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東西牽扯上了感情,荷爾蒙就會在大腦裡敲鑼打鼓,拚儘一切的努力去傻乎乎的朝熱愛的人奔跑。
白岐玉輕輕抬起眼皮,正對上霍傳山深沉的眼,裡麵,滿是心疼。
他好像是真的覺得,白岐玉的害怕是他的錯。
……這個男人,這個向來穩健持重、睿智理性的男人,因為他,成了溺愛小孩的平凡人。
意識到這一點,白岐玉有些張皇的移開視線。
想到白天,因為一麵之交的韓江雪的一麵之詞,竟然質疑霍傳山為人的自己,他就覺得自己怎麼能那麼差勁呢。
白岐玉自認為不是幫親不幫理的人,但霍傳山……霍傳山是。
如果,被誣蔑的是白岐玉,白岐玉毫不疑惑的相信,霍傳山會偏向他。
這讓白岐玉覺得自己像個小人,像幼兒園裡吃了彆人零食卻不讓彆人吃自己的自私自利的壞蛋。
見白岐玉不敢與他對視,霍傳山很溫柔的摸了摸他的頭。
“放心,我不會再放你一個了。”
淚水讓大腦分泌安定的激素,白岐玉緩緩平靜了下來,才意識到二人的姿勢有多曖昧。
霍傳山有力的臂膀緊緊箍著他的腰肢,他也那樣緊的抱著霍傳山緊實的身軀,仿佛落水之人抓著救命稻草。
胳膊下的身體溫熱而結實,燙的他胳膊疼。
而他的頭那樣柔弱而溫順的搭在霍傳山的胸前,淚水在質感高級的襯衣上氤開一片,像一朵開敗了的花。
他慌張的掙開了這個懷抱。
二人相顧無言,白岐玉的臉好燙,燙的他手足無措,漂亮的眼像失了目的的蝴蝶,上下翻飛著,就是不去看身旁存在感極強的人。
許久,霍傳山的喉嚨發出一聲低笑。
“以後,也來我家住吧。”
白岐玉耳垂燙的他心慌:“……嗯。”
霍傳山安撫性的又摸了摸他的頭,隨即起身。
溫熱的高大身軀離去,白岐玉一瞬抬頭:“你……”
高大的男人走向廚房,無奈的說:“聽聽你的嗓子,我給你倒杯水。”
“啊……嗯。”
男人手腳利落的燒上水,趁著熱水壺工作的當兒,又隨手整理起廚房。
男人的視線掠過明顯是“咬痕”的生肉塊,掠過地上空空如也的1.5L礦泉水瓶,還有內容不知所蹤的蛋殼、甜牛奶盒,眼底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
白岐玉在沙發上愣神了許久,這才反應過來昨夜的一地狼藉有多可疑,慌亂走過去,卻發現……
瓷磚光潔照人。
他僵硬的轉動眼球,對上霍傳山笑意不減的視線,後者很溫柔的說:“我幫你清理乾淨了。怎麼那麼不小心呢?”
“啊……嗯”,白岐玉卡頓的解釋著,“就,昨天那男的來砸門的時候,我正好在廚房……把一堆東西打翻了。”
見霍傳山沒有質疑這片淩亂的來源,白岐玉鬆了口氣。
那異常太過古怪……已經不能用“撞鬼”來解釋了,現在事態已經夠亂了,他不想再徒增煩惱。
既然腸胃沒有不舒服,就先放到一邊吧。
至於可能存在的“鬼”,在這一團亂麻前,真是不算什麼了。
白岐玉怕鬼,鬼從未傷他分毫;不怕人,人卻想奪他性命,多麼可悲又可笑。
那邊兒,霍傳山已經把滾落的蔬菜洗乾淨,用保鮮膜斂著了。
“要儘快吃了,”霍傳山說,“中午我做了吧。”
“嗯……”
“想吃什麼?冰箱裡還有肥牛卷,芝士……做個亂燉?”
“都行……”
“或者部隊火鍋?”
“這個吧。”白岐玉小聲補充,“不要太多菜,也不要泡菜……多放肉、年糕、魚餅和麵。”
“你啊,肉食主義。”霍傳山無奈的笑笑,“好。”
得到肯定的答案,霍傳山動作很快,開始切菜,調料……
“我來幫你吧。不能讓客人一個人弄……”
霍傳山攔住他,輕巧的把他推出去:“休息去吧。”
霍傳山堅定了主意不讓他動手,白岐玉隻能傻愣愣的站在門口,看霍傳山堪稱賞心悅目的動作。
他在處理卷心菜,不是隨便的撕扯,而是很小心的順著脈絡,找到根莖與葉相連的地方,然後完整的摘下來,整齊的碼在火鍋底部。
弄完卷心菜,他想了想,先給白岐玉切了一個芒果,這是為數不多的不反胃的水果。
從頂部中心畫個標準的十字,剝皮,又找出一個蛋糕托托住底部,才遞給白岐玉,不讓吃的時候汁水滴在底部。
看人處理食材其實是很無聊的,可白岐玉就是移不開視線。
他漫無邊際的想,對蔬果都這樣溫柔的人,一定是溫柔到了骨子裡吧。
誰能有幸獨占這種溫柔呢?
看著男人高大的身影忙碌,白岐玉高度緊繃的精神,終於緩和下來。
廚房裡,韓式大醬與泡菜氤氳著醇厚鮮甜的香氣,熱水壺咕嘟咕嘟的要開了,熱騰騰的水霧繚繞如白煙。
一切都提醒白岐玉:他現在安全了。
昨夜的恐懼與崩潰已經掀過一頁,霍傳山帶來了煙火氣的清晨與救贖。
他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眼皮黏連起來,像一個困得不行又被好吃的勾引著的饞貓,看的霍傳山滿眼笑意。
“彆看了,吃吧。吃完了去睡。”霍傳山把芒果遞到白岐玉手裡,繼續去處理洋蔥。
“我在想,接下來該怎麼辦。”白岐玉慢慢的說,“屍體在五樓,早晚會被發現。”
“雖然冬天天氣冷,但那裡潮濕、黴菌多,腐敗會很快……兩天,或者三天味道就很大了。得儘快處理掉才行……”
“先去睡吧,”霍傳山打斷他,“等睡醒,飯就可以吃了,休息好了再討論也不遲。”
“不用,我給你打下手……”白岐玉堅持著揉了揉眼,“怎麼能讓客人一個人做飯?”
霍傳山失笑,不由分說的把他弄到臥室:“聽話,睡覺。”
白岐玉是真的撐不住了。
一宿沒睡,又時時繃緊在崩潰線,身心皆疲。
他無比柔軟的看著為他拍鬆枕頭、拉起窗簾,鋪床的男人。
後者一係列動作熟稔又利落,像是為他做過千萬遍一樣,毫無違和。
這是個很會照顧人、也很會生活的男人,如果和他成家,會過的很舒服。
白岐玉的腦中沒由來的萌生了這個想法,下一瞬,又被自己荒謬的不行,打散了這個念頭。
睡吧……
霍傳山看著他換上睡衣,躺倒,給他喝了一杯溫水,又幫他關上燈。
黑暗湧來,白岐玉倒在床上不省人事。
——
白岐玉不知道的是,在他的呼吸陷入平緩的一瞬,霍傳山便收斂了笑意。
溫柔、儒雅,甚至被一貫稱讚的斯文穩重全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陰鷙。
他隨手把圍裙和防熱手套扔在一邊,徑直上了四樓,並且毫不掩飾自己的到來。
修長的雙腿裹在剪裁得體的西服褲,手工皮鞋閒庭信步般踏在肮臟的地板上,仿佛巡視獵場的領主。
儘頭的404房間,也仿佛預料到了頂尖捕食者的到來,“吱呀”的開了一道門縫。
陰沉的眼一閃而過:“……有事?”
“我們談談。”
林明晚垂下眼睫:“301的事情,我不會外說。”
“你清楚我找你,不隻是為了這個。”
林明晚不著痕跡的一抖:“我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我們之間的交易,不早就達成共識了嗎……”
“你其實心裡清楚,我也懶得和你打啞謎。”男人麵無表情的說,“關於你‘哥哥’的事兒,還沒結束。”
男人語調平淡的仿佛在聊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可內容卻讓林明晚幾近尖叫出聲。
他說:“‘他’的惡化程度,已經無法挽回了,你很清楚這一點。”
林明晚猛地開門,死死盯著男人居高臨下的眼:“我做的還不夠多嗎!我已經放棄了一切,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麵對歇斯底裡的林明晚,男人麵色毫無波瀾。
二人對視了許久,林明晚渾身冷汗淋漓,熄了氣焰。
“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和您說話。您……您還想要什麼?”
“我隻是覺得,一些事情,要加快了結的速度了。”
毫不遮掩的殺意與暴怒在四樓一切陰霾所在之處蔓延,膨脹,擴散……
在暴風眼中心的男人,繼續說著一些話,可那些仿佛是無端生成、語序語法皆混亂的話,像一根根釘子,直接越過思維,釘入了林明晚羸弱的意識海。
——
白岐玉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半。
他醒的迷迷蒙蒙的,看著厚重窗簾上繁複花卉的背光,一時不知今夕何年。
身旁,開著一盞小夜燈,霍傳山正坐在小沙發上看書。
臥室很小,床與沙發的距離也小,男人又骨架寬大,他伸著腿,那樣近,白岐玉一伸手就能觸碰到他。
白岐玉怔愣的看著男人,男人早已見他醒來,卻不出聲。
他不由自主的輕輕伸出手,霍傳山很溫柔的把他的手放到自己掌心裡。
修長的大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的把白皙的手收起來,像對待世界上最珍貴的秘寶。
誰都沒有打斷這一片旖旎而昏沉的曖昧,久到,白岐玉掌心出了汗,他才不適應的勾了勾指頭,把手縮了回來。
霍傳山溫柔的彎起眼睛:“睡飽了?”
“……嗯。”
白岐玉一看表,嚇了一跳:“我睡了九個小時……怎麼不喊醒我?”
他記得霍傳山下午有課的。
“你睡得那樣香,我不忍心叫你。”
“你不去上課嗎?”
霍傳山搖頭:“我們是提前回來,課表早就調開了。”
“啊……”
白岐玉睡的口乾舌燥的,嗓子有些啞,霍傳山放下書,把倒好的溫水遞給他。
見他喝了,還是一副朦朦的樣子,霍傳山失笑:“困就再睡吧。”
“你不是做了飯麼……”
“隻是準備好食材了。部隊火鍋做的很快,你確定醒了再煮。”
白岐玉便又放心的睡了下去。
噩夢、美夢,輪流著做,一個也記不清,但每一次醒來,都能對上守護一旁的霍傳山溫柔的眼。
好像他永遠不會再離開了,白岐玉也永遠可以一伸手,就觸碰到他。
他意識不清的問他:“你為什麼不走。”
霍傳山好像是這樣回答的。
他說:“因為我怕一睜眼你就不在了。我不想讓你也這樣害怕,所以我會一直在。”
白岐玉又迷迷糊糊的問:“你為什麼怕我不在?”
霍傳山卻不說話了。
在這樣厚重又曖昧的安全感包裹中,白岐玉終於沉入了長夢。
夢到很小時候的事兒,荒謬又毫無邏輯,弄得他頭昏腦漲。
一群聲音四邊八方的傳來,男女老少,模糊不清,有人在哭,也有人在癲狂的吼叫,稍一深思便頭疼欲裂。
他們都在喊“巴摩喇·孔度”之大名,請求“孔度神”,“山神爺”保佑,還有一係列祈禱。
白岐玉被這片光怪陸離的嘶吼與喧鬨中包圍,就好像他又回到了那個陰冷到沁骨的冷的古怪廟宇中了。
他又厭煩又憤怒,滿心滿腦充斥著沒由來的被欺騙感和被愚弄感。
終於,他忍不住怒吼出縈繞心頭多年的疑惑:“這個怪名字的神是個什麼東西,你們為什麼要信?”
下一秒……所有人都死了。
人類的身軀無法承受過於龐大的怒火,一瞬就爆裂開來。
血肉不堪重負的飛濺一片,然後腐爛、融化,像原油一樣蠕動著彙成一片漆黑黏膩的泥。
廟宇高聳的頂上,剝落牆皮的牆上,以及腫脹頭顱的古怪神像,全部濺射了這群瀆\\神的“漆黑黏液”。
然後,蒼蠅、老鼠一湧而上,在浩瀚的憤怒中將褻瀆的融化之物吞吃……
“不……”
在白岐玉陷入惡心又荒謬的噩夢中時,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句話就把他驚醒了。
是林明晚。
她“砰砰”的砸白岐玉的家門,白岐玉從未見過這個死氣沉沉的女孩流露出如此明顯的張皇失措。
她說道:“出事了!屍……五樓的東西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