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
狄先裕把自己的銀票收好,又去瞅小孩手裡的,也是一張五百兩的!
他瞧著傻兒子小手把銀票翻來覆去,看看正麵,又看看反麵,舉高對光看,小臉好奇,好像根本沒意識到這是多大一筆錢。
狄先裕笑得像隻狐狸:“要不要爹幫你保管?”他說的保管,當然是肉包子打狗式的保管。
讓小孩見識一下世界的險惡吧。
等他拿走了銀票,再告訴昭哥兒這張銀票值多少根糖葫蘆!
對了,還要在小孩下次再坑爹的時候,告訴他這個驚天噩耗。
狄先裕光是想想昭哥兒忽然委屈,小眉頭耷拉下來,一副不敢相信的生動變臉過程,眉眼都已經笑開了,心中更是在哈哈大笑,舒坦!
狄昭昭仰著小腦袋,好奇地問:“五百兩是不是很多錢啊?”
狄先裕一本正經的點點頭:“那當然,所以昭哥兒你拿著……”
他還沒忽悠完,就見小孩舉著銀票遞給他。
狄先裕:?
狄昭昭高興道:“那爹爹幫昭哥兒換成金子,做成一隻金豬吧,胖嘟嘟的那種,昭哥兒要送人!”
狄先裕帶著銀票走了,去衙門不遠處的錢莊,按照小孩的要求兌換銀票,做成金豬。
在空中留下兩行嗚咽的淚水。
崽最愛的人,不是他了!
鹹魚覺得心在痛,淚水中都飄著黃
() 金那迷人又悲傷的味道。
***
狄昭昭一個人,蹦跳著去找祖父。
屬於狄寺丞的這間廳房,裡麵也都飄散著快樂的氣息。
狄昭昭烏眸亮晶晶的,脆聲喊:“祖父!”邁開小腿飛跑過去。
狄鬆實徹底了結了一樁案件,也不免放鬆些。在周圍快樂氣氛的感染下,眉眼也都略帶笑。
與坐在公堂上的狄寺丞相比,很是不一樣。
狄鬆實接住撲過來的小昭昭,抱在懷裡,指著那張專屬昭昭小桌上的布包,笑問道:“昭哥兒帶了什麼東西來?”
“呀,我差點都忘了!”狄昭昭從祖父懷裡扭下來,噠噠噠跑去把布包拎起來,又往回跑。
他小手從裡麵拿出一個包好的陶泥小人,還有兩個新玩具,說道:“這是之前答應要送給高爺爺的陶泥小人。”
恰好走進來找狄寺丞的高致遠聽到了,愣了愣,然後目光落在那個略醜的小泥人上。
不像人,活像隻猴子。
來往禮節都有慣例和禮數,還從未收過這種禮的高寺卿不由笑開:“那我豈不來得正好,看來我和這陶泥小人有緣。”
狄昭昭回頭,忽然有點心虛。
家裡的陶泥小人他都好喜歡,這是他好不容易挑出來的,最醜的一個。
“沒錯,有緣分!”他心虛強調。
把小人塞到高寺卿手上,忽然想到送陶泥小人最開始的緣由,小昭昭不知怎的又理直氣壯起來,“高爺爺去捏一捏陶泥小人,多摁幾個指印,換著形狀玩一玩,就能想明白了。”
高致遠:“……”忽然覺得陶泥小猴燙手怎麼辦?
他可不好意思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腆著老臉應下,說什麼“他回去看看就會了”之類的話。
高寺卿笑容滯住一瞬,眼神一掃,熟練地轉移話題道:“這兩個是昭哥兒的玩具嗎?”
“是呀,爹爹給我買的新玩具哦!”狄昭昭獻寶地捧起兩個新玩具,烏眸盈滿亮晶晶的快樂,“就是上次我纏著爹爹講過重心之後,新得的玩具!”
眾人精神一震。
狄寺丞拿著茶盞的手頓住,茶盞放下,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小孩的新玩具。
他早就心裡有了諸多疑問,可惜一直沒有時間。
他本就打算今日事了,好好探探兒子的底,看看那不老實的家夥到底藏了多少東西。
如今正好。
他笑著摸摸昭昭的頭:“可是昭哥兒發現腳印偏左的‘重心’?”
“是呀!”小孩點頭。
“上次寥寥幾句,祖父還沒太聽明白,昭哥兒可再給祖父講講?”狄鬆實說。
“當然可以。”狄昭昭興奮,他就說爹爹厲害吧!連祖父和大理寺最厲害的高爺爺都不懂欸。
狄昭昭的兩個新玩具,分彆是一個木製的陀螺、一個塗得紅澄澄的醒獅不倒翁。
“你們看這個醒獅,推不倒,木陀螺轉起來了
也很穩!爹爹說它們重心都在中間所以穩。”小孩說著,從袋子裡掏出一塊像是橡皮泥一樣的乾陶泥。
這是家裡的小廝給他專門揉的,方便他玩,不粘手,大約一兩天才會乾裂。
小孩把乾軟陶泥分彆往不倒翁和陀螺側邊一黏,不倒翁的那塊大些,陀螺的那塊小些。
他再玩,“快看、快看!!!”便像是得了天大的快樂一樣驚喜地跳起來,“隻讓重心偏開,不倒翁就能推倒了,陀螺也轉兩圈就摔倒了!”
狄寺丞和高致遠眉頭輕皺,若有所思。
這門“平衡之道”的學問,他們也都或多或少的在書中見過,但都沒曾細想,如今拿到眼前來,才忽然驚覺,確實是有這麼回事!
正當他們以為想通了。
狄昭昭又興奮的把不倒翁拿起來,放到桌子邊緣,大半個不倒翁的腦袋都懸在外頭,短短一截不倒翁的屁股還在桌上。
狄昭昭小手扶著不倒翁,小臉神秘:“你們猜猜看,我鬆手之後,不倒翁會從桌上掉下去嗎?”
兩人一瞧,大半個不倒翁都在桌外,下意識就覺得要掉,但看小昭昭的表情,又沉默,“……”
倒是內間幾個看著這邊的差役,笑道:“鬆手肯定要掉。”“這還用猜?”
聽到這聲音,小孩忽然更興奮了,像是宣布大事:“那我鬆手啦!”
小手謹慎地緩緩鬆開,隻有很一小節屁股留在桌上的不倒翁,穩穩的懸停在桌邊。
沒掉!
儘管狄昭昭已經玩過很多次了,但是小臉還是忍不住揚起燦爛的笑容,都不等人問,就迫不及待的叭叭分享道:“爹爹說,隻要重心還在桌上,外麵懸多少都不會掉哦~”
眾人:!
這也叫重心?
狄昭昭挺小胸膛,簡直比剛剛得到五百兩銀票還得意:“我學會了之後,在家用木片堆了一座這麼高的超薄小山哦~”
他踮起腳,小手努力舉高,比劃了一個比他人還高一大截的小山模樣。
眾人又有些愣。
木頭片堆成很薄的小山,和剛剛講的重心又有什麼關係?
明明小孩隻是在玩玩具,興衝衝的跟大人分享自己堆的超高小山,分享著遊戲的快樂。
可為什麼當他們看向小孩黑亮黑亮的眸子,就是讀出一種“你們肯定都明白的吧”的驚顫之感。
明白啥?
他們不明白,難道很不正常嗎?!
還好一屋子人都是精通詢問之道,都不需要用上審問的技巧皮毛,就得到了來自小孩的分享。
小孩還以為大人也對“堆木片山”的遊戲感興趣,手舞足蹈的分享經驗:“從不倒翁和陀螺就能看出來呀,重心低就穩,重心高就晃。”
一手捏一個玩具,狄昭昭小臉認真:“所以小山想穩,首先重心要低、重心最好在中間,還有……”
還彆說。
用小兒玩具來打比方,挺好理解的。
而且這名字也起得十分貼切,一個縈繞在生活中各處的、看不見摸不著的小東西,忽然就好像活過來一樣,生動的浮現在腦海裡——重心。
有差役立馬想道:“紮馬步是不是也能用這個詞解釋?”
沒紮過馬步的狄昭昭:?
倒是狄寺丞和高寺卿兩人聽了更有感觸,這個詞能用的範圍,好像比想象中更廣。
而不花心思觀察,不花心思琢磨,沒有一些總結和想法,能如此精準的說出“重心”這個詞來嗎?
顯然不行。
高寺卿忽然問狄鬆實:“令郎是否自幼愛看些雜學之書?”
“確實。”狄鬆實點頭,他意識到之前他還是認為的狹隘了,二郎似乎並不是隻對“光”之一道感興趣。
還有今日這個“重心”絕非一日之功,昭哥兒言語間,似乎也有說到二郎對觀察腳印也頗有看法。
祖父努力回想這些年鹹魚的求學之路,不管記憶中是不是,帶著這個想法去回憶,不是也變得是了。
就像是如果認定一個人非常富有,即使他在啃窩窩頭,人也隻會想他是吃粗糧養生,而不是覺得他窮。
狄寺丞就這樣帶入,忽然感慨:“二郎好似自幼是愛看些雜書,莫非他的天賦在此?”
換完了銀票的狄先裕回來,一進門就聽到誅心之言。
什麼叫他的天賦?
鹹魚是沒有天賦的!!!要不還怎麼順順利利的躺平??
他連忙自揭其短,說出幼時讀書的真相:“那可不是什麼雜書,那都是話本,我換把書皮撕下來,換了張雜學書皮而已!!”
狄先裕震聲:“不是爹你想的那種雜學之書!!!”
誰小時候沒做過把換皮,偷偷帶去學校的事?
沒聽誰說,看話本還能看出天賦來的?!那不就是看個樂嗬嗎?
狄鬆實睨他一眼,嫌棄:“雜學就雜學,何必為了躲懶,往自己身上潑臟水?”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這人竟還是他家二郎,狄寺丞當真嫌棄。
狄先裕:???
天地良心,他說的是實話!大實話!!
到底發生了什麼?這年頭,他說實話都沒人信了!
狄寺丞又轉頭看向小昭昭,輕快的笑容又緩緩浮現在臉上,取代了嫌棄。
幸而昭哥兒是個單純誠實的孩子,沒跟二郎學歪。
他瞅瞅鹹魚,笑問小孩:“昭哥兒你說說,你覺得爹爹有天賦、聰明嗎?”
再一次誇爹爹成功的狄昭昭眼睛烏亮烏亮的,毫不猶豫,脆聲歡呼:“當然啦~我爹爹最聰明了,是全京城最好的爹爹哦!”
小孩歡快極了:“祖父你這次是真信了,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