗簾沒有拉上,冰冷的無機質玻璃外,靜謐的夜色與孤寂的街燈一同映入室內,在地上投下清冷的光。
白岐玉一向喜歡夜景,可不知為何,那光像摻入了死氣,逸散著滲人的慘綠色。
手機鎖屏突然亮起來,白岐玉嚇了一跳,卻隻是一條廣告,什麼“鄒城海濱雙十一特惠,門票免費的”。
才淩晨四點四十五分。
經曆了噩夢,渾身又咯的酸痛,白岐玉一點睡意都沒了。
他索性打開平板,選了部老喜劇,窩到柔軟的布團沙發上,決定利用它度過天亮前的時光。
上午十一點,白岐玉補覺時,房東胡叔來敲門了。
他六十多歲,兒子據說是搞餐飲的,年輕有為,整棟樓的房子都在他名下。
胡叔比較老派,能當麵說的事兒一定前來拜訪,很少打電話,更不要說發短信。
“小白,”胡叔喜洋洋的,“你這嘴可真靈,開光了!”
“啊?”
“托你的福,302租出去了,我來和你說一聲!”
白岐玉一愣,忍不住問:“這個時間段租房,是來鄒城工作的嗎?”
胡叔說他也不知道。
“一個四十多歲的男的,付錢可爽快了。”
他回憶道:“昨天晚上聯係的我,剛簽的合同了,這不,一簽完我就找你報喜了!問他乾什麼的,含含糊糊的。”
“這樣啊,”白岐玉不放心,“我看靖德的新聞,說什麼詐騙犯連環殺人的,您小心彆被騙了……”
他這話說的實在不吉利,胡叔臉色變了變:“不至於吧?那人的麵相看著不錯,挺老實的。”
“抱歉,我可能有點風聲鶴唳……”
胡叔很快又樂嗬嗬的笑起來:“世界上哪有那麼多壞人!”
說著,他想起來什麼:“我問他什麼時候入住,他說短時間先不入住,我猜他是生意人,把這當倉庫放東西呢。”
確實有這樣的情況,鄒城老房子租金不高,有做小生意的,租大麵積的倉庫不劃算,索性租民房當倉庫。
白岐玉邀請胡叔進屋坐,本來是客套寒暄,胡叔卻很高興的進了門。
胡叔隨便看了看四周:“住的還習慣吧?”
“挺好的,”白岐玉說,“家電很齊全,我一個人住很舒服。”
“那就行。要有事就和我說,我就住一樓樓梯口,101和102都是我家。”
白岐玉去廚房泡檸檬水,突然想起來浴室怪聲的事兒。
他端著一杯出來,遞給胡叔:“叔,我昨天洗澡的時候,還是聽著有‘嘩、嘩’的聲音……”
“‘嘩,嘩’的聲音?”
“就是那種,什麼東西被拖在地上走,或者海浪拍打岸邊的聲音。我一開始以為是水管,但是關了水也有。”
“這可奇了怪了,”胡叔露出不解的表情,“我在這兒住了十幾年,從來沒聽過你說的這聲音。”
白岐玉試探性的說道:“就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是下水道上來了老鼠?”
胡叔皺眉:“不會!這小區真沒鬨過耗子!”
他思考了一會兒,說:“你聽見的,是不是收垃圾車乾活的聲音?”
胡叔指的是每天淩晨2點來收垃圾的貨車,但白岐玉清楚,那天洗澡時絕對沒這麼晚。
可看胡叔模樣,不像在撒謊。
白岐玉一時分不出是胡叔的隱瞞能力太高,還是確實是他疑神疑鬼。
難道怪音真的是巧合,比如碰巧有人拖大件物品?
十一點的陽光正盛,從通透的落地窗撒入室內,刺的人眼暈。這樣強烈的光線下,好像一切都暴露在熱烈而正義的陽光中,所有的晦暗與邪惡都消散無邊。
‘應該是我太敏感了吧’,白岐玉抿了一口檸檬水,胡亂的想。
“可能我聽錯了,”白岐玉跳過這個話題,隨意閒聊到,“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周圍住戶。4單元住的人好像不多啊?”
白岐玉住了這幾日,隻見過對門303的裴芝琪。
“確實不多,”胡大爺說,“104有個少數民族的男的,在附近的汽修上班……103也有人住。”
“二樓是倆小年輕,來這打工的,你們可以認識認識。還有一家大前年搬家去上海了,偶爾上墳時會回來,怪奇怪的。不過他們不退租,俺也不好意思問,反正錢照樣給。”
“四樓401是一對夫妻在住,正鬨離婚呢。明明孩子都有了……你說的怪聲,也有可能是四樓打架鬨得,我等會正要上樓調節,好好說說他們!”
白岐玉忍不住打斷胡叔:“那個,103是什麼樣的人?”
“就是個男的而已……”
“具體呢?”
可不知道胡叔是沒聽見,還是說到了感興趣的內容,他跳過103的事情,喋喋不休的講起四樓年輕夫妻的八卦了。
白岐玉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的聽了十幾分鐘,在胡叔喝水潤喉嚨的時候表現出驚訝:“您趕緊好好說說他們。夫妻一場是緣分。”
胡叔似乎找到了共鳴,一個勁的說“對呀對呀”,可算從沙發上起了身。
白岐玉假意送他出去,胡叔熱情的說不用,還邀請改天去他家吃飯,白岐玉一一應了。
關門的時候,樓道突然“哐啷”發出了一聲巨響。
像什麼極其巨大的東西,砸在了樓梯上,空氣中甚至揚起了塵埃的震波。
這聲音實在駭人,二人不約而同的看去,隻見斜對門的304“砰”的一聲關上了門,門口多了一袋形狀古怪的垃圾。
很大一垃圾袋,半人高,可能是沒放穩,還在顫顫巍巍的晃。
這情況太驚悚,很難不讓人聯想到嚇人的東西,肢解、拋屍之類。
“那袋子裡是什麼……”
胡叔頓了頓,罵起來:“這個304……啊呀!”
見白岐玉一臉驚恐,胡叔走過去撥弄那垃圾,被臭的捏起鼻子,又回來了。
“彆怕,一堆破紙箱子和剩飯剩菜而已。這男的,我說過他好幾次了,要垃圾分類垃圾分類,總是不改!”
垃圾啊……
“您剛才沒說304有人住啊?”白岐玉忍不住問,“而且,我住了半個月都沒見過有人……”
胡叔打著哈哈:“可能是你沒看見吧,哎呀,304一直都有人住的,我也差點忘啦!”
小區比較老,每個單元不是很寬,每層一共兩套房子。被胡叔改造後,每層是四個小複式,呈正方形四個角。
白岐玉是樓梯一上來右手邊的301,隔壁,同一個過道的是302;他的對麵是303的女主播,304在他的對角線,很陰的角落。
胡叔見他疑惑,解釋道:“就是一個神神叨叨的傳教士!天天起早摸黑的出門傳教,你沒碰見也正常。”
“上次在加油站那邊遇見他,到處拉人發小冊子。總之,你遇見了也彆理他,瘋子一個。”
他又罵了兩句,什麼“垃圾分類”,什麼“信教還沒禮貌”的,背著手上了四樓。
房間裡恢複了寂靜,昨夜沒睡好的後遺症一擁而上,白岐玉的頭一陣一陣的疼。
他也沒心情吃午飯,撈起胡大爺用過的杯子去洗,準備睡個午覺。
北方的威力不虛傳,還沒到12月,水便冰的刺骨,一不留神,杯子碎了一地。
“媽的……”
廚房狹小,白岐玉必須側蹲下身,才能一片一片收拾起來。
有幾片大的滾落進櫥櫃下麵,他吃力的彎下腰去看——
黑暗中,靜靜亮著兩隻明亮的眼,緊緊盯著外麵的人。
在那千分之一秒,白岐玉猛地朝後退去,可再定睛一看,卻什麼都沒有了。
那兒剛才……是不是有什麼東西?
可事情發生的太快,太突然,白岐玉無法確定是幻覺還是確有此事。
他一時不知所措,頭腦空白間衝到了客廳,意識反應過來時,已經繞著桌子徘徊了三遍了。
冷靜下來後,白岐玉打開手機手電筒,再次彎腰看去——
什麼都沒有。
隻有幾片滾進去的玻璃碎片。
也許,剛才的亮光,隻是角度碰巧的反光罷了。
一場虛驚,白岐玉渾身都嚇軟了,伸手去撈那幾片該死的玻璃碎片,卻不料一陣刺痛,溫熱的液體順著左手無名指指尖流下。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收好玻璃碎渣,白岐玉趕緊用涼水衝洗了指尖。
或許刺到了小靜脈,血源源不斷的流,看得他心裡發慌。
家裡沒買創可貼,不過北方氣候乾燥,結痂的快,白岐玉也不是嬌氣的人,隨便用衛生紙裹了裹,便上二樓睡午覺了。
又作噩夢了。
這次的性質也許一樣,也許不一樣,總之,白岐玉能清楚的意識到這是在做夢。
一隻巨大的——或許半個星球、半個銀河——這樣一隻怪物在食用他。
從指尖開始。
也許是指尖的鮮血香氣吸引的它。
然後是手。
然後是整條胳膊。
然後是大腿。
四肢都被吃光了。
隻剩完好無損的軀乾。
白岐玉渾身劇痛,被食用了的四肢再也不聽指揮,一動也不能動,在無以名狀的恐懼中,隻有頭可以發出哭泣與尖叫。
巨口緩緩朝頭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