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靈活的從馬車上跳下來,自個兒往祖父的那間門衙署公房走。
路上遇到方小石,狄昭昭高興地跑過去打招呼。
方小石一低頭,喜道:“小郎君又來抓壞人,掙糖葫蘆了?”
要知道每破一樁案子,他們差役都是有錢拿的,破案多的時候,月俸翻個兩到三倍,都不稀奇。
要是再來個賞錢高的案子,那就再好不過了。
“今天吃過糖葫蘆啦!”狄昭昭美滋滋道,又好奇地問:“我和祖父過來的時候,聽前麵很鬨,說是是廖家人,你知道怎麼回事嗎?”
“還不是仗著自己是皇親國戚,”方小石不忿,“其實就是個落魄的世家,竟敢到大理寺來囂張,還真以為比律令還厲害?”
“要想把人領走,還不如勸廖豪把為什麼和齊滇發生衝突和推搡交代了啊!”
狄昭昭疑惑:“案子不是破了嗎?”
方小石撓撓頭說:“是破了,不過狄寺丞昨日還說,這案子怕是才剛剛開始。”
其實他也摸不著頭緒,為什麼不放人。
但他還是很氣憤:“你是不知道,廖家來的那人有多囂張,我恨不得衝上去給他們兩拳。”
狄昭昭開始為祖父擔心了:“那、那祖父過去,會不會被凶啊?”
方小石忽然一愣,意識到自己氣憤吐槽的對象有點不太合適,又趕緊描補:“沒事的,他應當不敢對狄寺丞也那麼囂張,就是對我們這些小卒氣焰盛而已。”
狄昭昭鬆了一口氣,又有點氣:“這家人不講理!”
氣鼓鼓的小昭昭,洶洶地邁著小短腿,走進了熟悉的內廳。
寬闊敞亮,人影嘈雜。
中間門那張碩大的木桌,依舊最為吸引人眼球。
因為好多人圍在那兒。
狄昭昭正鼓著兩頰,擔憂著祖父呢,在重重人影的縫隙中,看到木桌上“咻”的一下,冒出了一個蘑菇字條!
狄昭昭眼睛一亮,小短腿跑得飛快,邊跑邊喊:“你們在看什麼呀?”
正在暴脾氣罵罵咧咧的安錄事,聽到這道熟悉的稚嫩聲音,就忽然失了聲。
圍著一桌物證仔細查看,做著記錄的差役,看到狄昭昭,也都不約而同的收起凶悍臉,露出最和善的笑容。
不說前幾次的指印了,就淮南王之子被害的案子來說,不論有眼睛的沒眼睛的,有腦子的沒腦子的差役,但凡聽過狄昭昭還原的現場,都恨不得把小昭昭直接供起來。
這簡直是他們的財神爺啊!
給人財神爺上香他不一定理睬你,但給狄昭昭上供糖葫蘆,人家是真破案!
見小孩興致勃勃地跑過來,還靈活的爬到椅子上站著,大家都好奇地看著狄昭昭。
見他好奇,安錄事便簡單說:“這都是當時現場搜集回來的物證,狄寺丞讓我們仔細瞧瞧,看能不能有什麼新發現。”
帶血的石頭,從死者身上滾落的金鑲玉扳指,被踩斷的帶血樹枝,砸在地上碎成幾瓣玉佩……
要麼是帶血的、要麼是從死者身上掉落的,大體可以歸類為這兩種。
狄昭昭亮晶晶視線集中在那個扳指上方。
【啊呸!怎麼會有這麼窮酸的人?真是疼死我了。】
旁邊還有一張小圖,但不是方方正正的那種,隻有不規則的一部分,像是畫被撕碎了。
留下了的那小點,隱約能看見憤怒凶惡的下半張臉,還有那雙緊緊攥著,青筋暴起的手。
“咦——”狄昭昭疑惑,這張臉是廖豪的,但他不窮酸啊?總不能因為被害得摔在地上,就說人窮酸吧?
咦什麼?!
安錄事等人齊齊停下手中動作,豎起耳朵,屏氣凝神。
小郎君發現了什麼?
見狄昭昭小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就是不說,安錄事忍不住道:“咱們這麼多人看了半天,都沒看出什麼來,還是小郎君厲害,這一來就瞧出端倪了。”
誇完,他才問:“小郎君跟我們也說說?”
狄昭昭疑惑了一會兒,才注意到十分真實、每個細節都像是真的小圖中,那隻攥緊的手裡,指縫間門露出一點點灰得發黑的黃色。
聽到安錄事問,也沒回答,而是問:“所有物證都在這裡嗎?”
安錄事肯定:“都在這裡。”
狄昭昭拿著小竹鑷,還翻找了一下,把東西都翻找完,也沒見那點染了灰黑的黃色。
小昭昭苦惱:“我覺得還差點東西。”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敢吱聲,也不知該怎麼吱聲。
李當勇的悲慘經曆,都還曆曆在目呢!
這要是上去問,萬一也被問懵了怎麼辦?更可怕的是,被問懵了也聽不懂。
天知道他們回來,看過廖勇和施律簽字畫押的供述後,有多不敢相信,推測的路線、動作,近九成都對的上!
安錄事咳咳兩聲:“那我給狄寺丞說下這事。”
至於問清楚……還是算了。
相比被狄寺丞說兩句做事不細致,還是狄小郎君的靈魂追問更可怕!
不細致就不細致吧,總比忍不住懷疑自己腦子有問題好。
***
盛家園林。
狄寺丞看了看一點沒變化的園林和現場,問道:“你們盛家把這封了?”
盛家三房的盛六郎道:“家裡覺得這園林兆頭不好,連正懸大師所提的破財解法都沒能奏效,便先封起來。”他眼神頗為敬畏地看狄寺丞,笑道,“也便於您查案不是?”
“有心了。”狄寺丞道。
盛六郎好奇:“這案子不是破了嗎?怎麼還要查看現場?”
狄寺丞隻道:“還有些細節,過來核對一下。”
盛六郎聽出了不想透露的搪塞,語氣很是客氣道:“那狄寺丞您忙著,我就不打擾大理寺辦案了。”
他其實也不敢多待,生怕在狄寺丞身邊待久了,自己那點事都被看穿了。那日猶如開了天眼般的震撼,他還一點沒忘呢!
送走了盛六郎。
狄寺丞上馬車,把吃飽了就呼呼睡的小孩抱下來。
昭哥兒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問道:“天亮啦?”
有午睡習慣的小昭昭,今日沒午睡,在馬車裡搖著搖著,就小哈欠不斷,眼淚都打出來了。
小腦袋再怎麼亢奮、期待都不管用,一個沒撐住,眼皮一黏,就睡著了。
醒來後,小昭昭迷瞪中有點明白,為什麼有時候他偷偷帶著玩具進被窩,本想著偷偷玩個痛快,結果第二天醒來根本不記得玩過玩具。
瞌睡蟲太壞了!
小風一吹,狄昭昭逐漸清醒,他抱著祖父的脖子,興奮四處張望:“咱們這麼快就到啦?”
有超多遊戲、玩具、還特彆漂亮的盛家!
狄寺丞“嗯”了一聲,對懷裡的小孩說:“咱們先劃分區域,再每塊仔細搜一遍,看能不能找出遺漏的物證。”
回大理寺之後。
狄寺丞才得知,廖家竟已經見過廖豪了。
原本就死撬不開的嘴,這下更硬了,不僅再不配合詢問,還十分硬氣說:“我又沒殺人,你們管我為什麼去吵架推搡,老子樂意。”
“你們這樣胡亂扣押人,是徇私枉法!再不放我出去,日後等我歸家了,讓我爹狠狠參上一本,有你們好看的。”
兩人都還沒送往刑部,同被關押在大理寺監,雖被關押得不近,但廖家人能進去見廖豪,順帶去給施律帶個話也不是什麼難事。
想到有這個可能,狄鬆實就感覺有些頭痛。
不管這個事情到底有沒有發生。但兩個人的嘴硬程度,確實遠超出尋常案犯。
最可疑的就是施律。
竟連死都不怕!
寧死都要遮掩的真相,到底是什麼?
若這是尋常人家的陰私,那也就算了,但以狄寺丞這些年的經驗來看。
越是這些權貴、世家間門的爭鬥仇怨,越是後果可怕。
傷的、死的絕不是一人兩人。
傷得是江山社稷,傷的是黎民百姓。
是數以百計、千計、萬計的普通窮苦百姓。
得不到口供,又無其它線索,聽聞狄昭昭說可能有遺漏的物證,狄鬆實便直接帶著人動身了。
***
狄鬆實讓人去分區,每兩到三人負責一塊區域,又問懷裡小孩:“昭哥兒準備從哪裡開始?”
狄昭昭想了想,也想不到那點露頭的顏色會是什麼東西。
但之前搜查過沒有搜出來,肯定不會是很大、很明顯的物件。
也應該不會掉在平坦、容易被直接看到的地方。
狄昭昭想了想:“我找找隱蔽的小角落吧!”
這一找。
便是許久。
前來的不少差役,覺得自己腰都要斷了,眼睛都要瞪瞎了,也沒找到什麼有價值的新物證。
邊找邊忍不住想,真的會有嗎?
哪怕是個蒼蠅,都該被他們翻出來了吧?
狄昭昭拿著一根小樹枝,倒是一點不累,興致勃勃地翻角落裡的葉子和花瓣。
一掀,一隻小螞蟻。
一挑,一隻小飛蟲。
這個尋寶遊戲正玩得起勁。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朵嫩粉色花瓣下、藏了一半在泥土裡小圓片吸引。
“顏色好像啊。”
狄昭昭輕輕撥開花瓣,再小心地吹開小圓片邊上的散泥、草屑。
看到一枚略顯舊的銅錢。,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