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徽斜靠在門檻上,笑看樹間靈活跳躍的小鬆鼠,蔫壞地支招道:“既然你送它吃的不成,不如去奪它吃的?”
狄昭昭震驚:“啊——!”小嘴都窩圓了。很少做壞事的乖巧小孩,受到無比震撼。
蕭徽帶著他在官場幾上幾下、輾轉騰挪的深厚功底,毫不費力給小孩直指關鍵:“鬆鼠極愛囤糧,若你當著它的麵,抄了它囤糧的糧倉,它定反過來追你。”
小孩心動了,小孩心虛了,小孩躍躍欲試了!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小廝給他指的地上被葉子蓋住,鬆鼠囤糧的糧倉,躡手躡腳靠近,還對小鬆鼠說:“小鬆鼠彆怕啊,昭昭不要你的吃的,等會兒都留給你吃~”
片刻後。
“哈哈哈——”
“師父,小鬆鼠真的來追我啦!哈哈~”
“啊——啊——師父救我!!!我跑不動了。”
“小鬆鼠我錯了,你彆追昭昭啦!”
小孩滿院子撒腿亂跑,吱哇亂叫,那小嗓門又興奮又快樂又刺激又像是要哭了。
蕭徽哈哈大笑著把跑過來的小昭昭抱起來,往書房裡走,揮手讓仆人去給小鬆鼠補點糧。
小鬆鼠也是認識投喂糧食的大金主的,見狄昭昭被蕭徽抱著,也不追了,等著天降大堆美味,自顧自玩去嘍~
書房。
不似狄鬆實書房那麼規整有序且嚴肅。
到處都隨意得很,有隨手放在軟榻上的書,也有隨意翻開,堆在書桌最趁手的位置,還有垂了一半在地上的小薄毯。
() 書桌後的牆上,掛了一幅巨大的字畫,力透紙背且筆觸疏狂,上書狂草:
【痛飲狂歌】
把小孩抱進來的蕭徽,單手就把小孩抱住,另一隻手在書桌上翻找。
書桌雖亂,但蕭徽卻很快就找到了一枚小玉牌,也不搞什麼“你今日認真學就給你”這種把戲,直接給小孩掛在腰間。
狄昭昭好奇低頭,小手擺弄玉牌:“這是什麼呀?好漂亮。”
蕭徽道:“蕭家名下書肆的書盟玉牌,以後拿著這個玉牌去蕭家書肆,可隨意取書。”
狄昭昭眼睛一亮,師父送他的好多書,他都還沒看懂呢,居然還有。
有一種鬆鼠囤糧,糧草滿滿的幸福滿足!
“若有你喜歡的書,書肆沒有。你拿著書盟玉牌,便可讓他們去找,多則買回,少則手抄,若無也會儘力尋找打聽。”
還有許多作用,蕭徽也懶得多說。
就看小孩亮閃閃的眼睛,就知道對他來說,那些更讓旁人眼熱的東西,對昭哥兒來說,都比不上這兩點。
狄昭昭昂著小臉,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麼好的東西:“那豈不是說,全天下抓壞人的書,以後我想看就都能看到了?”
蕭徽笑道:“師父當初可是許了你,若做我的小徒弟,抓壞人的書,多得看都看不完。”他眉毛一挑,“沒食言吧?”
“當然沒有!”狄昭昭快樂得眼睛笑成月牙,小手捧著漂亮玉牌說,“謝謝師父,你最好啦。”
蕭徽笑容恣意,滿足頷首。
隻要不變初心,他送小孩上青天淩雲又何妨?
朗朗乾坤,淩雲之誌,亦有他蕭某人一份!
狄昭昭一想到那麼多抓壞人的書,就有些迫不及待:“那我們趕緊開始吧。”
他們已經學到千字文了,蕭徽帶著小昭昭往軟榻上一窩,就講起了故事。
當下許多夫子,都讓學生自己先讀,大量的讀,再背,等記下來後,再帶著書讀百遍後自己理解的意思,來聽夫子講解。
也有少量夫子,會根據學生喜好,先讓其通讀,再講解釋義,理解後背誦。大多教舍人數少,或者學生少而精。
很難說那種好,各有優劣。
蕭徽最開始也沒想好怎麼教。
結果一看小孩烏亮亮的眼睛,還有忽然來的問題“火帝生火是為了烤雞吃嗎?”“要是昭哥兒有白起、王翦、廉頗、李牧幾位將軍這麼厲害,是不是就不愁抓壞人了?”他十分自然的就找到了最適合的辦法。
無論“龍獅火帝”還是“起翦頗牧,用軍最精”
隻要在講述這些內容的時候,往吃的上聊兩句,或者想想這些人的本事和能力,能在勘破案件、追賊拿凶上起什麼作用,那就再適合不過了!
蕭徽講得開心,一則有小昭昭當捧哏,二則他也是頭一次以這般新奇的視角來解讀千字文。
殺神白起做判官、做捕頭會如何?被他捉拿的賊人又會如何反
應?這可當真有趣!
狄昭昭也聽得開心(),原來從古至今?[((),有這麼多稀罕事啊,還有這麼多厲害的人!
一老一小,一唱一和,一驚一呼,再一同捧腹大笑。
待結束了,蕭徽還驚喜的發現,狄昭昭竟全部記得,一絲不差!
他以為是小孩天賦異稟,心懷大慰。
在家聽了狄昭昭興奮分享的狄先裕,倒是給出了蕭徽這個老師極高的評價。
因材施教、寓教於樂,可不是簡單地對聰明孩子先講講意思,再背誦這麼簡單,否則人人都能說自己是明師。
同樣一本書,若是孩童感興趣、且有趣好玩的《腦筋急轉彎》
小孩子隻要認認真真看過一遍,邊看邊和夥伴高興討論,興奮分享。待看完後,基本就記全了,隨便抽問都能得意洋洋的給出答案。
如果是同樣厚度,同樣字數,但枯燥乾癟、帶著考試意味的《公考常識題彙總》,看過一遍,有多少人能保證全都記住,考試選對?
狄先裕聽完,感慨地摸摸小昭昭的頭:“昭哥兒可真是選對了!”
狄昭昭也覺得是這樣,小腦袋激動得直點:“那當然啦!”
小昭昭覺得,他的師父肯定是最好的師父。不愧是昭哥兒一眼就看中的師父!
甚至連蕭徽慢慢展露出來的“好像超有用,又好像在乾壞事?”的奇葩特質,狄昭昭都帶著滿腔的期待和信任:“師父肯定沒錯的!”
小鬆鼠:“……”是欺負它不會說話嗎?吱吱吱!
被截胡小弟子,還是被架在火上無奈讓出去的薑祿甫:“……”那廝就是個混蛋!
***
讀了好幾天書,又認識了一大堆字。
狄昭昭每天都鬥誌昂揚地翻看不少書,試圖從書裡得到啟發,看能不能找到捉放火壞人的方法。
結果沒有找到合適又好用的。
狄昭昭便跑去問蕭徽他要怎麼做,他師父肯定知道!
蕭徽這幾日也聽說了狄先裕的傳說,裡麵似乎還有小昭昭的蹤影,他好奇地問:“昭哥兒如此敏銳,是不是發現了什麼線索?說來給師父聽聽,師父再幫你分析。”
狄昭昭小臉一本正經:“不可以說哦,壞人知道了,他就會跑掉了!”在正事上,小昭昭的原則還是比吃上強很多的。
昭昭發現了縱火犯指印的事,已經被大理寺封鎖了,隻在大理寺內部流通。
畢竟消息傳出去了,萬一那縱火的兩三人去用火把指印燙掉了怎麼辦?受驚直接跑得天高路遠又怎麼辦?
蕭徽調侃:“連師父都不能說?看來是挺重要的線索,不一般啊。”
狄昭昭小臉紅撲撲的,“師父!”
蕭徽逗夠了小孩,就說:“該怎麼做,該多問問你自己。”
狄昭昭疑惑,他就是不知道,所以才來問師父的啊。
“你想,你能去審問、去油火鋪子裡排查嗎?”
狄昭昭有
() 點渴望(),但還是搖搖頭△()△[(),他有點小苦惱:“我還太小了,而且也不厲害。”
小不點哪裡能做審問、調查的事?還沒人腰高呢!
而且這時候缺少dna,指印這種鐵的證據,審訊反而是大理寺人人都會的本領,吃飯的家夥,厲害著呢。
人家的看家本領,狄昭昭聽幾個故事,哪裡比得上?
蕭徽引導道:“你瞧,你這不是知道嗎?所以你要問問自己,你最犀利、最有用的武器是什麼?”
狄昭昭想啊想。
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對了,他還有蘑菇字條!
***
聽說狄昭昭要再去現場,這幾天焦頭爛額的大理寺卿,直接派了自己的隨侍來接人。
不管還能不能發現線索,借一借運氣也是好的!
遇上這樁案子,簡直就是倒了大黴。
幾天時間過去了,各種排查進行的同時,大理寺還找了很多可能有嫌疑的人來比指印。
結果陶老那一關就沒過,連“有點像,快去把昭哥兒找來”這句他在夢裡夢過好幾次的話,都沒機會說出口。
連牛捕頭這種經驗老道的捕頭,都忍不住爆了粗口:“狗日的,這兩個人真有病吧,一無怨二無仇三無情的,還不求財,就平白無故跑去放火燒人酒樓?”
這六間酒樓上上下下幾百號人,家人、仇人、有恩怨的、被燒前一個多月來往過的,甚至掌櫃在外頭養的人,他們都摸透了!
愣是沒查出有誰能燒六次酒樓。
真像是憑空冒出來兩個人,和這六家酒樓什麼關係都沒有。
可這個猜測,誰也不敢提,誰都覺得荒唐。
若真是這樣兩人,還隨便挑一間酒樓就燒了,那要怎麼找?
這案子怎麼破?
總不能真的把全京城人一個個拉來對指印吧?不僅是個大笑話,還根本不可能實現,要麵臨的問題太多了。
狄昭昭這會兒可一點也不知道這種焦灼,他正高高興興坐在一頂小轎子上!
小轎子,專門給小孩坐的!
昭哥兒坐進去,高興壞了,搖搖晃晃的,特彆好玩。
跟爹爹做的搖搖木馬一樣好玩!
高寺卿的隨侍道:“小郎君若喜歡,大人說可以準備一張小桌子,辟一個小單間,再準備些您用的上的小物件。”
“真的嗎?!”狄昭昭高興壞了。
但凡是小孩子,大都喜歡小小的東西,小昭昭也不例外。
比如小小的帳篷,小小的床,小小的碗筷。
隨侍:“當然是真的。”他為小孩的單純感到心虛。
他家大人最擅長與人打交道了,最近特意為狄昭昭惡補,沒想到幾天就見效,現在不僅是老人、壯年、青年,連幼童都不放過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要給小孩子送小轎子當禮物。
除了這名隨侍之外,大理寺卿高致遠還讓派個身手不錯的差役來保護狄
() 昭昭。
還沒選人,王寺丞就把最得力的手下捕頭丁磊送上來。
經過幾天時間,近距離接觸天虹顯微燈,王寺丞不得不接受一個殘酷的現實。
——菊花還真不如蓮花。
花瓣太細了,基本找不到能成三角合圍之勢的花瓣。
再看看狄昭昭比對出的“黑坨坨”,王寺丞眼前一黑,覺得現實和想象差距實在有點大。
不死心的王寺丞,選擇把最得力的手下,派來學一學,試圖挖掘一下手下的看指印天賦。
丁捕頭:?
“小郎君。”丁捕頭見昭昭現在開心,於是熱情中帶著一絲彆扭、且一絲討好,套近乎說,“您看指印的本事,是這個。”他豎起大拇指。
即是真心感慨,也是拉關係,指不定以後哪樁案子,就要求人小孩呢!
不過頭一次哄小孩的丁捕頭,顯然有些緊張,完全沒有高寺卿送禮的正中紅心和恰到好處。
丁捕頭甚至想起上一樁盜畫案自己說的話,有些擔心被小孩撅一句:“是嗎?你上次不還說指印不重要嗎?”
不過昭昭顯然沒有這種心,被誇得有點翹尾巴,還超開心的說:“我真厲害,今天已經被誇了兩次啦!”
丁捕頭鬆了一口氣,配合著小孩有點想分享的得意小表情,接話道:“小郎君還被誇什麼了?”說實話,他也挺好奇的。
狄昭昭一挺胸膛:“娘親早上誇我乖乖吃飯,還說我長高啦!”
“噗……咳咳,嗯嗯!”丁捕頭努力讓自己不笑出來,“那小郎君確實厲害。”
“是吧~~”
等到了酒樓。
狄昭昭就迫不及待地做好準備,戴好小手套,就開始找蘑菇字條!
上次隻仔細看了雜物間,彆處都是路過,這次定要好好看看。
狄昭昭一認真做事,就會很專注,沉浸其中,故而很快忘了旁人。
隻見小孩旁若無人,專門找老物件看,時而蹲著默默看、時而彎腰杵著看,時而仰著頭朝上看,時而皺著小眉頭往角落看……
丁捕頭看不懂,這是在瞅啥呢?
見多識廣的高寺卿隨侍,也納悶,他也看不透!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都看懂了彼此眼神想說的話:
“你知道小郎君究竟在看什麼嗎?”
“這我哪知道,要不你問問?”
“你問!你比我會說話。”
兩人越覺得看不懂,越發有種茫然且心虛的感覺,這到底是在乾啥咧?
這真能看出什麼線索來?
有點想問問吧,但是想想狄昭昭比對出來的那一坨坨黑糊團,又愣是不敢作聲,怕顯得自己有點蠢。
終於,在拐出一道門的轉角,狄昭昭專注的目光落在一尊青銅器上時。
“咻”的一下,蹦出來一個肥呼呼的蘑菇字條。
狄昭昭眼睛一亮,聲音清脆又驚喜:“終於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