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者究竟是利大於弊,還是弊大於利,古往今來誰也得不出……”
折騰了一整天,豐盛的晚餐撫慰了緊繃的精神。
除了部隊火鍋,霍傳山和林明晚還一齊做了幾個菜,蒲燒鰻魚、蒸雞蛋糕、椒鹽裡脊。
似乎是為了貼合白岐玉的口味,一盤青菜都沒有。
玻璃盞裡,還有一盤辨認不出內容的涼菜,黑乎乎的,油膏狀。
白岐玉看著惡心,不去吃,霍傳山好說歹說哄著他嘗了一口,這一口就愛上了。
口感滑溜溜的,像某種很柔很韌的蘑菇,還是特彆新鮮多汁的那種,一口下去清甜鮮香,意外的上癮。
白岐玉一口氣吃了半盤,回過神來,才發現霍傳山和林明晚一點都沒動。
他感到很不好意思:“抱歉,我最近胃口大,一吃就停不下來……你們也嘗嘗,味道真的很棒。”
霍傳山笑了:“喜歡就多吃。難見你有中意的菜。”
林明晚則冷冷的說自己不愛吃這個,筷子動也不動。
白岐玉是不好意思再繼續吃了,可那玩意兒味道是真的好。單是想到它獨特的味道,就產生大快朵頤的欲/望。
他好奇:“還沒問,這是什麼?以前沒見過你做這個菜。”
霍傳山說是藥膳,學生推薦的,他也是第一次學做。
“藥膳……”白岐玉想了想,“不會是龜苓膏吧?”
霍傳山笑了:“對。”
白岐玉過去從來不吃龜苓膏,他在吃的方麵上精細的很,覺得這東西黑、臟兮兮的,看著犯惡心。
“喜歡以後就多給你做,”霍傳山眉目柔和,“這是很補的好東西,多吃對你有好處。”
飯後,白岐玉主動去洗碗。
林明晚攔他:“你填什麼亂?坐著去。”
白岐玉怎麼能讓客人洗碗:“你們準備了菜,我總要做點什麼。”
林明晚一副很詫異的模樣,還要說什麼,霍傳山打斷他們的爭執:“小林,就讓阿白洗吧。他喜歡玩水。”
白岐玉睨他一眼,笑了:“你又懂了?你是懂王,哦不對,懂教授?”
白岐玉都有心情毒舌人了,霍傳山也高興,很好脾氣的任他嘲諷。
不過,白岐玉確實喜歡洗碗,看著水流衝去汙穢,重現光澤,感覺很解壓。
林明晚也不多說,她靠在牆壁上,看白岐玉在嘩嘩水流中勞作,突然提議:
“電腦的事兒,你不用操心了。我們去找裴芝琪。”
白岐玉撕下幾張廚房用紙,很精細的一點一點擦乾淨碗碟的水珠:“這話怎麼說?”
“無論401是她的新男朋友,還是死者,她都可能知道密碼。而且觀察她的反應,也能看出很多信息——”
“作為盟友,她會絞儘腦汁弄開密碼;如果想要掩蓋信息,她就會裝傻。反正她早晚會發現電腦在我們這兒,我們不如直接利用這一點。”
這倒是個突破口。
一番思索後,白岐玉欣然同意。
他敲開裴芝琪的門,簡單的說了“401可能是死者”的推斷,卻隻字不提推斷得出的原因。
裴芝琪沒表現出太大情緒波動,接過了電腦。
林明晚的打探直接宣告失敗——裴芝琪竟然有係統盤。
白岐玉試探道:“你會電腦維修?”
“皮毛,”裴芝琪含糊的說,“直播要用的軟件又多又雜,之前好幾次係統崩潰,請人來重裝機子,很麻煩。為了省錢,我就買了個自己弄……”
她熟練操作著,三下五除二繞開了密碼,進了主界麵。
“好了。”
說著,裴芝琪讓開身子,直接把筆記本電腦遞給了白岐玉。
看不出遲疑或隱瞞。
或許是因為設了密碼,重要文件沒有遮藏。
掃眼看去,桌麵上胡亂放著幾個文檔,其中一個叫“訂單”的,修改日期正是事發前晚。
白岐玉點開,視線凝住了。
以“日期 地名 人名”為格式,“訂單總覽”裡,是十幾條售貨信息。
“2020年3月7日,靖德市,扈優優,2200”。
“2020年8月13日,長灣市,楊,600”
“2020年8月26日,徐合市,楊的朋友五位,各650”
表格很詳細,一一記錄了顧客的手機號碼,銀行卡號等信息,古怪的是,卻沒有貨品信息。
大部分是齊魯境內的客戶,也有小部分銷往外省,甚至還有一個海外訂單。
總共46條記錄,最近的一條,來自於上周五。
同樣隻記錄了價格,沒有記載貨物。
直覺告訴白岐玉,這是個突破口。
“雲南侗鄉鎮 ,許苗,300……”
他把手機號與銀行卡信息抄錄到手機上。
林明晚看他操作,冷不丁的說:“像不像傳銷。”
“你這麼一說,確實有點。”白岐玉了然,“所以價格隻是噱頭咯?”
“可能是暗號、暗碼,需要對應著。”
白岐玉便去翻其他文檔,可惜,沒能找到“暗號對照表”。
而且越瀏覽,越察覺到濃鬱的違和感:這筆記本電腦的內容比外殼乾淨得多,除了桌麵上這些文檔,沒有任何“使用痕跡”。
正常人使用電腦,肯定是多方麵的用途,例如網絡聊天、看視頻、打遊戲,再不濟也有個瀏覽網頁。
可這台電腦都沒有。
甚至瀏覽器的頁麵曆史是空的。
與其說像是老人機,倒不如說,是辦公專用的,展示信息的機子……反正怎麼推斷都很怪。
白岐玉萌生了一種奇特的想法:這電腦……好像就是故意放在那裡,故意存了這些信息,等待他們發現的。
但他又很快忘記了這個想法:那也太巧合了。
401主人怎麼會意識到自己牽扯進殺人案,怎麼能推斷到會有人進他房間偷看電腦的?
找不到其他有用的信息,為了以防萬一,白岐玉還是把文檔都拷貝一份,發送到自己的郵箱。
告彆裴芝琪,回了房間,霍傳山又翻找了一遍電腦,得出相同的結論:“可能是傳銷。”
白岐玉皺眉:“我其實覺得更像是搞走私的。香煙、違禁藥品等……”
“那單子也太少了吧?”林明晚打斷他,“從2019年11月到現在才46個單子,他整天兜帽墨鏡、躲躲藏藏的,圖什麼?”
“我算了一下,46個單子才三萬多塊,這點錢在鄒城喝西北風都不夠。”
“你的意思是賬麵價格是假的?”
林明晚點頭:“要麼是美金計數,要麼是計量單位有貓膩,比如,2200元指的是2200萬元。”
白綺玉睜大眼睛:“如果是萬元,這個攤子也太大了!”
搞走私的,這麼少的單子,這麼大的涉案金額,很可能是毒/品……
“就401混的這熊樣兒,最多搞個傳/銷,”林明晚搖頭,“我傾向於是美金。我們在房間裡不也發現了美金?”
“現金外彙是很難搞的,一個在華夏大地上搞傳/銷的,為什麼要用美金?”
二人僵持不下,霍傳山沉聲打斷他們:“無論哪種可能,如果死者真是401,場麵就變得很糟……”
白岐玉明白他的意思。
無論是傳/銷,還是走私犯,401突然失聯,他的上遊和下遊都會察覺這點,前來打探。
尤其最後一個“訂單”沒完成的情況下。
這趟渾水,或許,比所有設想都要更深、更惡的多……
空氣一瞬陷入了沉默,林明晚又看了一會兒電腦,不確定的開口:“你們發現沒有,這個文檔隻寫了‘下單’時間,沒寫交貨期……或許,我們都想多了,401不在家單純是出門進貨去了。”
“確實,”霍傳山安慰道,“我們再觀察觀察吧。”
也隻能這樣了。
發生了這種事情,白岐玉對獨處的恐懼攀升上了巔峰,前所未有的依賴霍傳山。
霍傳山便每時每刻把他帶在身邊,無微不至、不厭其煩的照顧白岐玉。
一齊上課、一齊出入,住在他家。
白岐玉時常感慨,那天能在機場遇到霍傳山,真是三生有幸。
有好幾個瞬間,夜燈下共讀一書時,靠在沙發上看電影時,白岐玉總是忍不住去看男人。
男人總愛離他很近,近到精神潔癖會發瘋的距離。
但白岐玉第一次覺得可以忍受。
一抬手……一抬眼,就可以觸碰到男人。這樣很好。
每次出神時,男人都心有靈犀的抬眼,與白岐玉四目相對,然後安撫的衝他笑笑,摸摸他的頭,或者遞給他一杯熱水。
……白岐玉甚至覺得,如果霍傳山在這時候告白,他會答應。
就這麼和霍傳山過一輩子,似乎也不錯。
但他很快摒棄了這個冒犯的念頭:霍傳山又不是同性戀。
“你不能因為他是愛照顧人的性格,就對享受付出而理直氣壯。”
白岐玉晦澀的想:“以後霍傳山有任何需要的地方,我也一定會為好兄弟赴湯蹈火。”
——
這幾日,見白岐玉喜歡吃那天的龜苓膏,霍傳山就頓頓做。
知道他矯情,覺得黑漆漆的外表醜,霍傳山就變著花樣弄得好看點。
磨碎水果糖,淋上七彩的糖粉;澆千島醬,弄成布丁沙拉……
白岐玉覺得那東西實在是好吃,徹底戳中了他的味蕾。
按理來說一個東西日日吃夜夜吃早就膩了,他卻反倒上了癮。
雖說也沒有到每頓都非吃不可的地步,不過一想到午餐或者晚餐中有這個,白岐玉就無比期待,甚至提前開始醞釀口水。
二人刻意不提那天的事情,一切似乎要步入了正軌,回歸平淡的日常。
直到……
白岐玉從夢中驚醒,發現自己又一次站在冰箱前。
赤著腳,一身單薄睡袍,凍得發抖。
而手裡,抓著一大團漆黑彈性的“膏體”,滿口冰涼的生腥味兒,像一隻失去理智的野獸,半夜餓的發狂,不擇手段的覓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