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前者,事情會變得更糟;如果是後者,倒是個好主意。
一時間,所有人都搖擺不定,試圖從好彩平平無奇的舉止中找出答案來。
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楊嶼森比其他人更好奇。
他眯著眼睛,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的捋了一把頭發,把失去摩斯效力的碎發梳到腦後去,露出線條優越的額頭來。
可惜,他的手泥濘不堪,導致那些氧化後發黑的血很惡心的糊在皮膚上、發絲上,像乾涸的劣質奶油。
“既然你這麼說,那你一定有計劃了吧?講講。”
好彩的計劃是這樣的。
她認為,目前最緊急的是兩件事。
一,把“證據”銷毀。包括屍體,凶/器,和這些可能被定位的車子。
二,把“事件”與探險隊的關係撇清。包括不在場證明和小概率存在的監控一類。
“威哥你早年間跑過貨車,有A類駕照對吧?你負責把皮卡開到山溝裡去……趙曉東的屍體也扔到皮卡裡去,混到裡麵。”
“然後是紅旗車,陳哥,我記得你說你跑過賽車,那你的車技應該不錯,你就把紅旗開到山溝裡去,越遠越好。”
冷不丁的被點名,陳樹下意識反駁:“你怎麼不找七星?七星是職業的!”
七星是大地之息的一個年輕男孩兒,自稱摩托車賽車手,95後,穿著國產潮牌的登山裝,假AJ,是巴結楊嶼森的人之一。
七星瞪大眼睛:“你他媽害我是吧?”
楊嶼森瞪了他一眼:“閉嘴!好彩,繼續說。”
“處理完車子,我們還要對好口供。因為我們是當著飽頭村村民的麵兒被官方的人抓上卡車的,我們突然回去,他們肯定會問剛才怎麼回事兒。”
聽到這個,楊嶼森笑了:“這個還不簡單?全殺了就是了。荒山野嶺的村民,誰會發現他們死了?”
好彩嚇得手一抖,仍強行鼓起勇氣說:“最好不要。楊哥不是說他們知道進山路嗎?他們長年累月住在這兒,比我們懂地形多了,還有用的……”
楊嶼森想了想,勉強說“行”。
見他不是不能溝通,好彩大了膽子,繼續說:“差點忘了,還有凶\\器的事兒,我們可以扔在車裡,偽裝成趙曉東和那群人鬥毆致死的情況!”
其他人一聽,多少察覺到了什麼。
楊嶼森依仗的就是這把不知道還有多少發的氣釘\\槍,沒了這個,楊嶼森就好製服了。
可楊嶼森不傻。
他冷笑一聲:“我警告你,我願意聽你說話是因為你說的有點兒道理,這不代表我是個傻逼。這事兒,沒門兒。”
本性暴露後,楊嶼森已經毫不遮掩他的暴虐與殺意了。
說這話時,他背著光,被鮮血染紅的眼皮與充滿血絲的眼一片赤紅,猙獰不似人類,嚇得好彩一瞬熄聲。
許久,好彩顫顫巍巍的說:“對不起,我沒那意思,我就是嘴瓢了。但是我剛才說的您考慮一下,都是為了您好!”
在一陣不安的沉默後,楊嶼森點頭了。
“可以,”他說,“但是,人選由我來定。”
“處理皮卡的,劉威,馬健。”
兩個人被點名後渾身一震,對視一眼,支吾不出聲音。
“處理紅旗車的,陳樹,大重九。”
“你們兩人一組,有什麼突發情況可以隨機應變,”楊嶼森笑了起來,“還有,不要試著逃跑。馬健,你老婆在我手裡。大重九,你走私的證據我可都有,你跑了,你全家、跟你乾活的表弟可都要玩兒完。聽明白了?”
白梅怨毒的說:“你拿我威脅他沒用。他巴不得我死了和小三兒雙宿雙飛呢。”
楊嶼森挑了挑眉:“行,你等會把他小三兒名字發給我。你們幾個聽明白了沒?”
“……”
“聽明白了嗎!”
“我!我不去!”
所有人的視線猛地看向出聲者。
陳樹。
陳樹戴著金屬框眼鏡,駱駝牌衝鋒衣和登山靴,中產階級模樣。他是楊嶼森老同學,天天吹上學時他倆好的像親兄弟。
楊嶼森也確實和他近,起碼比表弟林天羽要親不少。
所以他能鼓起勇氣站出來說話,大家都眼前一亮,心想說不定能說服楊嶼森。
“老楊,我們懸崖勒馬吧?咱們去自首,咱們,咱們可以串供,說是正當防衛……對,反正這一片兒沒有攝像頭!俗話說法不責眾,統共也就一人判幾年,不不,幾個月!”
楊嶼森冷笑:“說這麼多,你就是不想幫我銷毀車子。”
“不是!”陳樹緊張的推了推眼鏡,聲音放的很大,似乎在給自己打氣,“我真的單純為你好啊,你想,你能遮掩一時,能遮掩一世嗎!咱們殺得不是平民,是國安局警察!我們不如變被動為主動……爭取減刑,爭取從輕處置!”
楊嶼森猛地抬起手,一梭子鐵釘,擦著陳樹的臉掠過,直接打在了他的右耳朵上!
“啊啊啊——!!”
在陳樹痛苦的尖叫聲中,楊嶼森笑的毫無溫度:“你當我傻?串供、自首……想把我一個人推出去是吧?是不是還要我再提醒你們一遍,凶器上有所有人的指紋!局長是我堂哥!記住了嗎?還要我再說嗎!”
陳樹破罐子破摔的吼叫:“你休想讓我幫你處理證據……馬健!威哥!你們他媽的也聽清楚!如果你們幫忙了,你們就都是從犯了,他這是要拉更多人下水!……啊啊啊!!”
又一發鐵釘,釘在了陳樹的左耳朵上。
鐵釘衝力巨大,差不多撕下來了半片耳垂,鮮血奔湧而出,陳樹痛的蜷縮在地上。
“這兩發打偏,是看在高中的交情上,看在你媽做飯好吃的份上。”楊嶼森麵無表情的說,“下一發,瞄準的就是你的眼睛了。”
按照鐵釘槍的威力,瞄準眼睛,大腦差不多也完了。
陳樹痛苦的吼了一會兒,妥協了。
他顫抖的說:“我明白了,我不會再亂說話了……不過我這個樣子,也開不了車了,你喊彆人吧……”
楊嶼森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竟是同意了。
他的視線掃過大氣都不敢出的其他人,最後鎖定了七星。
“你替陳樹。”
“……嗯。”
“去吧。”
四個壯年男子怨恨的瞪著出餿主意而大顯風頭的好彩,後者縮在楊嶼森身後,一言不發。
四人捏著鼻子,打開了橫屍遍野的皮卡門和紅旗車門。
但超出計劃的是,因為皮卡後半段被□□炸的毀了,奇怪的儀器也碎裂了,車雖然沒有嚴重損壞到爆炸的程度,卻怎麼都無法發動。
“怎麼辦?先銷毀紅旗車?”
楊嶼森一番思索後,又冒出了彆的想法。
“為什麼要隨車拋屍到山裡?”他純真的說,“被發現後不還是很麻煩嗎?我們直接把屍體和車子都毀掉不就行了嗎?”
好彩的臉一下子僵硬了:“你是說……”
“上皮卡找找汽油,這種排量的車,應該都自備幾桶油。沒有的話,就從油箱裡引出來,”楊嶼森指揮道,“長途跋涉,肯定加滿油了。”
不行……全銷毀的話,就真完了……
好彩據理力爭:“燒車可能會爆炸!周圍都是森林,引發山火,可能會引來森林警察和消防!再者,車子都是鋼鐵架子,我們外行不一定能燒乾淨,燒不乾淨照樣沒用,還是弄遠點吧……”
楊嶼森思索了一會兒,勉強同意了:“那就光把屍體燒了,車子弄遠點兒。你們幾個,把卡車推下去山路,越遠越好……”
“燒屍體?!”七星無法接受的尖叫,“侮\\辱屍體是更重的罪!”
“你不想做?”
“我……”
七星還想說什麼,可上一個不想做的陳樹還躺在地上□□呢,滿地的血。
林天羽不在,隻有裴詩薰和白梅兩個護士勉強先用紗布包紮上。雖然不至於流血過多致死,但這種程度的傷口,如果不及時去醫院打破傷風也很危險。
於是,七星閉上了嘴。他暗地恨上了該死的陳樹,要不是他不識好歹,這種惡心事兒也輪不到他做。
沒有人再出聲。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
最初,所有人站在脫軌的第一步,僥幸的想著事情還沒那麼壞,不去對其他人施以援手,不去試圖挽回局麵。
然後,事情變得更壞,災難降臨在更多人身上,所有人被自己的手推往泥沼。
等釀下無可救藥的大錯時,已經太晚了。
火苗吞噬一切的時候,好彩恍惚著出神,覺得自己的靈魂其實已經不在了。
她的靈魂,他們所有人的靈魂,都隨著煙灰飛到了很遠的地方。現在存留著的,隻是塵世間肮臟汙穢的一個殼。
不該如此的……
上個月她好不容易簽了一筆大的代言,足夠她吃兩年,還有餘錢整容。
誰都嘲笑她不像個主播,還問她怎麼一身廉價貨,可她隻是拿底薪的底層。
她好不容易抓住了向上爬的繩子,她不能就這麼完蛋。
“冷靜,冷靜……”好彩罵著自己,“殺人、毀屍,這都與你無關!你要做的,就是活著走出這個破山,其他的,都與你無關!”
“你出的消滅證據的主意,也不是為了你自己的安全,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救援!對……警察為什麼到現在還不來?都是警察的錯,不是我的錯!”
想到這,好彩自欺欺人的鬆了一口氣。
回過神來,她才看見,雲煙和登喜路不知何時站的離火堆很近。
她嚇了一跳,要去提醒她們離得遠點兒,卻發現這倆人是在一左一右拿著手機拍照。甚至轉過身子去,用美顏相機拍合照。
與那些扭曲的、死不瞑目的肢體,與發出烤肉香氣的肉山一起。
好彩想吐。
“你們在做什麼?”她胃中翻滾,“拍照?你他媽在想什麼?”
雲煙滿不在乎的撇嘴:“拍照怎麼了,你想拍也拍啊。我們又不發網上去,就做個紀念,你急什麼啊。”
好彩不敢置信:“你還有人性嗎?”
“哈?”雲煙笑了,“你問我人性?這個主意不是你提的?人家死都死了還要被燒不是你提的?你這個始作俑者裝個幾把聖母呢?”
被戳到痛點,好彩說不出話。
她們兩個動靜不小,裴詩薰趕緊來勸架:“雲煙你長點心眼兒,她是為你好,你不知道你手機裡有什麼東西人家網警都看的見!到時候發現你手機有這個,你就害死我們所有人了知道嗎!”
雲煙不滿的放下手,還想罵兩句裴詩薰。可一想到她和楊嶼森搞在一起了,忍住了沒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