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傳山不假思索地說:“看你了。”
“我見你前幾天在搜青島, 是想去旅遊麼?我是覺得冬天海邊會冷,我們不如去海南……”
白岐玉的心像是炸開了一朵煙花,大腦一片空白。
他看向霍傳山, 高大的男人正站在冰箱前,很苦惱的看著冷藏室。
似乎是空間不夠了,正在想方設法的把新買的肋排塞進去。
他思索了一會兒,把速凍水餃、速食雞翅包飯取出來, 才把肋排弄進去。揚聲道:“今晚吃餃子和雞翅包飯行嗎?我再炒個……唔!”
白岐玉從背後緊緊抱住了他。
他似乎是跑過來的,拖鞋零散在客廳地板上,白皙骨感的腳踩在廚房光潔的地磚上。
“阿白……怎麼了?”
“沒什麼, ”白岐玉鼻子有些酸,“就是想抱抱你。”
懷中的身軀結實有力, 溫度從後背和前胸緊貼出傳來,霍傳山就在眼前, 就在身邊。
“乖……”霍傳山柔和了聲音,“快去穿上拖鞋,要著涼的。”
“不要,讓我抱一會兒……”
撒嬌的白岐玉實在少見,霍傳山無奈的任他抱了一會兒, 突然一個轉身, 不由分說的把白岐玉扛了起來,朝外走去。
“你乾嘛!”
“給你穿鞋。”
霍傳山把懷中人輕輕放在沙發上, 又撿來拖鞋, 仔細的捧起光/裸的腳踝,動作輕柔的穿上。
“今天有零下五度, 感冒了怎麼辦?”
“那是室外, 室內有暖氣的好不好!”
二人對視著, 不忍笑了起來。
白岐玉俯下身子,緊緊擁抱住半蹲著的男人。
他今天有些反常,但霍傳山也貪戀於戀人難得的溫情中。
霍傳山突然想起來什麼:“你剛才說要告訴我一個事情,是什麼?”
白岐玉的懷抱僵硬了一下,但很快,他放鬆了下來。
……早晚要說的,早晚要來這一刀的,不要在隱瞞了。
“我在找工作,就,青島的一個很合適,可能年後會去上班……”
懷中的霍傳山不出聲,這讓白岐玉緊張的不敢去看男人的臉。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瞞你到現在的。就是,想著投簡曆試試,沒想到那麼順利。雖然現在offer還沒下來,但我思來想去,必須告訴你……”
突然,霍傳山笑了:“恭喜啊,這不是非常大的好事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白岐玉一愣,不確定的抬起頭,去看霍傳山,想從中找出不滿來。
可霍傳山似乎是真的發自內心的覺得“好”。
“怪不得你最近狀態這麼好,真是太好了,”霍傳山認真的說,“你是在擔心你去了青島我會不開心嗎?不會的。”
白岐玉鼻子一酸:“你真的這麼想?沒關係的,你可以說實話,分手我可以接受……”
霍傳山溫柔的回抱住他:“分什麼手?不就是青島?齊魯大學在青島也有新校區,我跟你去就是了。”
白岐玉的笑容抑製不住的溢出。
真好啊。
分明還沒到除夕夜,怎麼就覺得,遍天煙花都在盛放了呢?
二人緊緊擁抱了許久,許久,白岐玉才悶悶的說:“你也不能怪我現在才告訴你。你一直不說過年的事情,我還以為,你過年是要回家過,弄得我心情很不好……”
霍傳山一愣,“唔”了一聲,說:“不是的。”
“算了,這次……這次也不能全怨你。我又沒問。”
霍傳山似乎想解釋什麼,但最後沒說話。白岐玉沒有刨根問底,而是皺了皺鼻子,看向桌子上的對聯和福字。
“等吃晚飯,我們一起貼。”
“好。”
“不過感覺有點少?都是贈品,也不太正規的……”
白岐玉想了想:“等會兒我們一起去超市,買些裝飾品裝扮新家吧。一是除舊迎新,二是慶賀搬家。今年聖誕被那些破事兒搞得,都沒什麼過節氛圍。我和你說,我特彆會弄聖誕樹,之前我們宿舍裡都是我在搞……”
“好。”
二人吃晚飯就去了701商場,一直采購到商場閉門。
推著小推車結賬時,白岐玉隨手抄起收銀台旁邊的廣告雜誌。
“我記得你晚飯前說,想去海南過年?”
霍傳山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北方的海水太冷,景色也荒蕪,沒什麼看頭。如果你想看海,就去海南……”
白岐玉揶揄的睨他一眼:“我還不了解你?悶騷,明明就是自己想去,還不承認。”
他翻著廣告,仔細去看景點介紹。什麼水上彆墅、透明氣泡屋一類的。
漫天星河下,馬爾代夫澄澈溫柔的南國海水碧藍無邊,彩燈與透明的圓形小屋漂浮水上,那樣浪漫美麗。
“想去?”
“說不心動是假的。年後我上了班,可能就沒那麼多空閒時間出去玩了。不過,這裡麵的團都是3天3夜的,是不是短了?難得旅遊一次……”
霍傳山垂下頭,陪他看廣告。往後翻,還有全球各大旅遊城市的,泰國、摩洛哥、西藏……為了搶占打工人年假的商機,全是中型團。
“你想去哪些地方?”
“馬爾代夫、摩洛哥……唔,其實還想去冰島看極光。但是太冷了。”
霍傳山想了想:“不會很冷,有專門的厚裝備。”
二人的新春旅遊計劃進行到一半,因為一個突發事項終止了。
正月初三,二人落地廈門,在萬豪夜景房住一晚,計算第二天早起去鼓浪嶼。
半夜,白岐玉被充斥著廝殺、尖叫與斷頭的噩夢嚇醒,身旁沒人,發現霍傳山正在陽台通話。
男人的麵色陰沉的駭人。他很少這麼情緒外露,白岐玉心生不安,湊過去聽,原來,霍傳山和文院教授聯合搞的那個“板塊變遷與民族遷徙對‘算卜術式’影響”的項目,出了點意外。
12月中旬時,項目組曾去黔北高原一山溝的遺址考察,因為突如其來的暴雨導致了暗澗漲潮,提前撤離。
說是撤離,還是留了四個學生在村落裡。
一個原因是盯梢,隨時救災,畢竟那個遺址十分對口研究方向,如果因為惡劣天氣導致文物遺損,將是雙重的損失。
另一個原因是,有兩個學生的論文方向就是少數民族、小聚集地村落之類的,正好留下來搞調研,搞學術。
一直到年前二十九,暗澗都沒退潮,幾個學生打了退堂鼓,申請回家過年,等年後再回去。
出於人情味兒,霍傳山自然是通過了審批。
天意弄人,學生們返程後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初二,村裡的聯絡人就找上霍傳山,說退潮了。
霍傳山和白岐玉的新春旅遊計劃一直到正月初七,學生們也都回家過年了,所以,他回複聯絡人說,初八後項目組再去叨擾。
可今天這個電話,卻傳來了一個無法忽視的消息。
聯絡人說,退潮後,村裡的女人小孩都去河畔旁撿拾河貨,發現潮水衝上來了一些“很奇怪”的東西。
那種陶製的小人,黑不溜秋的,形狀很“惡心”,小孩子看一眼就嚇得哭,半夜做噩夢。
村裡九十五歲的老降翁認識,說這東西是“犁卟喀”。那些迷信的村民都說是大地爺震怒了,說這個世界要完蛋了,一時人心惶惶,燒香上供的。
“‘犁卟喀’?什麼意思?”
“老薩滿教的祛穢儀式中,借天地靈氣,保佑不被“侵擾”的東西。你可以理解為設置結界的界碑。”霍傳山解釋道,“一種手工製作的道具。因為是要掛起來的,所以大部分是木頭、布料、紙張,這些不怕摔碰的材料。像這樣陶製的很少見。”
“薩滿教?”白岐玉很是驚詫,“不是,雲南怎麼會有……”
霍傳山說你忘了我們的課題了麼,就是研究“板塊變遷與民族遷徙”對“算卜術式”的影響。
說現在航路發達,道教在幾百年前就傳播到歐洲了,巫毒在幾十年前也傳播到華夏了,雲南有部落信仰薩滿一點也不奇怪。
聯絡人拍了幾張照片傳過來,不知道是光線還是拍攝儀器的硬件原因,像素極低,低到暗部泛花的程度,怎麼拍都這麼爛。
霍傳山用電腦顯示器放大到幾千倍,一點一點的看,神色越來越沉。
白岐玉不懂他們曆史方向的術語,卻能看出,圖片上這個黑咕隆咚的,似陶製的“小人”不像是什麼好東西。
人型,卻頭顱格外的鼓脹、身軀格外的纖細,像打氣筒在腦袋裡氣急敗壞的打氣,打到爆炸、打到崩潰那種程度的“大”。
這種超脫常理範疇的“類人”,無論那種文化體係,都不會代表善意。
而這個東西,衝上岸有幾千幾百個。
白岐玉強忍著惡心看了一會兒,終於想起了那股“熟悉感”由何而來。
……是那個下降頭用的小人兒!
一想到製表廠詭異陰森的夜晚,白岐玉就渾身發冷,仿佛徹骨寒風能穿越時空刮來,再臨噩夢一般的詭異混亂。
“這東西,你有印象嗎……製表廠廁所裡那個,那個巴摩……”
霍傳山猛地回頭,捂住了他的嘴。
“唔……好啦,我知道了,我不說那個名字!”
霍傳山才鬆開他。
“你想的沒錯,”男人的視線深沉,“就是那東西。”
“趕緊讓他們銷毀啊!”白岐玉十分後怕,“光是看照片就惡心的人夠嗆……該說無知者無畏嗎,他們真有膽量拍照……”
霍傳山也神情陰冷,趕緊聯係了那邊的線人。
線人說,不知道是著涼還是怎麼了,之前去河畔撿河貨的婦女兒童都發燒了。
二人均有種不祥的預感,改簽了機票,飛回鄒城,靜觀其變。
北方的年味兒要到初五後才淡,街道隻有兩三小店開門,鞭炮與煙火的殘骸零落一地,赤紅的喜慶此刻卻絲毫無法帶給人愉悅。
或許是學者的責任心作祟,霍傳山一整天都坐在電腦前,盯著像素惡劣的照片,翻過來覆過去的看。
霍傳山曾透露過,說自己討厭電子產品是有原因的,說他的聽力格外好,以至於靠近電子產品,耳畔就是嗡嗡呀呀的電流聲,聽久了會頭昏腦漲。
白岐玉很能理解他這一特質,因為他就從小深受聽力好的煩擾,再加上他神經衰弱,一有聲音就睡不著覺,導致晚上折磨的很。
這實在能體現事態嚴峻,白岐玉也不讓霍傳山做飯了,三餐點的外賣。
打完一局遊戲,書房裡電腦還亮著,白岐玉心中有些擔憂,泡了杯茶端去。
“先彆看了,休息休息眼睛,喝口茶。”
“嗯。”
看著霍傳山很乖順的拿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熱茶氤氳的水汽在俊朗的麵容間逸散,白岐玉才開口:“村裡人怎麼說?查清發燒原因了嗎?”
“還沒回複。”
白岐玉瞥了一眼桌上的手機,距離上一條發去的消息,已經七個小時沒有回複了。
之前的聊天,幾乎都是秒回的。
有點奇怪。
霍傳山兩口喝完茶水,把茶杯放回小茶案上,突然說:“他們出事了。”
白岐玉心中咯噔一下,仍安慰他說:“先彆這麼悲觀。雲貴那一片兒麼,不像北方,冬天氣候好,現在都還伺候著田地呢,或者過年喝酒,忙起來顧不上看手機。我覺得發燒就是流感之類的,抵抗力差的人趕巧了,一倒一片很正常。”
霍傳山神情莫測的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回到了屏幕上。
冷光中,全是像素模糊、顏色和形態都讓人惡心的小陶人。
白岐玉瞥一眼,就極快的收回來了,心想霍傳山心理素質是真的好,盯了一天都不想吐。
屋裡一時靜了。
看霍傳山這樣,白岐玉心裡也很沉。
誰能想到搞個學術,也沒違規操作的,怎麼還能出這種事。
在白岐玉看來,他不關心這些文物不文物的安危,那些都是死物。人千萬彆出事才好。
加濕器突然“咕嘟”了一下,在靜謐的房間裡很是突兀,指示燈閃紅,是沒水了。
白岐玉順手拿起來,去加水,便聽霍傳山突然說:“我準備再去一趟。”
白岐玉腳步一頓:“……那條暗澗?”
“嗯。”
白岐玉詫異的拔高聲調:“你瘋了?我知道你有責任心,但你又不是什麼野外生存專家!想幫人也看看客觀條件行不行?”
霍傳山一愣,隨即解釋道:“不是去漲潮處考察,是破解那個‘降頭’。你知道,就像上次你中計了一樣。沒什麼危險的。”
白岐玉鬨了個紅臉。
“你他媽不說清楚,我以為你要搞個人英雄主義……”
但他轉念一想,不對啊,上次是巧合了隻有一個小人兒,所以隻有白岐玉中計,如果上次遇到的是兩個,估計他倆就交待在哪兒了。
那村民說了“衝上來一堆”,幾百幾千個,照片上拍到的就至少是一百多個,這東西這麼邪,沒理由霍傳山不會中計。
他越想越後怕:“不行,我不放心。你先聯絡村裡其他人……”
“沒有人回複我。”霍傳山歎口氣,“阿白,我必須去一趟。”
如果放在以前,白岐玉會認為霍傳山特彆負責,特彆可靠。
可現在,他雖然依舊這麼覺得,卻不想讓霍傳山去涉險。
“……這樣吧,”白岐玉緊緊盯著霍傳山的眼睛,“我們各退一步。你先聯絡當地警方、森林警察,還有救援隊什麼之類的……如果,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再去。”
他用的是“我們”。
霍傳山明顯被觸動了:“阿白……”
白岐玉走過來,抱住了他。
霍傳山坐在扶手椅上,這個高度,白岐玉可以讓男人略大的頭顱搭在他瘦削的頸窩上。
他的聲音很輕:“霍教授,我知道你負責任。但上次那樣輕而易舉的解決,大概率隻是巧合。你我都是普通人,救援的事兒先交給專家去做,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