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告白(1 / 2)

撞邪 Aegis 17610 字 10個月前

手中黏糊糊的黑色膏體被他甩飛到很遠, 與陰影中覬覦的惡意們融為一體。

男人不知是何時來的,回過神時,白岐玉已經軟倒在了霍傳山的懷抱裡。

渾身的骨頭與力氣都被絕望抽散了, 站也站不住。

他啜泣著,淚水大滴大滴的流,胳膊緊緊抱著霍傳山,好像世界上隻剩下這一處安全地了。

霍傳山便半蹲著, 以一種守護的姿態讓他舒服的靠在自己身上。

頸窩被潤濕, 白岐玉的頭發柔軟的掃著肌膚,是一種讓人無比滿足的獲得感。

“不怕,不怕了……我在呢。”

“你看到了嗎?我竟然吃生食!我竟然……”他哽咽了一聲,“我是不是沒救了……”

“怎麼會?”霍傳山的聲音無比的溫柔, “你隻是餓了。”

“我這叫異食癖!我還是知道的!”

“異食癖是指攝取‘非營養性’食物, ”霍傳山耐心的說,“例如泥土、金屬、紙張……你並不是。”

“但是吃生食也……”

霍傳山搖頭, 大手輕輕地撫摸著白岐玉柔軟的頭發:“所有人都或多或少的吃過生食。生水果、生蔬菜、生魚片,甚至生雞蛋、生牛奶……”

白岐玉不作聲,顫抖的幅度卻小了。

見狀,霍傳山繼續勸誘:“吃生肉隻是較少見罷了,但生肉與其他生食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彆。你不能因為大眾不這樣做, 就覺得自己的行為是異常的。我認識的阿白,可不是墨守成規的人。”

“許多東南亞國家有涼拌生肉的特色菜,幾千年前我們的原始人祖宗也吃生肉,吃熟肉的初衷隻是為了好消化而已,這真的沒什麼。”

“但……但也不該是半夜夢遊到冰箱前, 去啃冰凍的生肉。”

“阿白, 夢遊就更沒什麼好怕的了。”

霍傳山的聲音很柔, 又那樣磁性,如月夜下流淌的靜謐河水,包容而讓人心安:“上次我們一起看過藥物說明書,副作用寫清了可能出現夢遊。”

霍傳山說的似乎很有道理,白岐玉多少有些觸動,但心底又有一個聲音強烈的說不對。

他想要繼續反駁,下一秒,身體卻騰空了。

霍傳山竟然把他抱了起來。

而且是以“抱小孩”的,那種雙臂緊緊抱攏的,把最心愛之物攬在胸前的姿勢。

失重感與視線猛地拔高的一瞬,白岐玉大腦空白。

一個成年人被另一個成年人這樣抱起來,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羞恥。

他下意識要掙紮,可……

“抱緊我,”霍傳山很溫柔的說,“彆亂動……乖一點。”

白岐玉離奇的聽了他的話。

他的雙臂為了尋求平衡,下意識攬住了霍傳山的脖頸。

他的心臟緊緊貼在霍傳山有力的懷抱裡,緊緊貼在男人的胸膛上,那邊,熱烈的力量透過心跳聲渡來。

一下、兩下……

白岐玉的心悸,奇妙的消失了。

心跳聲開始共鳴,開始同步,他們的主人在沉默中彼此相貼。

不再需要言語,不再需要過多的承諾與安慰,霍傳山用體溫與切實的存在感告訴白岐玉:我在。

我抱著你,就像抱著唯一的珍寶,我會永遠擁抱著你,讓你遠離孤獨與不安。

霍傳山抱著他,朝客廳的窗戶前走去。

黑天鵝絨的窗簾開著,淩晨的夜景是一片空寂之美。

雨勢式微,行道樹在潮冷的風中搖曳,白岐玉看到樹根旁,有一隻小小的草苗,它亦緊緊貼在樹乾上。

他漫無邊際的想,巨樹庇護這顆小苗,又是為了什麼呢?

它是有意為之,還是僅僅的舉手之勞呢?

如果腳下的不是這根小苗,是其他的野花或者彆的什麼東西,恐怕也沒太多差彆吧?

或者說,被小苗無回報的竊取關愛,巨樹是否早已厭煩了呢?

可……

小苗也是走投無路了啊。

沒有巨樹,它又該怎麼辦呢?

這樣想著,他喉頭酸澀,淚水又滑了下來:“對不起,這麼晚了,還要聽我發神經……我是不是很討人厭?總是傳遞負能量,像個累贅一樣……”

“因為我,還把你牽著進了殺人案,天啊,我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糟糕朋友啊……遇到我真是倒黴……”

風聲大作,樹冠劇烈搖晃著,早已沒有樹葉的枝椏痛苦的震顫著。

聞言,男人的臂膀卻攬的更緊了。

他聽到對麵有力的心跳聲,亦在加速。

“這一個月以來,我每每想起你,最感謝的,便是那日機場的相遇。”

白岐玉睫毛一顫:“……不用安慰我,明明是後悔吧?”

“不。”霍傳山抬起頭,與白岐玉怔愣的視線緊緊相對,“或許我不善於表達,我其實,從來不是樂善好施的性格。”

“你觀我溫柔、包容,我實則自利、狹隘。”

“隻有在麵對你的時候,我是好的。也隻有在與你相處的時候,我是善的。”

白岐玉的心錯跳了一拍。

他怔愣的去看霍傳山的眼,他對這一幕其實早有預料,但事到臨頭,仍是全然的不知所措。

後者溫柔的繼續說:

“關於這些,我思來想去想了很久,卻不覺得負擔,隻覺得慶幸。”

“因為,阿白,我愛你,偏愛你。”

“隻有你……也隻會有你,我會是你認知中的這個霍傳山。”

“其他的,誰都不行。”

像是信息量過載,過多的熱度、溫柔與愛衝擊著他被恐懼與絕望長期占據的心房,那樣無法辨識,無法反應。

熱浪朝冰冷的岸邊湧來,白岐玉站在漆黑孤寂的天幕下,迎接這片洗禮。

霍傳山……

“我……我其實很不想與你說這些。說了這些,可能你就會遠離我,覺得我趁人之危。”

“但不告訴你不行……不告訴你,你就永遠不會懂。你就是這樣,在感情方麵是個十足的孩子。”

“不過,關於這點,我也要檢討。我沒有什麼資格說你,甚至,我總是在做錯……”

“我其實……極力想要對你好,卻總找不到正確的方法。然後讓你討厭。”

“畢竟,感情這件事,你、我,都是初學者,所以,我們一起努力,好嗎?”

雨又大了。

雨水強硬的擊打在窗戶上,綻放出一片又一片不規則的水花,像寒冬裡盛放的煙火。

“啪”,“啪”——

白岐玉的心,也升空了。

他想,他或許永遠不會忘記這個雨夜。

他被霍傳山抱最心愛的小朋友一樣抱著,他們緊緊靠在一起,看遲來的雨水的煙火。

“我……”

他的嗓音乾澀的像烈火烤過的果實,被收緊了水分。

出不了聲。

也不知道說什麼。

說什麼才好呢?

霍傳山說他們都是初學者,一起努力。

怎麼努力呢?愛情……乃至感情……又沒有一個模板。

白岐玉從未想過自己的愛情會是什麼模樣,起碼,此時此刻,他想要的就是一個永遠可以無條件依靠的懷抱。

抱著他,從無邊際的恐懼中隔絕,抱著他,從命運惡毒的推手中逃離。

而霍傳山偏偏有。

偏偏就在他身邊,偏偏觸手可及。

霍傳山仍是很溫柔的看著他,飽含著萬千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他似乎不期待白岐玉的回應,也似乎在等候懷中人的肯定。

“我……”白岐玉終於發出了聲音,“我知道了。”

一句話出口,接下來的話便順理成章。

“我似乎也隻有在你麵前……會……會這樣崩潰。”

“你知道,我的性格本不是這樣的……你不要看我平時脾氣還不錯,這句話我和誰都沒說過,我這個人最厭惡的就是示弱、露短……這會讓我感覺落了下風,被彆人看不起……”

“但在你麵前,我似乎可以是弱的了。”

“似乎可以……讓那些重擔與包袱在肩膀上卸下來一會兒了。”

說著,他的臉頰燙的像燃起來了,手忙腳亂的去捂臉。

“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深吸一口氣,“如果,如果你我在彼此麵前都會變得‘不那麼像自己’,那我覺得,這樣還挺好的。”

“我從小到大,似乎都活在一個框子裡。必須要是這樣的,必須要是那樣的。不能去山區和海邊,不能示弱,不能和旁人不一樣……真的很累……”

霍傳山笑了起來。

“從來都沒有‘框子’,”他無比溫柔的說,“你就是你,你可以做一切事情,也可以拒絕一切事情。比如,嘗試著去爬山,去遊泳……很多事情邁出第一步,就容易的多了。”

“話這麼說是容易,可很多東西的存在,不是因為喜歡,而是習慣。”白岐玉苦笑,“比如我現在也不想去海邊,不是怕奶奶的恐嚇,而是覺得,既然都堅持了二十多年,如果去了,這麼多年的堅持不就打水漂了麼?”

霍傳山沒有出聲,托著白岐玉的臂膀突然一用力,掂了掂懷中的小朋友,後者嚇得驚呼一聲:“乾嘛!”

“……覺得你說的不對,但不知道怎麼反駁。”霍傳山無奈地說,“嚇一下你。”

白岐玉覺得很好笑,這個向來情緒內斂,穩重沉毅的男人,好不容易情緒外泄一次,也隻是輕輕地拋了他一下而已。

霍傳山換了個姿勢抱著他,好讓他們的視線可以平齊。

尚帶有迷蒙水汽的眸子,被沉穩溫柔的視線包裹,他們靜靜地對視著,白岐玉鬼使神差的閉上了眼。

一觸便離。

霍傳山的唇有些涼,像最溫柔的溪水掠過。

他細細的去親白岐玉的鼻子、額頭,還有軟軟的頭發。

“還餓嗎?”

白岐玉滿麵通紅,大腦一片空白:“沒,不餓了……”

“以後,晚飯我會多做,”霍傳山說,“如果你不夠吃,不要害羞,直接告訴我。”

“嗯。”

霍傳山又溫柔的親了親他的麵頰:“還有關於夢遊的事兒……你真的不用那麼放在心上。”

“我是想著,周末去看看醫生好了……”

“你不覺得很酷嗎?”霍傳山打斷他,“世界上會夢遊的人有多少個?可能比明星的數目還少。”

“個體與個體本就不同,從身到心都是。就像你說的,你不必強行把自己塞到框子裡,強行和所有人一致。”

“撞鬼也好,幻聽幻視也罷……都是淩越世人的靈感作祟。因為你是天生的藝術家,超脫的感性者。古往今來,隻有極端優秀的人才會這樣。”

“我覺得,你應該反過來支配它們,學會適應帶著這些‘症狀’生活,因為有些人注定特殊。”

霍傳山的話,讓白岐玉心頭顫動。

有些人,注定特殊。

這些令人發狂的怪事……都是因為他注定特殊嗎?

“……你真的這麼想嗎?不覺得……不覺得我是個瘋子,不覺得我無藥可救了嗎?”

“你不是瘋子,”霍傳山認真的捧著他的臉,強迫他與自己四目相對,“你是獨一無二的、天賦異稟的人。你是老天寵兒,我無比渴求的珍寶。”

那就相信他吧。

白岐玉漫無邊際的想。

帶著這些“症狀”活下去,因為,他注定特殊……

他不得不承認,愛與信任,是驅散恐懼的最好的藥物。

他越過霍傳山的肩膀,看到廚房陰影中黑漆漆的膏體,那些心悸與恐懼全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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