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昭昭進現場(1 / 2)

大理寺,內院。

二三十個壯漢圍在一起,目不轉睛地瞅著牆上一大片亮彤彤的七色光,稀奇的、詫異的、忐忑的……什麼表情都有。

活像是當年年輕時第一次抓到殺人犯要去審問,有點興奮、又有點害怕,有些躍躍欲試,又有點緊張畏難。

“這大家夥還真能照出天虹。”

“那王寺丞的那盞琉璃花燈為什麼不行?不都是琉璃嗎?”

“誰知道,管那麼多做什麼?”方小石躍躍欲試的攛掇,用胳膊懟懟旁邊的人,“要不去按個指印試試?”

“你去!”

狄先裕操作著支架和三棱鏡,被一群比馬高,比牛壯、一拳帶走三個的漢子興致勃勃地圍觀。

感覺怪怪的,但好像還有點新奇……

也十分接地氣。

他想起上輩子,讀書的時候,學校圖書館門口突然擺了個大白機器人,白白胖胖的,說的話也帶點機器音的軟萌。

那時候機器人還不常見,但凡要進圖書館的學生,一個兩個都上去興致勃勃地逗兩句“hi,大白”“大白,你有什麼功能?”“大白,你覺得你聰明嗎?”……

剛開始那幾天,一股新鮮勁兒,總能看到那機器人被一群好奇學生圍觀。

何其相似!

果然愛看新鮮,愛湊熱鬨都是人之天性。

狄先裕樂嗬嗬的,還推推身邊有點氣鼓鼓的小家夥:“你要不去玩玩?”

……

他們剛到的時候,就聽說狄寺丞和另外幾位寺丞在裡頭商討案子,乾脆就在外頭等著。

好奇地跟過來的差役就忍不住了,便有膽子大的起哄說想看。

狄先裕也沒事,讓他閒著坐在那裡,被來往的人瞧,還怪不自在的,就應了。

見這麼多人,小孩多興奮啊,跳著喊:“我來、我來!爹爹我來……”

“行吧,你來。”狄先裕也沒意識到哪裡有問題,他還樂得輕鬆。

狄昭昭興奮地把架子推到太陽下,然後墊腳、抬頭、伸手,傻眼了。

他夠不著!

狄昭昭小臉滿是錯愕和不敢相信。

小身體使勁兒往上伸了伸,像是小麵團被拉長一樣,還使勁兒墊腳!

結果手指頭連三棱鏡的邊都挨不著。

狄昭昭小腦子裡浮現自己曾經說過的要求“要大”

可是……現在還矮矮小小的昭昭終於想到問題在哪裡了,他委屈巴巴地低頭看看自己的小短腿。

這麼高大,這麼威風,這麼厲害,完全是按照小昭昭最期待的模樣做出來的,可以說處處都卡在了小孩的審美上。

小孩腦子裡幻想了好多次,自己超厲害地用它照出痕跡,然後就威風凜凜地把壞人抓回來了!

可他腿短手短,根本用不了,嗚嗚。

委屈又傷心的狄昭昭抽了抽小鼻子。

沒忍住酸酸的

鼻頭,仰起小腦袋喊:“爹爹~”

又看看狄先裕的大長腿,哭唧唧地說:“這太高了……吸,昭哥兒夠不到…吸…”

狄先裕臉上的笑容都還沒收住呢,這是不摻雜一絲父愛的純純快樂。從看到小短腿的昭昭使勁兒墊腳,還有可憐又不敢相信的模樣,他的笑容就越來越大。

見小孩要哭了,他也不慌,帶崽經驗豐富的鹹魚努力收住笑容,低聲說:“好多人看著呢。”

可不是,一群圍觀的壯漢們,此刻都努力憋著笑呢!

狄昭昭的哭聲忽然一頓。

意識到有好多人,狄昭昭小臉霎時通紅,含著淚泡的烏眸,一下就把眼淚憋回去了。

小孩水洗過的眸子亮晶晶的,紅著小臉努力揚聲朝人群喊:“我沒哭哦!”

“哈哈哈——”周圍的差役們本還忍得住,見他這副欲蓋彌彰的小表情,徹底繃不住,朗聲笑起來。

小昭昭頓時就氣鼓鼓的,氣得兩頰鼓起,哼哼地找個台階背對著大家坐下,不理人了!

狄先裕也嘴角上翹,也不急著哄崽,樂嗬嗬地握著三棱鏡調節角度。

這架子倒是沒什麼技術含量,下麵加幾個輪子,就能方便移動。

上麵可以三百六十度旋轉的東西,狄先裕一說,那木匠就立馬給出了法子。

說白了,就是個葫蘆一樣的小東西,兩頭圓,中間凹。把兩頭各卡進支撐的木棍裡,就把兩節支架連起來了。

銜接的這個小物件打磨光滑,就能隨意轉動。再加一個固定的木扣,用手調節好角度後,把木扣一卡,就固定住了。

說起來簡單,但是看起來還是很唬人的,用起來也方便得很。

反正狄先裕隨便調調,就把一道七色光打在了屋簷下一塊陰涼的牆壁上。

雖然琉璃片沒有想象中那麼清透,還帶點顏色,但怎麼說也是實打實的三棱鏡,可比什麼琉璃燈好用多了。

還一照就是一大片!

彆說頭一次見的差役們興奮又忐忑了,連氣呼呼的狄昭昭都小眼睛忍不住朝牆上瞟。

聽到爹爹的喊聲,小孩一下就高興起來:“好呀!”

“大天虹,我來啦!”邊喊邊興奮地邁著小短腿,噠噠噠地往牆邊跑,跟個小老虎一樣有勁兒!

完全看不出前幾分鐘氣呼呼的模樣。

見小孩都敢往上湊,原本遠觀的差役們,也不再拿不準了,壓不住好奇心地跟上去。

狄先裕順勢調整了一下支架上的三棱鏡,讓那一團七彩光高度變矮一點。

小昭昭一下被圍了個嚴實,除了光射過來的方向有個缺口,身邊烏泱泱都是人。

狄昭昭興奮壞了,小巴掌往牆上一拍,然後興奮喊:“爹爹,快用紫霸王照它。”

狄先裕配合地偏了偏三棱鏡,一個紫幽幽熒亮亮的模糊小巴掌印,引得一群人下意識往前走兩步。

“還真是!”

“剛剛還看不見的。”

剛剛還攛掇人過來的方小石現在湊得比誰都近,忍不住朝旁邊牆壁上拍了一巴掌,啥也看不見!

“嘖嘖——”

狄昭昭高興地搖頭晃腦,開心的和大家講起來。

一會兒說紫霸王這個名號,一會兒又聊彆的幾種光,比如綠油油的光側著照灰塵看的特彆清楚,還時不時就誇一句爹爹。

“我爹發現的紫霸王哦!”

“我爹爹想出來的,是不是很聰明?”

什麼人生境界還是太深奧,小孩記住了師父說的話,但是在目前5歲小孩的小腦瓜裡,爹爹在水裡高高興興地飄,和他誇誇爹爹完全不衝突啊!

聽狄昭昭講這個天虹,看小人在七彩光裡來回蹦躂,一個個藏得深的痕跡,輕鬆就能被看見。

對一群天天找線索的差役來說,真是有趣又驚喜體驗。

雖然小孩有些誇張,把他爹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但是不得不說,狄先裕往那一站,表情淡淡地操作一下支架上的琉璃,七彩光指哪打哪,那架勢,還真挺唬人的。

眾人腦海裡都不由升起一個念頭——狄先裕還真挺厲害的,這都能想到。

對這種小孩子才喜歡的照彩虹遊戲已經不感冒的狄先裕,這會兒都在想了,等這次功課交了,他就可以回歸從前那種躺平鹹魚生活了。

美滋滋!

忽然一道威嚴的聲音傳來,打斷了狄先裕的鹹魚暢想。

“都圍在這裡像什麼樣子!”

“都沒事乾了是吧?”

好奇圍觀的差役頓時如鳥獸散,唯有狄寺丞手下的無處可逃,連忙站直身體作嚴肅狀。

狄寺丞麵無表情,將目光從牆壁上收回來,對父子二人沉聲道:“你倆跟我進來。”說完,轉身就往裡走。

本就心虛的狄先裕:!!!

忽然心虛的狄昭昭:!!!

剛剛好像是有點鬨騰?

小孩心砰砰跳,扯扯爹的衣擺,小聲:“爹爹,祖父會不會生氣了?”

狄先裕的心砰砰跳地更快,更猛,那忐忑的表情,就差一把抱住昭昭,呐喊:靠你了,我的崽!

***

穿過外間,食盒還放在熟悉的圓桌上,又過了一道門,這才到了內間。

特彆寬敞!

屋頂極高,一根根粗大的圓柱如同參天古木般屹立,給人以穩固厚重之感。

最顯眼的,就是最中間那張寬大的長胡桃木桌,桌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證物盒、卷宗、卷軸、文書……

長桌旁圍坐著好幾人,都穿著緋色官服,眉頭緊皺。

狄昭昭乖巧極了,和爹爹在旁邊的小角落坐下。

烏亮的眼睛裡寫滿好奇,小耳朵豎得老高。

“令郎是來送顯指印的琉璃燈的?”

“指不定對這案子有些幫助。”

狄寺丞不置可否,正色道:“咱們繼續剛剛分析的……”

因為太鬨騰,被捉

進來的一大一小:“……”這會兒更是乖得跟被貓媽媽叼住後脖頸的小貓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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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有些亂,大理寺的六位寺丞全都到齊,紛紛眉頭緊鎖,神情焦灼。

大理寺一共六位寺丞,平日裡分工不同,有的負責複查、重審各地送上來的案件,還有的負責複核死刑,有的出使到地方複審,有的負責京城現案……

相比之下,還是負責京城現案的壓力最大。

比起對下辦公,地位屬上級,肯定是在京城這個舉人多如狗,官吏遍地走的地方負責現案壓力大,責任重,牽連深。

現在可沒法講究這些,即使狄寺丞被點為這個案子的主審,但整個大理寺誰也逃不脫。

任誰都想得到,大理寺卿上朝時,難道還會說是因為某某寺丞能力不行,才沒破案嗎?

若是那樣,隻怕會被怒嘲:“難道偌大的大理寺,找不出一個能破此案的人?”再被噴個狗血淋頭,可能還要被言官參上好幾本,冠上廢物、吃乾飯等臭名。

對此,三年前負責此案的周寺丞深有感觸,他繼續之前的話題,總結道:

“總之,當年先是考慮被燒酒樓主家、掌櫃等人有無仇家。酒樓上下的人都查過了,沒結果。後來又試著比對幾家酒樓有沒有重合的可疑人物,如掌櫃小二雜役,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這條路,就隻能擱置了。”

“二是,考慮對家酒樓雇人縱火。但是也沒查出對家雲福酒樓有雇人縱火的線索。”

“我當時還讓人去查五家酒樓被燒,最得益的是哪家酒樓,結果也無。幾家酒樓分處城南、城西、城北、城東,根本沒有酒樓和他們都處於競爭關係。”

目擊者、縱火工具……

一條條排查說完,最後周寺丞苦笑,“當時我都在想,會不會是兩個瘋子,隨便挑個酒樓就燒了。”

聽到前麵排查都麵不改色的狄鬆實,卻在聽到這句“隨便挑個酒樓”時眉心一擰。

“真要這樣,那就麻煩了。”王寺丞苦著臉說,“酒樓被燒過,又被水和沙土撲過,本就找不到什麼有用的痕跡,若是還沒一點仇怨糾葛,那這案子怎麼破?”

屋裡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狄先裕在一旁都聽得心慌,直咽唾沫,好家夥,這也太喪心病狂了。

而且他爹怎麼又管這種死難死難的案子?

這要是破不了,不僅落個罵名,政績也不好看,多虧啊!

狄昭昭就不想這些複雜的事了,烏眸亮晶晶的看祖父,單純又崇拜的小聲感慨:“祖父好厲害。”

“嗯?”

“大家都覺得難抓的壞人,祖父來抓!”

“傻不傻?”狄先裕刮他小鼻子,聲音再壓低,“你沒看個個都當燙手山芋,往外推都來不及。”

“可是,”狄昭昭小手攥了攥胸口的衣服,有點疑惑,“可是如果祖父也往外推的話,那壞人豈不是沒人抓了?”

狄先裕

沉默(),甚至有些不知該怎麼對上昭哥兒那雙黑白分明、寫滿赤誠的眼睛。

他從來覺得世界少了誰都轉▅()_[((),可抬頭向不遠處看去,記憶中平日沉穩內斂的狄鬆實,此刻眼神極為專注,似鷹如刀。

渾身都散發出一股冷靜而銳利的氣場,好像一頭鎮守領地的威嚴雄獅,讓人不敢升起一絲侵犯之心。

“爹說錯了,你祖父真厲害。”狄先裕摸著小家夥的頭,低聲說,語氣中有些道不明的滋味。

“是吧!”狄昭昭眼睛一下就亮起來,小語氣得意驕傲的不行。

他祖父誒!

超厲害的!!!

***

狄寺丞很快分配起任務來,平日若想借人用,那是難上加難,畢竟誰不缺人手?

但現在不同。

“周寺丞,你派人將酒樓所有人都帶回來,昨夜行蹤一一做筆錄詢問,連詢三遍,若有可疑者增至五,再往前追一月行蹤……”

“王寺丞,你派人排查全京城售賣油火……”

……

儘管是同級,但狄鬆實是這個案子的主審,既擔了最大的責,也自然有最大的權力,此刻安排起來,巨大的工作量砸下去,絲毫不見手軟。

破案就是這樣,即使是前麵五個人都走過的路,也不能說放過去,萬一這次凶手就在某處漏了破綻呢?

退一萬步說,也許這次縱火的人,壓根就不是連環縱火案的凶手,而是酒樓內部起了齷齪,模仿那個縱火狂徒燒了自家酒樓。

若因為前五任留下來的信息,認定是外人所為,豈不是放過了凶手?

“嘖嘖——”狄先裕聽著就感覺累,這種全方位、地毯式的大排查,得忙活多久啊?

累死人不償命!

難怪之前聽說什麼警察蹲守十天半個月,二十四小時盯人,刑警總是加班之類的報道,電視劇裡都好多不眠不休熬通宵的片段。

鹹魚縮縮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

可怕!

幾名寺丞皺著眉頭,帶著屬於自己那部分的卷宗,風風火火地離開了。

“你等會兒帶上昭哥兒去著火的酒樓勘察,看能不能發現可用的證據。”狄寺丞走過來,安排道。

“啊……”隻等著交文章的鹹魚呆滯,但對上他爹銳利的目光,連忙應,“哦哦,好的!”

被安排了任務小孩卻很積極,眼眸亮晶晶的,腰杆筆直,挺起小胸脯:“我會認真去找的,爹爹也會努力的,祖父你放心好了!”

狄寺丞摸摸小昭昭的頭:“乖。”又吩咐,“你們等會兒去找陶老,他會跟你們講進火燒現場的規矩。”

父子倆一齊點頭,甚為乖巧。

***

去酒樓的路上,狄先裕才回過味來。

他爹居然連崽都不放過,就昭哥兒那雙眼睛,妥妥勘察現場工具人啊!

調用一切能調用的資源是吧?

“得虧是沒有壓榨童工這個

() 概念。”狄先裕嘀咕(),想想又不對?(),好多夫妻餐飲店好像也讓家裡小孩幫忙來著。

再低頭看看興致勃勃的小家夥,行吧,被使喚的人自個兒都還樂嗬著呢!

狄昭昭興奮得小臉紅撲撲的,那小步子走的都快要跳起來了:“爹爹,咱們要去抓壞人了!”

“嗯嗯,你彆激動。”

“爹爹,我還是第一次去被火燒的地方。”

“嗯嗯,爹也是第一次。”

“爹爹,咱們有紫霸王,肯定能找到壞人留下的痕跡,祖父到時候就會誇你啦!”

“嗯嗯,爹……”狄先裕趕緊低頭,十分警惕,“不對,誇我做什麼,你找到痕跡關我什麼事?”

臭小子又想坑爹!

狄昭昭昂著小腦袋看他,美滋滋地誇:“爹做了這麼厲害的紫霸王啊!”

狄先裕扶額,覺得頭痛得很,誰教的?到底誰教的!

他心累地把傻兒子打發走:“你去陶老那兒問問,等會要注意些什麼,免得等會出錯。”

***

瑤台雅雲閣。

這個在京城風靡一時的三層酒樓,如今在大火下付之一炬。

周圍全部被封鎖起來,有專門的差役看守,閒人不得靠近,以免破壞了現場的痕跡。

陶老邊帶他們往裡走,邊說:“封鎖的時候,我就看過一遍,狄寺丞也親自來檢查過一遍,記錄了門窗開合、火勢發展等情況,關鍵地方也圍起來了,看到圍線彆碰就好。”

狄昭昭換了鞋,又戴了手套,跟著陶老順著沒圍起來的窄路,往酒樓後院走。

他小腦袋左看看,又看看,細蚊聲呼喊:“小蘑菇~小蘑菇~”

那聲音,就跟喚小狸奴似的“咪~咪~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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