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酒店一夜(2 / 2)

撞邪 Aegis 19881 字 10個月前

如果一年前,有人和他說,會有一個人無條件的包容你,甚至毫無芥蒂的幫你吃光咽不下去的食物,他一定覺得那人瘋了。

可霍傳山就做到了。

男人的一舉一動毫無抵觸,仿佛已經做過千百遍,或者事情本就應該這樣一般,這讓白岐玉有些無地自容。

因為,他懂“感情要互相往來”的道理,卻清楚的明白,自己是做不到的。

做不到像這樣一般,解決霍傳山吃剩的食物。他有潔癖,他就是做不到。如果霍傳山讓他吃,他會吐的。

白岐玉鼻腔有些酸,他是文藝青年,知道霍傳山這些舉動叫一個詞。

“偏愛”。

甚至說,是“溺愛”。

他何德何能呢?

容貌?白岐玉隱約知道自己顏值不錯。自幼沒少吃皮相的福利,但要說傾國傾城,那也是沒有的。霍傳山本身就是頂級帥哥了。

性格?老天,白岐玉自己都受不了自己。自私自利,心比天高,對熟人嘴還那麼毒。

財產?那就更扯了。

所以,白岐玉無法理解霍傳山的“偏愛”,就像他無法坦誠的相信,霍傳山真的能為他做一切一樣。

在與霍傳山在一起前,白岐玉隻在文藝作品裡淺薄的認識過同性戀人的愛。但那些都是藝術加工的,是當不了真的。

現實中,男女之間尚難說一生一世一雙人,更何況缺失子嗣羈絆、缺失法律保護的同性呢。

所以,白岐玉能夠坦然的與霍傳山擁抱、接吻,不抗拒、甚至期待做/愛;但無法坦然的接受霍傳山這樣……這樣,好像真的很愛他一樣。

他難耐的站起身,在霍傳山不解的視線裡,抓起手機,逃一般離開了。

“阿白?”

白岐玉大腦空白的衝向電梯,食指神經質的“啪啪”的摁著按鍵。

很快,霍傳山追來了。

“怎麼了?丟東西了?”

白岐玉的視線,定在霍傳山的手裡。

男人的大手很小心地拿著一罐酸奶和一根香蕉。

“……你,”白岐玉的嗓子乾澀的難受,“你拿這個做什麼?”

“啊。”霍傳山一頓,“它們在桌子上,我以為是你想吃的。難道我拿錯了?”

白岐玉喉嚨酸澀的說不出話,隻是搖頭。

“抱歉,我自作主張了。”

“不要抱歉!”白岐玉閉上眼,“你沒做錯什麼,有什麼好抱歉的?”

“你好像不高興……”

白岐玉深吸一口氣:“酸奶和香蕉,是我準備帶給你的。我不是說了嗎,我給你拿飯上去。”

“啊,謝謝。”

白岐玉不再說話了。

他緊緊盯著跳躍的樓層數字,心想這該死的電梯為什麼這麼慢?這也配叫五星酒店嗎?

再不快點……

他就要哭出來了。

一直到退房,去派出所,白岐玉都一言不發。

卡宴緩緩駛離酒店,白岐玉不放歌,霍傳山也不會去放,車子裡就隻有暖氣與發動機運作的機械聲。

很冷清。

路上,白岐玉察覺到後視鏡不時投來的視線,他卻不想,也不敢去理睬。

把遺失手機交給派出所後,就到了午飯點。

白岐玉不說去哪兒吃,霍傳山就掉轉車頭,慢慢的朝“魯大伯紙上烤肉”開去。

這家是齊魯省內獨有的連鎖店,在靖德時,白岐玉就格外喜歡這家。

到地方正是十二點剛過,一整家店熙熙攘攘的全是人,帶孩子的、周圍大學的學生……

好位置沒了,隻有大堂正中幾個二人桌,被裹在其他桌子中間,嘈雜且擁擠。

像白岐玉這種矯情逼,看一眼就要發瘋的條件。

霍傳山便詢問:“我們換一家吧。你想吃什麼?”

“隨便。”

“火鍋?”

“不吃。”

霍傳山有些無奈:“你現在餓不餓?”

“還好。”

“那我們再等會兒?”他頓了頓,“東南角靠窗的四人桌快吃完了……”

白岐玉打斷了他:“為什麼要等?就不能坐二人桌麼?你和我誰有那麼金貴非要兩個人坐四人桌啊?”

見他終於說長句子了,被噎了一頓,霍傳山反倒露出了笑容:“行,就二人桌吧。”

他倆這段對話,把旁邊一對小情侶聽得目瞪口呆。

這麼高大一個男人,被另一個男人吃成這樣,是非常有衝擊力的。

可二人互動時,一點油膩的違和感都沒有。

年輕男人小鼻子小臉、唇紅齒白的,皮膚更是光潔白皙到通透,像明星一樣。橫眉豎眼都是一種風情。

高大穩重的男人又溫和沉厚,斯文溫柔,像包容大陸的海,那樣迷人。

女生很小聲的說:“你看人家,哇……好寵,脾氣好好,磕死我了。”

男生無奈:“我平時不也這樣?”

女生翻個白眼:“你是哪樣?我說一句你就不耐煩了。”

說著,女生陶醉的捧起臉:“哎呀,好古早的CP類型,傲嬌受忠犬攻?我好愛啊!”

白岐玉耳朵好用,一字不落的全停進去了。

他不知道霍傳山聽到沒有,但他垂著眸子,漫無目的的把玩手指,就是不抬頭去看男人的神情。

他還生著悶氣呢,自然沒什麼好脾氣。

可……噎了一頓霍傳山,為什麼他比霍傳山還難受呢呢?

胸腔堵的像沼澤,又冰又重,悶悶的砸在心上。

他想不明白,霍傳山這麼好一個人,在他麵前,怎麼就脾氣好成這樣了?

一句話都不反駁的,他都那麼無理取鬨了,還不生氣嗎?

白岐玉發呆的檔兒,霍傳山已經點好了。

烤肉的材料都是醃好的,上菜很快,沒出兩分鐘,服務生就推著小車送來了。

五花肉、羊肉、雞翅、魷魚、墨魚丸……全是白岐玉喜歡的。

隻有一盤多春魚,和一盤對蝦,是霍傳山點給自己的。

服務生打開一瓶北冰洋汽水,放在桌上,說聲“您慢用”,就去忙活彆的桌了。

霍傳山很自然的拿起汽水,插/入吸管,放到白岐玉麵前。

然後,又拿起夾子,開始烤肉。

白岐玉怔愣的伸出手,去碰汽水的杯壁。屋子裡熱氣騰騰的,冰鎮汽水很快凝了一層水,一碰就掉了,滴在手上,冰冰的。

白岐玉眼睛一花,淚水也滴了下來。

“啪。”

他好討厭自己啊。

烤肉夾子一頓:“阿白?怎麼了?”

白岐玉說不出話,沉默的捂住臉,很小聲的哭。

哭為什麼要在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候遇到霍傳山,哭為什麼偏偏是霍傳山見到了他所有不堪的一麵。

換位思考一下,白岐玉完全受不了自己這樣的人。

抑鬱、神經質,令人厭惡的彆扭與自卑;一昧的索取關愛、照顧,除了負麵情緒、除了負能量,什麼都沒有帶給霍傳山。

像個乞丐,鎖定一個好人,要把他吸爛。

當這個好人發現自己照顧的對象到底是什麼東西時,就會很快脫身而去了,徒留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對他產生依賴的乞丐。

“霍傳山,你與我這種人不一樣,你擁有光明的未來。所以,你到底愛我什麼?”

霍傳山一愣:“不能沒有理由嗎?”

“我不相信有無緣無故的愛。愛隻是一種感覺,需要現實物質來依托,好比容貌,好比財富……沒有現實基礎的愛隻是空中樓閣。你或許隻是混淆了‘憐憫、同情’,隻要離開我,你就會明白,我也沒有那麼不可取代……”

白岐玉無法抑製的想,如果在靖德時就遇到霍傳山,一切會不會都不一樣?

那時,他在自己熱愛的行業談笑風生,擁有不菲的收入,也沒患上抑鬱。

他是傲慢的,自信的,擁有一切年輕人眼高於頂的缺點,又擁有一切年輕人自信樂觀的活力。

他一定能敞開心房,坦然又熱烈的表達自己對霍傳山的愛。也一定能笑容燦爛的,理所應當的接受霍傳山對他的愛。

而不是現在這樣的膽怯、滿載數不清的痛苦與眼淚,惹人厭惡。

“霍傳山,”他哽咽的又一遍喊男人的名字,“……你是不是覺得這樣的我很煩?但我無法理解,我就是無法理解你為什麼會毫無理由的愛我?”

“世界上有毫無理由的恨,就會有毫無理由的愛。”

“可能會有,但怎麼會降臨在我身上?”

霍傳山說不出來。

他無法回答沒有邏輯的問題。

看著他這副模樣,白岐玉的淚又流了下來。

烤肉在油紙上滋滋作響,發出無比誘人的肉香。

周圍是眾生百態的嬉笑怒罵,服務生推著小車四處走。

不羅曼蒂克,也不感傷,不符合任何文藝青年傷感青春的基調,卻更讓白岐玉發狂。

在淚光中,他的意識迷糊的飄到了很遠,好像很久之前,也是在這樣的地方,他在哭。

一個裹在皮革長袍的吟遊詩人,靠在篝火金紅的火光旁,苦惱的咬著羽毛筆,寫下他夢中聽到的矯揉造作的好句。

【不懂,所以想了解它;不懂,才超越一切的迷戀上它。】

霍傳山突然出聲,打斷白岐玉的惆悵。

“我從來都不是你想象的那麼強大。我也有無法理解的事情。很多。過去,我自以為是的浪費了很多時間去弄懂,卻錯過了更重要的事情。”

他這番話說的含糊其辭,白岐玉聽不明白。

“後來呢?你錯過的東西回來了嗎?”

霍傳山點頭:“回來了。”

“怎麼做到的?”

“不顧一切的去尋找。”霍傳山說這話時,是無上的認真,“當你想做成一件事的時候,拚儘一切的努力,就一定會得到。”

“所以,在我看來,弄懂和弄不懂,其實沒有那麼重要。重要的是結果。”

白岐玉痛苦的搖頭:“你太理想主義了。努力不一定會有成果,付出不一定會有回報。世事大多如此。”

他又開始哭,哭自己,哭很多事情。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總是有這麼多的負麵情緒和眼淚。

或許是上輩子殘留下來的吧。

“人生必定如此嗎?在已知的真理與自我的質疑中徘徊,此起彼伏,沒有出路?”

霍傳山突然放下烤肉夾,朝他走來。

二人桌隻有兩把椅子,擠得放包都要暫存。

但霍傳山就像絲毫不在乎他人詫異的眼光一樣,輕而易舉的把白岐玉抱起來,自己坐下,緊緊把白岐玉抱在了懷裡。

高大的身影裹住他,像黑夜擁抱森林,帶來安心與安眠。

白岐玉抽泣了一聲,用力推他:“你放開!”

“我的嘴笨,說多了可能惹你生氣,我就儘量少說些。”

“你永遠都不用擔心我對你的愛。它從始至終,永恒存在。沒有一事一物能轉移。”

白岐玉掙紮的手停了下來。

他沉默的看向霍傳山,迷茫的眼前一片霧氣。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看懂過霍傳山。

現在也是。

牛頭不對馬嘴的問答,單方麵的宣布愛情,都是什麼和什麼啊。

但是,奇怪的是,這偏偏就很受用。

白岐玉就覺得,霍傳山不是騙他,他是真的愛他的。

為什麼呢?為什麼就能這麼篤定,這麼堅信,他就是唯一?

他很難不發散思維,想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比如愛情到底是什麼。是霍傳山的一脈退讓嗎,是白岐玉的永不知足嗎,還是隔壁桌小情侶的打打鬨鬨呢。

他也沒法想象自己和霍傳山打鬨的模樣,那太奇怪了。

那,難道是荷爾蒙、是激素促使嗎?

荷爾蒙又不過是分泌的一種物質罷了,拆分到極致就是分子原子誇克。

還是想不明白。

下一秒,霍傳山突然伸出手,擋在了白岐玉的臉邊。

擋住了所有外界的目光。

“想哭就哭吧,反正他們看不見你的臉了。”他很溫柔的說,“以後,我也不會再自以為是的安慰你了,我會努力下次不讓你哭。”

“你……”

“他們現在隻能看見我的臉了,”霍傳山又說,“要嘲笑,也是嘲笑我。不會損失你的臉麵。”

在僅夠遮掩臉頰的小小陰影裡,白岐玉好像觸及了一點答案。

或許,愛情不是理解,而是接納。

不懂,也包容你;不理解,仍接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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