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預知夢(1 / 2)

撞邪 Aegis 21482 字 10個月前

後來, 白岐玉完全記不得,自己怎麼離開的404了。

他隻記得霍傳山全程把他擁在懷裡,以一種沉穩、冷靜, 又敵意萬分的聲音與林明晚交涉。

二人好像吵了很久, 關於“狗”的問題,關於“安全問題”,什麼“噬主不噬主”的。白岐玉囫圇的聽著, 沒聽出結果是什麼。

然後,霍傳山輕而易舉的把他抱了起來, 那種抱小孩的,極其珍視的姿勢,帶白岐玉回了房間。

一個漫長的午覺後,或許是大腦自我保護機製起了作用,那些惡心的景象和恐懼感,淡化得差不多了。

白岐玉去客廳找水喝,卻發現霍傳山還沒走。

他正坐在沙發上,捧著前天晚上白岐玉沒看完的《鼠疫》, 修長的手指翻過一頁紙。

聽到白岐玉的腳步聲, 他溫和的抬頭:“七點多了,餓了麼?我們出去吃?”

“啊?嗯, 我馬上換個衣服……”

用餐歸來時,好巧不巧, 遇到了晚歸的304

正如胡叔所說, 304是個傳教士,一身禁\\欲肅穆的黑袍打理的十分整齊, 一眼看去, 像是個極為可靠的虔信徒。

前提是不張口。

他似乎剛結束一天的傳教, 左胳膊抱著一疊彩印小冊子,胳膊上掛著花花綠綠的傳單,右手拎著一塑料袋的小吃。

看到白岐玉和霍傳山,後者還未來得及打招呼,這人就兩眼放光、大步走來。

“新鄰居?你們好!歡迎了解一下我們全知全能的父……”

一連串流暢的傳教語錄還沒說完,看清霍傳山半攬著白岐玉的姿勢時,他就卡殼了。

取而代之的,是厭惡與憤怒。

“肮臟的同性戀!……魔鬼,為大地所不容!”

白岐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麼?”

“該死的瀆/神者,若不願受我們寬厚偉大的父的統治,則必自取其禍!”

“閉上你的狗嘴!”白岐玉脾氣再好也炸了,“你大爺的,同性戀怎麼了?燒你家房子了?”

傳教士嫌惡的閉上眼睛,雙手合十的祈禱起來。

白岐玉覺得這也太晦氣了,氣的渾身發抖,要上前理論。

可霍傳山不容置喙的把他推進了門。

“霍傳山,我……!”

霍傳山安慰道:“他誤會了我們的關係,我和他講就是了。好了,你先回去喝口水。”

“我不是介意這個,他怎麼能這麼詛咒人……”

門被大力關上了。

他試圖擰動門把手,卻發現霍傳山從外麵反鎖了門,儼然是不讓他插手的意思。

白岐玉做著深呼吸,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可不行,越想越氣。

“開門!讓我出去!”他啪啪的砸門,“我要砸碎他的腦袋,要讓他這輩子無法踏上他口中偉大的土地!”

門外的二人不知道在乾什麼,均置若罔聞。

約莫過了五分鐘,霍傳山開了門。

門後,是神父深邃到略顯陰霾的臉。

在白岐玉爆發怒火前,他趕緊開口道歉了。

“是我誤會了您們,是我的錯誤,如此卑劣下賤的我怎能憑空汙蔑您!”說著,神父竟猛地抬起手,朝自己臉上打去!

“是我有眼無珠!啪!”

“是我狗咬呂洞賓!啪!”

他的骨架大、手掌寬,一巴掌下去是讓人牙酸的巨響,難以想象用了多大力度。

表演型人格?

白岐玉腦中閃過萬千思索,不,表演型人格往往伴隨是高度自尊自大,絕對不可能在外人麵前這般折辱自己。

這神父都這樣了,再大的怒火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和尷尬。

白岐玉趕緊去攔他:“先彆這樣,哎,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怎麼著你了……”

“您願意原諒我了?”

“原諒了。”

神父終於停下了自我折磨。

他微笑著說:“我叫文奧爾,來自倫敦恩菲爾德。咱們中國有句古話,叫不打不相識,我們也算有個很巧妙的緣分了。”

“呃,嗯……”

“文奧爾是我的中國話老師給我起的名字,”他解釋道,“大家都習慣叫我奧爾波特神父。”

樓道燈昏暗,這人又黑發黑眼的,仔細一看,白岐玉才發現神父真是個外國人,是那種陰鷙的鷹鉤鼻,很典型白人骨相。

“感謝您的諒解,不要因為我魯莽的行為就抗拒仁慈的父。我們的父是全宇宙唯一……”

白岐玉聽得目瞪口呆:這個神父也是神奇,這麼尷尬的場麵過後,他竟然還能毫無芥蒂的繼續傳教?怪不得胡叔說他是個瘋子。

而且不是裝的平靜,是真的平靜,一雙漆黑的眼像人工製作的玻璃眼球,平靜的讓人發慌。

像……被“教義”吞噬了身心,隻剩下皮囊在行走的傳教機器。

這副模樣,白岐玉看著渾身犯惡心,忍不住打斷他:“你見過仁慈的父嗎?”

神父的微笑不變:“沒有。”

“為什麼?因為你太渺小?”

“不是的,我們的父日理萬機,統領整片大地的生靈與走獸……”

“整片大地?就是說海洋就不歸他管了?這算什麼‘全知全能’?”

神父完美的微笑有些僵硬:“我並沒有這樣說,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海洋……海洋也歸屬大地的……”

白岐玉就換了個問題:“那你沒見過仁慈的父,總聽到過神諭啊之類吧?”

“……沒有。”

“啊?不讓見,連話都不和你說的?他如此全知全能,想必什麼千裡傳音輕而易舉,怎麼會沒工夫回應你?”

神父的嘴角用力抽搐了一下:“隻,隻要我虔誠祈禱,就一定會得到響應的!這隻是時間問題……”

白岐玉笑了:“會不會是這麼一種情況,你一直沒見到神跡是因為你不虔誠?那不虔誠的你為什麼有傳教的資格?”

“不,我很虔誠,沒有人會比我更虔誠!!”神父麵露猙獰,“父隻是!還未注意到我!或者,父正在沉睡!遲早有一天會的!”

“原來見不見得到神跡也要靠運氣啊?你們不是說什麼七大罪麼,那你和你們所厭惡的賭鬼有什麼區彆?”

“不,這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相信虛無縹緲的‘運氣’和‘概率’,不就是賭博麼?”

奧爾波特神父一甩袖子,狼狽的走了。

他的背影很是蕭瑟,裹在漆黑長袍下的身影瘦削到駭人,像頂著一層布的骷髏架子。

霍傳山無奈的拍了拍白岐玉的肩膀:“你啊,有時候還挺牙尖嘴利的。”

白岐玉其實也有點後悔,他平時對親近之人偶爾會毒舌,但對陌生人,一般還是挺禮貌的。

不過他仔細一想,又覺得自己沒錯,這種狂信徒就像入了傳銷一樣,適度信教有益於身心修行,過度那就壞事兒了。

要是能“懟”醒這位神父,他也算做了件好事。

後續一次接觸,讓白岐玉對怪人們的抵觸感又上了一層。

奧爾波特神父又往樓道丟那種很大的垃圾袋。而且沒放穩,歪倒了,惡心的泔水與不知道什麼液體流了一地,腐臭味彌漫的整個樓道都是。

裴芝琪受不了了,砸他的門叫罵,並喊來了胡叔評理。

神父卻堅持認為,他擁有丟垃圾的權力。

三人對峙了很久,鬨得人心煩,白岐玉這種不愛湊熱鬨的人也受不了了,推門出來想勸架。

卻看到——

背光昏暗處,裴芝琪藏在身後的手裡,握著一把刀。

那種鋒刃泛寒的剁骨刀。

白岐玉渾身寒毛都起來了,趁三人都沒注意到他,趕緊返回屋子報了警,防止發生無法挽回的事兒。

警察趕來後,奧爾波特神父竟然開始裝語言不通。在那大著舌頭說英文,動不動就扯“聯係大使館”的,根本沒法溝通。

再加上亂扔垃圾也不算犯罪,隻能進行批評教育,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

總之,白岐玉這一單元的鄰居們,許是霍傳山,也不免警惕暗生。

去黔北考察前,霍傳山還是不放心,把自家的鑰匙給了白岐玉,讓他去他家住。

他還把教職工卡留給了白岐玉:“你愛看書,這幾天就去圖書館打發時間吧。”

齊魯大學圖書館遠近聞名,據說藏書量位於省前三,不止孤本、老書,還有頗多古文獻珍藏於冷庫。可惜平日隻對學生與職工開放。

白岐玉這種愛書之人慕名已久,終於可以進去一飽眼福。

霍傳山這一小小的贈禮,十分和他心意。

霍傳山離開的這幾日,白岐玉便一直浸潤在書山書海中,並找到了許多意想不到的驚喜。

安妮·萊斯《□□竊賊》原文版,尼采《不合時宜的考察》早已絕版的譯本……甚至謝爾多雷克博士關於形態形成場的原件論文影印。

徜徉在文字裡,白岐玉甚至可以忘記吃喝。

“樺林灣餐廳三樓的教職工食堂很不錯,”霍傳山不放心他,在視頻通話中叮囑,“你不用為我節約飯卡,三餐要吃好。”

白岐玉拉長聲音:“明白了教授——”

“彆想糊弄過去,”霍傳山無奈的笑,“等我回來,我會調取食堂刷卡記錄。”

白岐玉隻得乖乖的聽從指示,搭校內擺渡車,去了樺林灣餐廳。

二人約定每天18點或者22點通話,這是一天中難得交流的當兒,白岐玉和霍傳山誰都沒提掛斷的事情。

霍傳山那邊兒,不知道又去了哪個荒山野嶺,漆黑一片,林間枝杈中偶爾掠過漏網的星點。

隱約能聽到沉重行進的步伐、衣物劃過灌叢與樹葉,嗡嗡呀呀的蟲豸鳴叫聲,似乎在野外行走。

“你們不在村子裡?”

“嗯,”手電筒的光搖晃著,“去‘喜婆溝’。”

“啊?這都18點了,不能挑白天去嗎?”

“我們要找的那條山澗日落後才退潮。”霍傳山解釋道,“對接時出了點問題,車長沒準備潛水裝備,隻能趕這段時間進去。”

“行吧……”白岐玉不放心道,“雖說南方暖和,可大晚上下水的,肯定又冷又黑。取暖用品和防身的都帶好了吧?”

“放心。”

“嗯……稍等,排隊到我了。”

白岐玉把手機換到左手,點了三菜一湯。

霍傳山的安利沒錯,樺林灣三樓的教職工餐確實不錯。

肥美多汁的泡菜肥牛卷,金槍魚沙拉,蔥爆羊肉,還有一碗楊枝甘露。主食則是熱騰騰的芝士意麵。

他端著盤子,在臨窗的單人圓桌上坐下,抬起手機給霍傳山看菜色:“喏,我聽你的安利,來吃樺林灣了。”

“好,”霍傳山很溫柔的說,“不夠的話再點一份。南窗口的炒排骨也不錯的,我記得你愛吃。”

“……說的我飯量很嚇人似的。下次吧。”

霍傳山倒沒有揶揄的意思,最近,白岐玉的飯量水漲船高,一頓飯能吃兩倍甚至三倍的霍傳山的分量。

他的胃口好到什麼程度呢,一向喜愛甜辣口的他,現在連鹹鮮口也能接受了。甚至從來不碰的炸蟲蛹、知了猴等,也萌生了“嘗嘗味道”的欲/望。

按理說,人的胃口會根據飽腹程度遞減,可白岐玉不,無論是半飽還是已飽,他的食欲就像無底洞一般,想把所有看得見的食物塞進嘴裡。

大口咀嚼、吞咽,塞滿饑腸轆轆的腸胃的感覺實在是太好了,食物滑過喉嚨時產生無比的滿足感。

這儼然是不正常的,白岐玉一度質疑自己是不是得了暴食症。

霍傳山安撫他,可能是藥物副作用,二人了氟西汀和喹硫平的說明書,得到的答案是:確實是副作用。

最下麵一行小字說,“發胖”“食欲增大”是正常現象,如果嚴重影響到日常生活,再聯係醫生。

白岐玉也就釋然了。

霍傳山還很發愁呢,說食欲好了,怎麼沒解決你的挑食問題呢,給你吃蔬菜還是像上刑一樣,感覺你應該很愛吃蔬菜的啊。

白岐玉翻個白眼:“我很早就想問你這個問題了,你為什麼總覺得我愛吃蔬菜……”

這個問題還真問住了霍傳山。

後者沉思了一會兒:“我也不知道。直覺?”

“那你的直覺太不準了,”白岐玉笑了,“我從小就超級討厭吃蔬菜。我受不了草腥味兒,一吃就想吐。”

二人就“草腥味”到底是什麼味兒展開了一番辯論,最終以霍傳山全敗為結尾。

畢竟霍傳山自己也不愛吃蔬菜。兩個肉食動物誰也彆說誰。

霍傳山的徒弟突然大聲喊叫起來,好像是發現了珍奇物種。

霍傳山無奈的笑笑:“小孩子第一次現場調研,活潑的很。”

白岐玉想象了一下那個場麵,莞爾:“我承認我後悔沒跟著去了。我研究生那會兒可沒這麼有意思的活動。”

“下次也不晚。”

“還有下次?你們研究曆史的,一個個文質彬彬的,原來是戶外係的文科生啊?”

“是啊,”霍傳山笑著說,“我身上的肌肉真的不是花架子。”

“我信了……”

聽著視頻那段熱熱鬨鬨的交談聲,叢林裡風掠過樹枝、靜謐又平和的原始韻律,白岐玉的心柔軟的像一片羽毛。

他突然說:“怎麼辦,霍教授……你才走了五天,我怎麼就有點想你了呢?”

許是沒料到白岐玉會這樣說,一向出口成章、能言善道的霍教授,竟遲遲都沒能出聲。

視頻劇烈的搖晃了一下,霍傳山的俊朗深邃的側臉突然閃成了後置攝像頭,是一片黑漆漆的草地。

白岐玉笑了:“怎麼把臉藏起來啦?”

“你這樣……”霍傳山遲疑地說,“我會忍不住現在就回去的。”

白岐玉無聲的笑了一會兒,微紅的耳垂一閃而過,也把前置攝像頭關了。

“好啦,不逗你了,你認真‘調研’吧。”

“嗯。”

“被你說的有點心動,我今晚就嘗嘗南窗口的炒排骨……”

“好。”

二人誰都沒說再見,也沒人主動掛斷。

白岐玉走到南窗口,刷卡等餐。

白皙的臉止不住的發燙,心思遊離天外。

他有些後悔剛才的那句話了,怎麼就脫口而出了呢?

他輕咳一聲,又輕輕的說:“教授先生可彆想歪啊。我說的想你,是想和你討論書籍……”

“嗯。”

“齊魯大學的校圖書館真是寶藏,我找到了許多好書,卻找不到陪我聊的人……這種感覺你懂吧?”

“懂。”

餐點到了,看著令人食欲大動的炒排骨,白岐玉第一次沒有產生狼吞虎咽的欲/望。

小圓桌上的吊燈是一顆鏤空的五角星,光影是羅曼蒂克的一片碎影。

他端著盤子,很慢很慢的朝那片夢幻走去,慢到霍傳山可以聽清他的每一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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