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小鄒山(一)(2 / 2)

撞邪 Aegis 19096 字 10個月前

“hogan·will”。

看來,這一片就是高層辦公室了,或者是監工時的休息室。

緊挨著的同款天藍色門上,是很怪的一個洋名字,像德國人。對麵是個中文名,用很老式的印刷體刻印的繁體字,叫“林鎂拓”。

“好老式的名字,”白岐玉感慨,“現代人很少以金字旁的字起名了。”

他拿起相機,專門拍了幾張這個名牌,才戴上手套推門。

沒能推開。

接連三個門都是。

不是那種上鎖的感覺,是什麼東西在裡麵堵住的擁塞感。

“奇怪,鎖鏽住了?”

白岐玉捏起狼眼手電,仔細去看鎖孔。

老式西洋門鎖,鎖孔大而外漏,但內裡太黑,看不出來是鏽滿了,還是用東西堵住了。

他摸出一個鐵絲去捅,倒是暢通無阻,可惜他沒加點在盜竊,沒能電視劇一樣“啪”一下捅開。

霍傳山見他受阻,也俯下身子看,沒能得出結論。

二人隻得作罷,繼續朝前走。

回廊一共六個房間,另外三個都清空了,沒有名牌,也沒有內容物。

倒數第二間,也就是挨著德國人的房間有點奇怪。

特彆臟。

雖然年代久遠,所有房間都臟,但這一間的臟格外嚴重。

四麵牆漆黑無光,輕輕一抹就落下黑灰,像火爐內部久年火燒火燎的模樣。

霍傳山說可能是某種黴菌的分泌物。例如黑黴。

一聽是黴菌,白岐玉立馬就覺得菌絲已經鑽到他的鼻腔、喉嚨眼兒了,又刺痛又癢,趕緊抬腳往外走。

離開前,白岐玉鬼使神差的回頭,頭燈漫射的光掃過——

什麼都沒有。

漆黑的四麵牆甚至吸收了全部的光線,像貪婪巨獸的口器,這間漆黑的房間安靜的躺在它該在的地方,什麼都沒有。

一路出了回廊,走下二樓,從樓外上了三樓,白岐玉還沉浸在漆黑的滲人中。

“阿白?”

“啊……”白岐玉回了神,剛要說話,卡住了。

他想起來莫名的既視感來自哪裡了。

404的屍體消失的房間,也是這般,四麵牆濺射著漆黑如黏稠黑泥的東西,黑的可怖……

白岐玉幾乎是用跑的往回走,嚇了霍傳山一跳。

樓梯在奔跑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霍傳山朗聲叮囑他:“慢點!小心!”

白岐玉置若罔聞,衝到那間屋子前——

他發誓,他真的看到了“手掌印”。

像一個人被活活炙烤,在火爐內部,絕望掙紮、又無計可施的痕跡。

密密麻麻,從牆角到天花板,大小不一的遍布黑灰上……

他掏出相機,拍了十幾張,又換個角度拍。

等霍傳山趕來時,他什麼都不想說,把相機遞給霍傳山,讓他自己看。

後者接過來,翻看著相機,臉色也沉了下來。

“這是……”

這一次,霍傳山難得的說不出解釋來。

因為照片中的異象,無論誰來看,都能感受到挑釁無神論者的黏膩惡意。

方才一瞥,白岐玉沒能看清,再仔細看照片,發覺了這片圖案的詭異之處。

手印的疏密分布是有規律的,像一個腫脹的蘑菇。

還是那種杆很粗,頂也不大的蘑菇。

“杏鮑菇?”

其實有一個更貼切的形容詞,白岐玉有點恥於開口。

看出了他的窘迫,霍傳山低笑一聲:“對陽/具的崇拜古今中外的神話體係都有,不過陽/具在任何一種文化中都是‘至陽’的存在,是神聖的,如果是靈異事件,不該是這樣。”

他一口一個陽/具的,似乎毫不覺得這個詞不該是日常用詞,聽的白岐玉麵紅耳赤。

他不自然的打斷男人:“也說不定,這個形狀隻是巧合呢?濕婆不就是禁欲與縱/欲的矛盾體麼?崇拜陽/具的邪/教仔細找找也不是沒有。”

被霍傳山開口閉口的一搞,白岐玉的恐懼都退散了。

他再次邁入這個漆黑的房間,仔細的掃量每一個角落。

然後發現,那些手掌印或許真的不是靈異事件,而是因為黑灰太吸光,導致在特定角度下,才能看清黑灰上凹凸不平的印痕。

在白岐玉思索為什麼會有這種痕跡時,霍傳山說:“或許,我們不是第一個來這的。”

白岐玉恍然大悟:確實有這種人,喜歡留下“到此一行”之類的痕跡,彰顯存在感。景點上有,城市探險圈子裡也有。

白岐玉嫌惡的說:“真不文明。兩種意義上都是。”

三樓一整層全是空房間,走廊上橫豎著報廢的沒被帶走的桌椅。

四樓就到頂樓了,站在回廊儘頭,可以很近的看到天花板上垂下的起吊用的裝置。

在一樓看,感覺也就那樣,真到了麵前,是種很震撼的感覺,單是一個軸承就比一人高,白岐玉站在旁邊,像是足球旁的礦泉水瓶兒。

霍傳山好點,是大一點的礦泉水瓶。脈動款。

白岐玉被這個比喻笑的不行,讓霍傳山站過去,給他拍照。

男人很好脾氣的被白岐玉擺弄姿勢,無奈的任他拍。

“你不拍嗎?”

“我就不了,”白岐玉翻看著“傑作”,笑意盈盈的,“我從小到大都不上相,誰拍都醜的要命……”

牆壁上還殘留有當年的生產管理條例,用中、英、滿,三文寫著,密密麻麻一大張紙,很富有曆史感。

“……你看這條,好奇怪,”白岐玉喃喃道,“如果看到身披黑袍或者拿著金屬器械的人,不要害怕、不要恐慌,請裝作沒看見,並繼續你的工作……”

而且奇怪的是,這一條隻有中、滿文版本,沒有翻譯成英文。

也就是說,專門寫給廠裡的華夏工人看的。

白岐玉越品越覺得古怪:“這是什麼恐怖片才有的設計?”

霍傳山也湊去看,了然道:“那個年代的洋人工廠,很多都有類似的奇怪條例。”

“當時,基督教尚未展開大規模的傳教,神父等神職人員的存在被本土人民視作異端。為了避免引起恐慌,又不屑於朝底層人民傳教,便粗暴的采用禁止條例來避開正麵衝突。”

“是嗎?”白岐玉狐疑的又看了幾遍,實在難以想象那個場景,“但形容神父為什麼要用‘拿著神秘器械’來形容,不應該是‘拿十字架’麼?”

霍傳山提醒他:“‘十字架’是外來詞彙。”

“……好吧。我是覺得這種條例隻會起負作用,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惡意傳播恐慌。”

“那又如何?”霍傳山反問,“管理人員想要的不就是這個麼?”

白岐玉瞪了他一眼:“打住。又是什麼‘恐懼是統治,語言是枷鎖’這類話題是吧?你那天和林明晚還沒聊夠?”

霍傳山低低的笑了一聲,沒再說什麼。

站在四樓回廊從上往下看,一樓的景色一覽無餘。

大型儀器們全數泡在水中。

水麵上,繁密複雜的部件清晰無比,不乏光澤鮮亮,看上去與現代產物區彆不大。

水麵下,幻境之水浮著黑幢幢的倒影,龐然大物們隱藏在黑暗的保護色裡,被水折射泡漲的輪廓模糊而不可名狀。

廢棄的機械。

無人涉足的幾十年。

想到這片隱匿於城郊的秘密被自己發掘,白岐玉就悸動不已。

他一連拍了許多照片:“你看東南角那個,鏈條的油漆還都透亮呢,一點都沒鏽……”

“嗯。”

“我之前還沒法理解‘末日廢土’題材的遊戲的魅力在哪裡,現在懂了……”

霍傳山笑著應他。

白岐玉激動地四處拍照,霍傳山就任勞任怨的給他打光,探路。

嘰嘰喳喳的興奮了一會,白岐玉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耳垂有點紅:“咳,你也來看看我拍的照片……看看光線收的怎麼樣。”

霍傳山好脾氣的俯下頭,看向白岐玉手中相機屏幕。

白岐玉隨意的左右翻動:“……怎麼感覺不太清楚?是水麵反光原因嗎?”

“角度問題吧,”霍傳山耐心道,“我們去那個高台上試試。那邊好收光。”

鐵質走廊儘頭,有一個類似於跳水台的高台延伸出去,白岐玉猜測是監工或者操作高處儀器的地方。

可惜,空中淩亂的垂著長長短短的鎖鏈,那些高處的儀器應該都被帶走了。

二人小心翼翼的過去,霍傳山的推測不錯,這邊高,照片的光反射沒那麼離奇,卻也無法避免水麵上空手電光源的入鏡,。

“已經不錯了,”白岐玉拍完,又翻了翻,滿意了不少,“我已經能想象到發到群裡,同誌們的狼叫了。”

霍傳山失笑:“你和探險隊那群人,感情這麼深?”

“你口中的‘探險隊那群人’,是我為數不多的朋友們。”白岐玉不讚同的看他,“發生了飽頭山的事兒,我知道你不想和那群人扯上關係……但起碼,不要這樣表現出來。”

霍傳山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無奈的歎了口氣:“抱歉,我知道了”。

他似乎還說了什麼,“知人知麵不知心”的,一些老生常談的話。

白岐玉不愛聽這個。

他悶悶的從一米多高的梯子上慢慢爬下,手上不可避免的沾染上了鏽痕。

所幸他帶了防割手套,摘下來後,隨意的拍了拍就把灰塵拂去。

思來想去,又覺得剛才的收光不滿意,他又拿起相機比劃著去拍,然後發現了一個無法理解的地方:

“……霍教授,”他的聲音有點抖,“你仔細看看,那邊兒……怎麼好像有個人呢?”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霍傳山許久沒有出聲。

在白岐玉端著相機的手抑製不住的發顫時,霍傳山的聲音終於響起了。

仿佛擔憂驚到什麼東西,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他說:“不要出聲。抓住我的手,我們快走。”

卻已經晚了。

一具枯萎的,像壞死葡萄乾般的屍體,正顫抖著枯枝般的肢體,在漆黑的水麵上緩緩升起。

不,不止一具……

水麵下,崎嶇扭曲的龐大基底,是以枯枝般的軀體混亂交纏、拚接而成的,如孩童手中胡亂咬合拚接的積木球,以最惡意的方式肆意褻/瀆旁觀者的精神……

十幾個、甚至幾十個,烏壓壓的沉在水底,隻有最頂端尚保有人形的浮出水麵……

眼眶分明是兩塊黑窟窿了,卻似乎仍保有“視覺”,在頭燈微弱的漫散光中,死死盯住了二人。

“走……”白岐玉幾近尖叫起來,“走!”

衝出走廊。

衝出樓梯。

朝下奔跑、奔跑……

頭燈被劇烈跑動震掉,白岐玉狼狽的扶著,光斑混亂的在漆黑中晃動。

“我們直接開車回家!”霍傳山沉穩的說,“然後報警。”

“報警?”白岐玉粗/喘了一口氣,“你說得對……”

從外置樓梯衝到廣場,二人一刻不停的朝霍傳山停車的地方跑去,可……

清晰龐大的月盤下,幽幽的冰冷銀光中,哪兒還有什麼車?

風聲掠起,野林密密麻麻的枯樹簌簌抖動,烏壓壓的樹冠張牙舞爪搖晃著……

白岐玉大腦空白的回首望去,漆黑輪廓的工廠樓宛若沉眠的巨獸,正等候遠道而來的獵物再度回歸。

“怎麼辦……”他的聲音支離破碎,“我們……我們離不開了。”

霍傳山卻說:“不要怕,車被偷了而已。深山野林的,確實讓人猝不及防。我現在就聯係保險公司,然後叫一輛網約車……”

白岐玉再也抑製不住,歇斯底裡的爆發了:

“你他媽再說一遍?”

甚至說,一直以來的不被信任的憤怒,壓過了恐懼。

霍傳山說占卜是概率,說撞鬼是幻覺,說預知夢符合弗洛伊德夢境理論……這些,他都忍了,因為“貌似”有道理,也實在沒有證據。

可現在呢?霍傳山還在說那些看似高大上實則漏洞百出的理論。

此時此刻,他滿心滿腦,就隻有讓霍傳山接受這個他們撞邪了的該死的事實!

“現在這種情況你他媽還能用偷車來解釋?且不談進去前的黑影、巨眼,不談漆黑房間裡的手掌印,剛才那惡心扒拉的臟東西你難道不是親眼所見嗎!事到如今,你竟然還在自欺欺人……”

“你為什麼就是不能接受這個世界上有靈異之事?接受這個世界就是他媽的不科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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