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走了一路,到處都被燒得黑黢黢的,一個蘑菇字條都沒有。
狄昭昭又誘惑道:“小蘑菇~昭哥兒認字了哦!”
還是沒有,小孩歎口氣。
“到了。”陶老道。
狄昭昭又一下精神,看著眼前燒得厲害、到處都黑黢黢的屋子,驚歎地說:“這裡燒得好厲害。”
陶老介紹:“旁邊那間是存放食材的院子,這間是存放一些沒那麼重要的廚房雜物,火就是從這裡燒起來的。”
狄昭昭小心翼翼地站在門口,探頭朝裡麵看。
灰撲撲的地上有一些腳印,屋子中間有一個柴火堆一樣的東西,雜物亂糟糟的一片,其餘也就看不出什麼特殊的來了。
“這個柴火堆一樣的東西,是放火的人堆出來的嗎?”
陶老點頭:“是的,彆小看這堆東西,厲害著呢,潑些油,燒起來火又凶又猛。”
狄先裕也好奇探頭,“唔”了一聲,什麼也沒看出來,覺得懸,有線索也多半被燒毀了,隨口接:“那這人肯定擅長燒火吧?”
狄昭昭皺巴著小臉:“可這人放了六次火,原本不會燒火的人,燒了六次也該會了。”
() 狄先裕:“……”
好像也是!
鹹魚頭疼:“算了(),咱開始吧?(),趁著現在還有太陽。”
狄昭昭也抬頭問陶老:“咱們要先找可能是壞人留下來的東西嗎?”
陶老苦笑:“早上我就來找過了,沒發現,而且這本身就是一間雜物房,連酒樓的人都不記得到底往裡麵放了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
狄昭昭也小大人似的歎口氣:“那好吧,咱們開始看看有沒有藏起來的線索。”
狄先裕積極:“我來打光!”
他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正,他就是一個照看昭哥兒+器械操作工具人,至於幫忙找痕跡?他不臉盲就不錯了!
越想越覺得自己真明智,順手操作一道七彩光照進屋子裡。
空氣中懸浮的灰塵顆粒,各種燒焦的、燒成碳的、沒燒太狠的物品表麵,都浮現出許多肉眼分辨不出的細節察覺。
就跟很多吸塵器加了綠光顯塵一樣,綠光一照,看著還挺乾淨的地板,結果全是灰和小碎渣。
讓潔癖者抓狂,讓強迫症爆炸。
“嘶——”
“能看到的東西,還真不一樣!”
跟在陶老身後的兩名差役、一名錄事都感覺眼睛被亮瞎了,腦袋突突突的,就跟被人狠揍了一頓,眼冒金星一樣。
真的在現場看到細微痕跡被暴露,那種震撼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就好像會法術的妖怪,硬生生從眼睛上碾過去。
“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這個天虹燈……”腦海中甚至回憶起他們曾經苦哈哈的一寸寸拿著竹鑷翻找,眼睛都要看瞎了的日子。
狄昭昭可不覺得離譜。
他小臉認真,跟著陶老一寸寸仔細看起來。
起初小孩還乖乖跟在陶老身邊,沒多久,老胳膊老腿的陶老,就跟不上小孩的體力了。
彆看狄昭昭小,但每天生龍活虎到處撒歡的小老虎,精力體力都充足得嚇人。
又堅持了一會兒,看了半邊屋子。陶老手扶著老腰,有些關切的口吻:
“昭哥兒你第一次來這種地方,要是不舒服就說,讓你爹帶你出去休息會兒。”
“不會啊!”狄昭昭看得可起勁兒了,他原來隻能聽人講,在腦子裡想故事裡的畫麵,現在終於可以自己試試了。
就跟期待遊樂場好久的小孩,去到遊樂場看什麼都想玩,興奮又快樂,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
陶老:“……咳咳,那昭哥兒先看,要是有什麼發現,就告訴我。”他頓了頓,“爺爺累了,先休息會兒。”
然後陶老發現,小孩看現場的速度,好像比剛剛更快了。
他想,會不會是小孩性子不定,看得有點糙?
馬上就聽小孩清脆的聲音,有些驚喜地喊:“陶爺爺,我發現指印大多都留在刀麵、鐵器、陶瓷上!”
陶老仔細想想,也是,這些不像木頭、布料之類的會燒成灰炭。
甚至指
() 印燒過之後,還更不容易清除。
就是一般都被燒壞了,殘損得厲害,糊成一團。
一個多時辰過去,細細勘察完一圈。
發現了三十多枚殘損嚴重的指印,幾組可疑的腳印,可疑但不知如何造成的痕跡,火堆裡已經成灰的引燃物,已經燒成炭的疑似裝油的木桶,破損菜刀數把,掏火鉤一柄,零碎的小東西……
狄先裕鬆了口氣,總算完了。他看了看,燒成這樣,估計很難起作用。
陶老也歎口氣,對跟來的錄事和差役道:“位置、物品、大小這些都記清楚。能帶回去的就先帶回去存著,看以後能不能起點作用。”
“咱們不用這些證據抓壞人嗎?”蹲在地上看火堆的狄昭昭,猛地站起來,小臉寫滿了不敢相信。
他們費了好大功夫才找出來的!
正在不斷書寫的錄事笑道:“這些都沒什麼用,多辦幾件案子就知道了。”
“怎麼會沒用!”小孩著急了,連忙指著火堆側邊一個醜乎乎的缺口說,“我覺得這個可能就是放火的壞人拿東西捅開的。”
他總去小廚房,看過燒火的人時不時拿東西在灶裡捅一捅,挑一挑,讓火燒得更旺。
狄昭昭連說帶比劃:“雖然有可能是用木頭捅開又丟到火堆裡燒,但萬一是拿這把長刀,或者那柄掏火鉤捅的呢?”
小孩越說越覺得有道理,眉飛色舞道:“這樣的話,那些指印裡說不定會有放火的壞人留下的!”
陶多下意識:“可這些指紋燒過損毀得厲害,沒法拿去找人。”
這時候官吏一般也都是這麼想、這麼做的。
因為難發現,難比對,沒有指紋庫等等原因,這個時候,隻有清晰的、單獨的指印,或者凶器上的關鍵指印,才會被重視。
一旦指印模糊、指印過多、來源過雜,基本就難起作用了,這時候的官差,一般都會選擇走其它的路走。
陶老幾十年都是這麼做的,也是所有人的共識,慣性思維一時還沒變過來。
“不不,不是這樣的。”狄昭昭小腦袋搖得飛快。
他嚴肅著小臉說:
“我們可以反過來用!我們把摸過這些刀、陶器瓷器的人都找來,把他們的指印都剔除掉,剩下沒人認領的指印,就有可能是壞人留下的!”
有可能得到一枚疑似縱火犯留下的指印!
聽到這個可能性,在場幾人瞬間精神一振。
陶老急切道:“快去請狄寺丞來!”
***
狄寺丞是掌握全局的,把酒樓過了一遍後,又去細細詢問酒樓掌櫃、管著後廚一攤事的主廚。
聽到陶老的消息,立即走到後院來,問:“怎麼回事?”
陶老複述一遍,然後道:“若真找到了縱火者留下的指印,以後要是有了懷疑的對象,那就可以直接抓回來比一比。”
狄昭昭也連連點頭:“要是比對上了,還說不清楚什麼時候進來過這
間屋子,那就是有問題!”
狄寺丞眸光一沉,當即對隨侍吩咐道:“回大理寺去取第一批口供來。”
***
兩盞茶功夫後。
昭昭拿著一張後廚雜役的口供,看著上麵的紅指印,在一枚枚糊成一坨的指印麵前,來回對比。
陶老也聚精會神的一個個盯著對比。
火燒過的指印變形還是太嚴重了,他揉了揉眼睛,覺得實在吃力。
一群人靜靜地看著,嘴巴開開合合,有點想說什麼,又不敢說。
糊成這樣的指印,真能認出來?
懷疑著,懷疑著……狄先裕忍不住湊到他爹狄寺丞麵前,猶豫問道:“爹,你有沒有覺得,那些黑乎乎的一坨,像是千蝶酥餅,還是烤焦的那種?”
他其實更想說手抓餅來著,那些黑黢黢的一坨,跟一張張手抓餅有什麼區彆?還是燒糊的手抓餅。
狄昭昭的行為,在他眼裡,跟拿著一張手抓餅的照片,去一堆手抓餅裡找照片原主沒什麼差彆。
還是燒糊、撕碎的手抓餅堆!
這簡直比去豬圈認豬都離譜,狄先裕努力給昭哥兒可能失敗先鋪墊鋪墊,免得等會兒他爹嚴肅著臉說兩句,小孩哭了怎麼辦!
這種可難哄了!
他才剛剛給狄鬆實鋪墊到一半。
屋子裡傳來狄昭昭興奮的喊聲:
“爹爹!!!祖父!!!”
正在聊其中難度的狄寺丞和狄先裕一愣,腦子裡醞釀的想法都被這一嗓子喊空。
狄昭昭小短腿都快倒騰出殘影了,嗷嗷叫的小老虎一下從屋裡衝出來,跑到祖父麵前。
揚起小下巴,烏眸亮晶晶地指著屋裡說:“祖父!!我發現一樣的了!就在那把菜刀上!”
狄寺丞讓人把菜刀取來,低頭一看,菜刀上那一坨指印,嗯……還真有點像千蝶酥餅,黑糊的那種。
雖然有指印被蒸熏法處理過的原因,但實在是難以辨認。
一旁的狄先裕使勁兒揉揉眼睛:“這樣你都能認出來?”
“爹爹你看這裡有個小分叉,整個形狀還像是很多個圈,然後這裡……”狄昭昭有模有樣的講起來。
好像真很信任爹爹能聽懂、學會一樣,講得十分仔細。
狄先裕:“……”
彆說這麼小的指印了,把一頭豬染個黑毛,再用火燎一下豬頭,他都不一定能認出來。
狄先裕去看狄寺丞。
祖父倒是認真在聽、在看,覺得小昭昭說的很有可行性,從大的紋路去篩選第一遍,再用一些小的特殊點排除,就能鎖定相似的幾個指印。
再對著那麼兩三個少數指印,一個個細細分辨特殊點,看紋路的形狀和輪廓,若能一一對上,便就成了。
狄鬆實仔細對照看了好幾遍,越看越覺得神似,但他性子穩妥:“把這把刀拿回去問問。”
很快,那拿著刀趕回大理寺的差役回來了:
“那後廚雜役說,這刀是他前不久放進雜物間的。”
眾人一怔神,驚得瞳孔一縮。
又很快驚喜,“看來這法子沒問題!”
當即,陶老帶著幾個技術不錯的差役,忙活著把指印用煙墨法拓印到紙上留存。
牛捕頭剛忙完回來,又風風火火的帶著手下差役去按指印,凡事有機會、有可能、有嫌疑進出雜物間的,全部都喊來摁指印!
這些人大多正在大理寺被詢問,錄筆錄,也好找。
即使小孩的要求麻煩些,要摁那種完整的,前後左右都有的指印也沒關係。
讓人轉著手指多摁幾下就好了!
唯一困難,就是有些人突然嚎啕大哭,悲傷至極:“我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去頂罪啊,真不是我放火燒的,我還等著領工錢買雞吃嗚哇——”
腦補冤案、背鍋、定罪、殺頭一條龍的人,哭得跟孩子一樣慘。
怎麼解釋都不信。
最後大理寺差役不得不換上了巴掌大小的紙,確定沒法在上麵寫幾行字,才讓人按下了指印。
***
這些就沒狄昭昭什麼事了。
興奮好幾個時辰過後的小孩有點蔫蔫的,眼睛也有些酸酸的,被爹爹抱在懷裡往回走。
雖然有點累,但有新奇的收獲,小昭昭覺得好滿足,他閉著眼睛,把小腦袋擱在爹爹肩膀上,軟乎乎喊:“爹爹~”
“嗯?”
“昭哥兒今天抓到壞人馬腳了誒。”小孩嗓音喜滋滋的,像是吃了糖。
被爹爹抱著的小孩,黏黏糊糊地把小腦袋埋入爹爹肩窩:“爹爹,今天昭哥兒好開心,爹爹有沒有很開心啊?”
狄先裕心都軟乎乎的,逗逗精氣神十足的小老虎好玩,這樣的昭哥兒他可舍不得。
他調整一下姿勢,讓小孩在他懷裡靠得更舒服一些,寵道:“想不想吃糖葫蘆?”
很快,小孩左手冰糖葫蘆,右手烤雞腿,吃的一臉滿足。
吃飽後就滿足的閉上眼,小手摟緊爹爹:“爹爹抱我回家,我好困呀。”說完就美滋滋地在爹爹懷裡睡著了。
夢裡都還有冰糖葫蘆和烤雞腿的香味,小嘴角一直揚著。
***
翌日。
“爹爹、爹爹快起床啊,太陽都很高啦!”
睡飽了的狄昭昭活力滿滿,又變身小老虎。
他跳到床上去鬨還沒睡醒的狄先裕,小手一個勁兒的搖:“爹爹,咱們還有事做呢,我下午回來還要念書的。”
狄先裕:氣!
還我昨天晚上的乖崽!
等到了大理寺。
狄昭昭擁有了一張臨時專屬於他的大木桌,上麵擺滿了指印!
小家夥踩在椅子上,人站得高高的,鬥誌昂揚地半個身子趴在桌上,開始玩自創的“連連看”小遊戲。
左邊是一堆從現場找出來的黑糊指印,右邊是幾十張差役們搜集來的,
有可能進出雜物間的後廚、小廝、雜役等人的指印,清晰完整。
狄先裕瞅了一眼,嗬嗬!
這和手抓餅有什麼區彆?
這年頭,手抓餅也分高矮胖瘦了?
還隻給一小片,甚至可能拉扯變形了,這讓人怎麼比!總不會是在腦子裡複原吧,這小腦瓜去做數學空間圖形題,會不會輕鬆滿分?
狄先裕複雜地看桌上那些“小號黑糊手抓餅”,漫無目的地鹹魚式摸魚瞎想。
其實狄昭昭做起來也沒有那麼簡單,畢竟一方糊得那麼厲害,不是隨便一個人來都能辨彆的。
小孩做得格外認真,好半天,頭都不抬一下。
陶老力有不逮,這會兒隻能坐在旁邊,等著複核確認。
對陶老來說,幾十張比幾十張實在有些艱難,但是小昭昭比對好之後,他再一對一的看,還是可以的。
雖然難度也不小,但是染黑了,還火燎過的炭豬,隻要是挑出來單獨放的,不在一大群豬圈裡,他還是能認出來的,比某鹹魚段位還是強了不止一點。
狄先裕無聊,又想,他也沒事,要不去給昭哥兒買點吃的?小孩這會兒正專注,不覺得,等會兒估計要喊餓,喊腦袋昏昏想睡覺了。
正想著,就見一穿紫色官袍的大人步履急切的走進來,一副沒睡覺,焦頭爛額的樣子。
狄先裕豎起耳朵,很快從周圍聽出,來人好像是大理寺卿。
哦豁!
來人見到大木桌上的兩堆指印,還有正踩著椅子,專注玩“連連看”遊戲的小孩,頓時神色一喜。
他迫不及待地走過來,像是生怕嚇著小孩一樣,擠出溫和慈祥的笑容,輕聲問:“昭哥兒吧?比得順不順利?”
這聲昭哥兒,真當把關係拉得很近,口氣很親切和藹了。
狄昭昭聽到後,卻連忙用小手捂耳朵,眼睛抬都不抬一下,視線黏在指印上,稚嫩的小嗓音急切道:
“彆跟昭哥兒說話,彆說話、彆說話!這枚馬上要好了。”
“好好好,我不說話。”那紫色官袍的男子連退兩步,神色緊張,生怕驚擾了小孩的狀態。
就現在這種時刻,天大地大,線索最大。
天塌下來都可以!
誰也彆想擾了案子線索,他自己都不行。
他乾脆繞了半圈,到側邊,想看看桌上的情況。
他看到除了桌子兩旁的兩堆指印,中間已經擺放著好些配對好的。
有的三張放在一起,有的兩張放在一起。
他也是有點這方麵能耐的,盯著一組指印來回看了一盞茶的功夫。
確實有很多相似之處,像一個人的!
他的表情頓時更鄭重了。
現在大理寺上上下下都在忙活,牽動了不知多少人的關注,沒誰敢輕視。可偏偏這麼多人撒出去,愣是一點縱火犯的影子都沒摸到。
話說回來,要是真這麼好找,也不至於拖成十多年的懸案了。
故而,狄昭昭這裡如今有希望,哪怕是一點點,他無論無何都是不想影響的。
於是,他把目光看向狄先裕。
狄先裕:?
看我作甚?
又不是我比指印!
但是這種時候,也實在是不好裝沒看見,人明晃晃的一身紫色三品官袍穿在身上呢!
於是狄先裕硬著頭皮開口,問:“您找昭哥兒,是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