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重返靖德(2 / 2)

撞邪 Aegis 18975 字 10個月前

“啊,抱歉,”服務生似乎意識到自己太多管閒事了,急促的說,“您可能不太想聽我說,但是,但是……您就當我在胡說吧!我的親姐姐前年因為渣男出軌自殺了,她……她自殺前,也像您一樣,一直在哭……”

服務生的聲音,也帶了哽咽。

白岐玉怔怔地說:“你……”

“那天,我嫌她煩,覺得她不過是傻,想靠哭博得同情罷了。我以為,等她想開了,走出去了,就沒事了。結果……”

“現在想來,人的哭聲是什麼呢,從來都不是為了博得同情才發出的。是真的太痛苦了,太難受了,無法忍耐,想不出來該怎麼辦了,才會哭的……”

白岐玉的淚水又留下來了,他的嗓音沙啞無比:“你放心,我不會自殺的。”

“抱歉,我,我不是針對您,我現在看到誰哭,都會忍不住去勸。我真的很害怕,會讓下一個無法忍耐痛苦的人,因為無人關心而自殺……”

“我明白你的意思。”

“先生,或許我什麼都不懂就這麼說,有些高高在上的意思。但我想告訴您,很多痛苦,在當時看來是無法忍受的,但總覽整個人生,這一段痛苦隻占據了一小片的時間。也或許現在無法跨越,但時間會治愈一切,半年後、一年後再看看呢?”

白岐玉怔愣著,覺得,他說的好像很對。

……不就是因為不想死,才四處逃竄的嗎?如果就這麼死了,所有的努力算什麼呢?

如果就這麼死了,他對不起的不隻有他自己,還有拚儘全力協助他的羅太奶們。

想到這,他緩緩站起來,擰開隔間的門,對上服務生同樣泛紅的眼:“謝謝你。”

“啊,”服務生手足無措起來,“對不起,我是不是很討人厭……”

白岐玉搖頭,送給他一個笑容。

服務生愣住了。

白岐玉哭的實在是太可憐了,泛紅的眼角,給本就白皙昳麗的臉添了一股生氣,他笑起來,又是另一種美,給人以極大的視覺衝擊力。

在他愣神的一會兒,白岐玉已經離開了。

他坐在涼掉的食物前,大口吞咽了起來。

他現在仍然無法脫離痛苦,甚至稍一分神,就會重新陷入那片泥沼。

但服務員說的不錯,半年後,一年後呢?

如果不想自己永遠陷在這片絕望與悲傷中,就必須解決源頭。

現在,霍傳山無故消失了,像是對他膩了,那最好。如果不是,這段他不在的時間就是思索解決辦法的最佳時刻。

狼吞虎咽完食物,白岐玉打開新買的手機,深吸一口氣,撥打了秦觀河的電話。

熟悉的天柱堂廣告過後,秦觀河接了。

“您好,天柱堂。請問您是?”

聽著略帶孤高的一板一眼的嗓音,白岐玉鼻子一澀:“我是白岐玉。”

“你!”

短促的卡頓後,秦觀河急促的說:“怎麼回事?你怎麼……你記起來了?”

“是的。”

“這不可能!”秦觀河脫口而出,“太奶用的,可是……”

白岐玉歎了口氣:“秦弟馬,我也不想接受這個事實,但我現在聯係你,就已經說明,那個方法失敗了。”

電話那端沉默了許久,一番腳步聲後,似乎來到了一個空曠的地區。

短短十幾秒後,秦觀河的聲音已經冷靜了下來:“你是怎麼破開封印的?”

白岐玉也不清楚。

但他覺得,與那個怪夢一定有些關係。

他天天做夢,醒來後大多也都記得,卻沒有離奇古怪到那種程度的。

現在想來,夢中度過的日日夜夜,那個荒謬怪誕的世外天堂,還有超出常理的無臉巨人,怎麼想都很古怪。

白岐玉簡略的說了說這個怪夢,秦觀河一聽就了然了:“……你們最後解開的紅紙,應該就是你深度意識中對記憶封印的具象化。”

“也就是說,那個怪物……是來幫我的?”

秦觀河不解:“既然是你的夢,那個怪物想象的產物,類似你‘渴望回憶過去’的意識化身。談什麼幫不幫的?”

“那個怪物最後還把我從山頂,哦不,山頂前推了下去,這也算幫我嗎?”

秦觀河勸他:“這很正常。因為太奶叮囑過你,不要再爬山,不要再去海邊,你雖然都忘了,潛意識還記得,所以在夢裡也阻止你爬山。”

白岐玉努力解釋道:“但是,秦弟馬……說實話,雖然我說這是夢,但我總覺得太真實了……”

“醒來這麼久了,我竟然每一個細節都還記得,還有草地、溪水、光腳踩在潮濕泥土上的觸感……如果不是一醒來是躺在老國土局宿舍,我真要以為我是剛從森林中度假歸來。”

秦觀河的語氣一下就嚴肅了起來:“等等!你現在在老國土局宿舍?!”

白岐玉一愣:“不在了,在旁邊的701商場吃飯……”

“你!”秦觀河失態的怒吼,“你為什麼回靖德!”

他這態度,把白岐玉嚇了一跳:“不是我主動回的。睡覺前,我還在鄒城的家裡,這不怪夢一醒,我就躺在這了麼?所以我才說那應該不是夢……”

再荒謬,秦觀河也不得不暫時接受這個觀點了。

他深吸了幾口氣:“如果真的不是夢,那麼我們就要換一個觀點了。為什麼那怪物,會想讓你記起來這一切;又為什麼要把你爬上山頂前推下來……”

白岐玉明白他的意思:這兩個的目的是矛盾的。

“我不知道,”白岐玉痛苦的搖頭,“我醒來後,一直在想這件事。我以為那怪物可能是‘祂’,但朝夕相處中,我覺得,那怪物是個很善良的存在。雖然這樣說有點漲他人威風,但是那怪物的智力,遠達不到‘祂’的水準。”

“你確定?”

白岐玉咬唇:“確定。‘祂’是高維生物……我們都同意這一點,‘祂’的學識、能力,都淩駕於人類的範疇,但那個怪物不是,最多是與我們同等水平,甚至還低些。三歲到五歲的智力。”

秦觀河頭疼的長歎一口氣。

見狀,白岐玉不安地說:“現在該怎麼辦?要不要先聯係羅太奶,還有濤哥……?”

孰料,秦觀河接下來的幾句話,砸的白岐玉久久不能出聲。

他說:“處理完你的事務後……羅太奶就隱退了。”

秦觀河說,十月初三的除穢儀式結束後,靖宗爺就得道飛升了。塵世痕跡消蹤匿跡,再不響應求問。靖宗堂已經更名為源京堂,堂口換了主香頭,是羅太奶當年的老仙家之一,柳源京,尊稱源京姥爺。這位源京姥爺在羅太奶隱退後選擇了新的弟馬,所以現在靖德堂的主事人,是彆人了。

“……是溪鳴小姐嗎?”

秦觀河卻隻含糊地說,不是。

“你不要慌,你與我通話時,我就已經把大體信息發給了主事人。你那邊尚且安全?我去接你……”

白岐玉捏著新手機,心中久久不能平複。

最後,他隻說:“我是安全的。等我處理完這些事情,我就去找你。”

白岐玉的語氣聽起來平平淡淡的,也沒什麼波瀾,秦觀河便信了。

他不放心的再三叮囑了隨時聯係,還說小雲兒在堂內找了一位學徒,現在已經可以出馬辦事了,十分想念他,讓他不要偏執,一定要來,白岐玉一一應著,掛了。

隻是看著屏幕熄滅,倒映出一張惆悵慘白的麵,白岐玉下定了決心。

他把秦觀河、厲溪鳴、厲濤歌……堂口所有人的聯係方式,全數拉黑。

白岐玉離去靖德後,他們的生活都回歸了正軌。

享受華夏大地蔭蔽的動物們,以自己的方式回饋這片土地,濟世救人,攢取功德,循環以往,生生不息,這很好。

所以,像他這樣招惹了外來汙穢的家夥,就是咎由自取,不該再引火燒他人之身了。

咖啡店外,夜色已深,701商場與步行街鋪子的霓虹燈斑駁陸離,繁麗輝煌。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其中,整片夜空是一片燃亮的光輝。

白岐玉也很想融入這片光輝,可他不能。

他坐在咖啡廳最隱秘的角落,突然覺得,自己其實早已不在人間。

他就位於地獄,屬於自己的地獄,走到哪裡都逃脫不出。

離開咖啡館前,他還是躊躇著給厲濤歌打了電話。

而厲濤歌的反應,可以說在預料之內。

厲濤歌淡淡的說:“秦弟馬已經把你的事情告訴我了。你什麼時候來靖宗堂?不過,你這個情況,既然現在還安全,我建議你趁早離開靖德。”

“……還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厲濤歌愣了一下,語氣緩和了一些:“抱歉啊,兄弟。這些日子以來,我接管堂口大小事務,實在很忙,所以忘了聯係你……隻是現在不是時候,等這段風頭過去,我去找你,咱們哥倆再好好敘敘舊?”

白岐玉胡亂應著,不知道是什麼心情,掛了電話。

打給戚戎,戚戎則直接不接。

鍥而不舍的打到第四個電話,戚戎才勉強接起,態度實在稱不上好。

“是有事嗎?”

冰冷,甚至帶了厭惡的語氣,刺的白岐玉早已風乾的心,又一下抽搐。

“我隻是……回靖德了,想和你說一聲。”

“哦。”戚戎頓了頓,語氣聽不出情緒,“組裡有新文案了。”

“我不是想回去……”

二人沉默了許久,白岐玉聽著戚戎漠然的呼吸聲,心中是一片說不清道不明的痛。

“突然打擾你不好意思啊,戚哥去忙吧。”

“嗯。”

“那,再見……”

掛掉前,戚戎突然煩躁的“嘖”了一聲:“我說,你要是真想回來,問問常山他們組吧。那家夥開新項目了,前幾天還和我提起你……”

白岐玉心頭一顫,“戚哥……”

一聲“啪”響起,似乎戚戎點起了一支煙。

“我說這句話你可能不愛聽,你之前說走就走,打了聲招呼人就沒了?不交接,也不通知?……算了,你可能有自己的苦處,但你這事兒做的實在是不地道。”

說著,戚戎嘲弄的笑了:“你說說看,哥我哪一點對不住你?你的工作態度好、效率高,我都看在眼裡,所以你遲到、請假,我不是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嗎?什麼時候給你過臉色看?你看看隔壁組的小孩兒,天天被罵被訓,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一句狠話?”

“對不起……”

“你校招剛來,我就特彆喜歡你,逢人就說我們組的校招生聰明、靈透,以後絕對了不得。每一次加薪,我都給你和老員工一個待遇。我他媽還幫你找房子住。你說你要搬家,我就給你準假,帶你回家裡住……真的,小白,我對我親弟弟都沒這麼好過,所以我他媽是真的不明白,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知道組裡因為你耽誤多少進度嗎?你知道因為你飛了多少成本嗎?我他媽……”

白岐玉緊緊閉上眼,眼淚忍不住又下來了。

他想說很多東西,也想解釋,可最後,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靖德市,他對不起太多人了。有些能償還,有些或許能償還,但大多數,他隻能蒼白無力的說一聲對不起。

可是如果能有選擇,他怎麼會那樣做呢?

“對不起,戚哥,對不起……”白岐玉哽咽道,“但是,我沒法解釋。我給你打這通電話,也沒有什麼彆的意思。我就是覺得……可能以後,再也不會來靖德了,就……”

最後,戚戎什麼也沒說,隻說“以後找了新工作,要珍惜,不要再讓彆人失望”。就掛了。

沒有提見麵。

淚眼朦朧中,白岐玉大概明白了一些東西。

那些……熱情、那些關懷,或許,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或者說,存在的時候,並不是厲濤歌和戚戎的本意。

究竟是為何,白岐玉隱約知道,但他不想麵對這個結果。

離開咖啡館後,無處去住,白岐玉便打車去高鐵站,買了鄒城的票。

在高鐵上睡了不安慰的一覺,就聽著廣播到站鄒城了。

他沒有行李,連瓶水都沒有,就這樣裹著舊衣服,拿著手機,在冬季肅殺的寒風中,裹在匆忙焦急的行路人裡,麻木不仁的流入出站口。

突然間,他察覺到什麼,怔愣的抬起眼睫。

旅遊社與李師傅牛肉麵背光的紅色霓虹燈中,一個高大沉默的身影,正抱著羽絨服,和一杯熱騰騰的飲料,在等候他。

他不由自主的朝前一步,又在即將看清那人麵容時站定。

隔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隔著短到幾乎可以不計的距離,白岐玉卻覺得這條路無比漫長。

但他不朝男人去,男人卻向他而來。

他大手一揮,把羽絨服極其熟稔的給白岐玉穿上,又把吸管插在熱飲裡,遞到嘴邊逼著他喝了一口。

鮮榨芒果。

白岐玉唯一喜歡的水果。

鮮活的、熱騰騰的果香充盈口腔,圖書館外等候的,餐廳等餐時,都是這股來自男人的驚喜。

那一次,他們電影看完後,已經淩晨一點多了。二人沿著江邊,慢慢的散步回去。雪還沒化,咯吱咯吱的響,倒映著清白的雪光,手裡的芒果鮮榨也涼透了,可喝著,就是那麼甜。

白岐玉閉上眼,任江邊的電影院的記憶消散於風中,淚水順著卷翹的眼睫又滑了下來。

“霍傳山……你為什麼回來?”

“你已經達成目的了,把我耍的團團轉了,還不夠過癮嗎?非要讓我崩潰,非要我死在你麵前,才滿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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