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昭昭小老虎一樣飛跑進娘的屋子,興奮大喊:“娘!”
顧筠聞聲一看,頭發被揉亂,衣服也亂糟糟的小昭昭,如果不是水潤晶亮的大眼睛,真活像是被洗劫一通的小可憐。
她手一抖,撥錯了一顆算珠。
狄昭昭氣惱蹦躂地圍著顧筠告狀,活像一顆跳跳糖:“娘,爹又欺負我,你看我的頭發!”小孩氣呼呼的指著自己頭發。
鹹魚終究沒追上成日撒歡,體力好得不行的小老虎。
等他追上來,就看到臭崽已經跑進屋,氣鼓鼓地指著門外的他告狀了。
狄先裕:“……”
他撂下狠話:“給我等著瞧!今天不和你這個小孩計較。”說完轉身就走,連門都不進,霸氣.jpg
狄先裕是很維護顧筠在孩子眼裡的威信的,他知道自己管不住小孩,但總不能兩個人都寵著,縱出個熊孩子。
所以上次午膳那頓青菜,他硬是苦著臉吃了。其實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自己去廚房要幾個好菜,可他知道,真這樣的話,昭哥兒自會看在眼裡,有樣學樣。
這次,狄先裕也溜了。
他才不是怕了,他是不和小屁孩計較!
他哼著悲傷的小調,摻雜著嗚咽和狼叫,孤獨地走進書房。
拿出上次被打回重寫,一直拖拖
拉拉的功課草稿,提筆就寫,邊寫邊吐槽:“竟還嫌不夠,哪有那麼多可行的點子?”
“哼!就是仗著我脾氣好,擱我一隻羊薅!”
鹹魚越想越氣,整條魚都“砰”的膨脹成大胖頭魚,氣急到跺腳:“我寫個透明膠帶黏指紋,看你怎麼辦!”
“想要就能有嗎?我還想要電腦呢!”
鹹魚急眼,宛如上輩子在網上和杠精大戰三百回合,嘩嘩地輸出。
可比之前擠牙膏寫論文的架勢,快了百倍不止。
等寫得差不多了,狄先裕一想到還要去案子現場教學,苦惱地撓撓頭。氣成河豚的鹹魚,又飛快癟了下來,宛如一隻被戳漏的氣球。
“啊——”狄先裕大叫,又悲呼,“嗚嗚——”
他仿佛一個小學數學水平的人,硬是被戴上了“奧數天才”的帽子,現在還被大家信任地推舉去參加關注度很高的奧數比賽。
心慌.jpg
複習都不管用啊!!那案子是他能破的嗎?
何以解憂?唯有抱緊坑爹的臭崽!
蒼天啊,他本還想胖揍一頓坑爹的崽出出氣的啊啊啊啊!
***
不遠處的顧筠書房。
顧筠坐在小憩的軟榻上,小昭昭樂嗬嗬地站在她旁邊。
小孩已經整理好了衣服,梳好了頭發,從潦草小狗,又變成油光水滑小老虎。
美滋滋地低頭,看娘往他腰上掛漂亮腰墜。聽娘跟他講之後去盛府遊園會的事情。
小耳朵忽然動動,興奮臉:“娘,爹爹好像又在學狼叫。”
顧筠細眉微揚:“什麼狼叫?”她怎麼不知狄先裕還有這個愛好?
狄昭昭一副分享小秘密的興奮表情,一邊把雙手比狼耳朵舉在腦袋上,一邊搖頭晃腦,張嘴發出“嗷嗚~~~嗚~~”的聲音。
“就是這樣叫!”小昭昭語氣肯定。
顧筠不由失笑。
又捏捏小孩臉蛋:“看看喜歡嗎?”
狄昭昭低頭去要腰間的腰墜。
顧筠素來喜歡清新雅致的東西,屋內擺設都很漂亮,但其實隻要換上小孩喜歡的鮮亮顏色,雅致和精巧,也能變成抓人眼球的可愛鮮活。
“哇——”狄昭昭眼睛一下亮了,小手忍不住去摸,“這個中間是放什麼的?”
腰墜中間有個形狀奇怪的鏤空。
顧筠撥算盤時靈巧的手指,這會兒往小孩懷裡一探,就拿出一盞琉璃蓮花燈,輕笑:“就知道你又偷偷帶在身上。”
狄昭昭小臉一紅,小聲囁嚅:“昭哥兒不嫌硌的。”
原本小昭昭就想把蓮花燈掛在腰間,可根本沒有一個款式,是為蓮花燈設計的,因為大家一般隻掛玉佩之類的配飾。
故而強行掛上去,既不好看,還容易掉。小孩又寶貝他的琉璃蓮花燈,就總揣在懷裡。
顧筠手撥弄幾下,琉璃蓮花燈就緊緊地卡在了腰墜中的鏤空上。鮮亮的
編織花葉托著晶瑩剔透的蓮花。
紮人的花麵朝外,可托在掌心的花底貼在腰側,不僅好看,掛著還舒服安全。
“哇——”狄昭昭眼睛都瞪圓,跟小狸奴看到大肥魚一樣高興,興奮的左右搖晃,“我好喜歡!這肯定是娘特地給我做的吧?”
小孩高興地往軟榻上一撲,使勁兒往娘懷裡鑽,黑絨絨的小腦袋一拱一拱的,快樂地說:“娘最好了~~”
他以後可以天天把琉璃蓮花燈掛在腰上、隨身帶著啦!
他忽然想起來什麼,驚呼一聲:“差點忘了,我也有禮物送給娘親哦!”被爹爹欺負了一路,他都忘了!
“哦?”顧筠好奇笑問,“昭哥兒也給娘準備了禮物?”
小孩的禮物稀奇古怪,從一片漂亮葉子,到把自己臉上畫幾根小貓胡須扮演貓抓老鼠逗樂,她可還真猜不到。
“娘你等我!!”狄昭昭興奮的跑出去。
沒一會兒。
小昭昭跌跌撞撞地抱著一隻金燦燦的可愛金豬,興高采烈地跑進屋來。
小嗓音又有點小慌亂:“娘、娘!快幫幫我,要摔啦~啊!”
小孩都是靠看大小來辨認自己搬不搬得動的,哪裡能想到金子密度大,雖然看著不是特彆大,但實心金豬重得很,畢竟價值足足五百兩呢!
顧筠伸手一接,就掂量出價值,還瞧出這是京城錢莊為今年豬年備下的福氣款金豬,價值不菲,她有些啞然,“昭哥兒怎麼想到送娘這個?”
狄昭昭烏亮的眸子如黑曜石般清澈,帶點小得意地說:“昭哥兒知道哦~”
他小口氣藏不住的雀躍:“娘每次打完算盤發現掙錢了,都會特彆開心。就跟昭哥兒吃到糖葫蘆一樣,笑容都甜甜的。”
顧筠覺得心頭軟肉被輕輕戳了一下,軟乎乎的,總清淡的眼眸,都染上細密的笑意,她揉揉小昭昭的腦袋說:“娘很喜歡昭哥兒的禮物。”
“那就太好啦!”狄昭昭在軟榻上蹦跳著慶祝。
看著小孩純粹無比的快樂,顧筠忽然意識到了點什麼,笑問:“昭哥兒得了錢想到娘,那得了什麼會想到爹爹呢?”
狄昭昭笑得嘴角老高,想也不想脆聲道:“當然是好玩的玩具,或者撒歡的遊戲啊!”
顧筠噗嗤一聲笑出來,以手掩口,眉宇間都蕩漾出花開般的燦爛笑意。
她日後怕是都不會醋兒子總喊著找爹了!夫君曆來愛攢錢,幫昭哥兒換了這金豬,還會兒不知是不是正失落酸醋。
也許,這就是她不阻止夫君帶著昭哥兒胡鬨的原因?
即使在她看來太過放肆,又不守規矩,甚至偶爾有些邋遢,但旁人家哪能養出昭哥兒這樣可愛活潑,像是小太陽似的小孩?
見娘開心,氣氛好,狄昭昭小心思又活躍起來。
祖父沒答應幫他,可他可以自己來啊!勇敢昭昭,不怕困難!
小孩在心裡盤算,偷偷多吃就會牙疼,但是按照娘說的來吃,就不會牙
疼。
娘偶爾答應他多吃,也不會牙疼!
所以,娘答應=不牙疼。
那麼隻要娘答應他可以多吃,他多吃糖葫蘆就不會牙疼啦!
狄昭昭覺得自己的邏輯完全沒有問題,就是這樣沒錯。
連管牙的神仙都怕娘呢,娘就是這麼厲害!
小昭昭忽然笑得可愛,湊到顧筠麵前:“娘~~”
***
於此同時。
終於得了閒的大理寺卿,去找他的老夥計工部尚書閒(xuan)聊(yao)
兩個老人從念書時就一直是對手,時間久了,反而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或許叫損友更貼切。
知道工部最近忙,天天加班,高寺卿故意踩著下衙的點來。
他喝著茶:“還在忙活啊?也不知你們成日瞎忙活些什麼。我當初說讓你們幫忙琢磨琢磨能幫得上破案的東西,你硬說沒有……”
工部尚書額頭上迸起一根青筋。
“我也是沒想到啊,被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做出來了。哦對了,你上次跟我誇的後輩井定,年歲幾何來著?”
最擅維護人際關係的高寺卿,損起人來也是很氣人的。
他也不光戳心,一邊把天虹顯微燈說得神乎其神,勾得人不舍得打斷他,又一邊夾雜著些損言損語,略微嘚瑟的口氣,說得那叫一個舒坦暢快。
一吐上次被老友嘲笑忙得腳不沾地還抓不到人的鬱氣。
工部尚書額頭直突突,想趕人。
高寺卿又說起了重心:“這年頭,小娃娃都厲害了,我跟你說那什麼重心……”
損起人來樂嗬得不行的高寺卿,都沒注意到有幾人結伴而來,就在門口候著。
井定就在其中,開懷的聲音直往他耳朵裡鑽,想不聽都不行。
但聽著聽著,他神色逐漸鄭重。
作為行內人,他想到的更多。
如《考工記》描述房屋建築、馬車、橋梁、船舶……多有提起穩定性和平衡,似乎都能以重心之理解釋。
當聽到狄昭昭的不倒翁放桌邊的遊戲時,他又想到《墨經》中對平衡之道有描述:“衡,加重於其一旁,必捶。”
聽到狄昭昭堆小山的技巧,他憶起《淮南子》中討論過,某些形狀的物體更容易保持平衡,是不是也可以用“重心”之論來解釋?
……
就像是忽然有一根線連著一根針,把他平生所學,平日所感,一下精準地串起來!
簡直平地一聲驚雷,腦袋都像是被狠狠電了一下。
原本最近因兵部那邊要求有些焦頭爛額,找不到頭緒的差事,隱隱中都好像有了明悟。
他有些心潮澎湃,隻是有些疑惑為何高寺卿口中這人,聽起來好像有些耳熟?
若真是這般通透的人,隻要見過,他不可能不記得!
狄家的。
昭哥兒?
井定忽而一驚,那副臥蓮圖!
他師父讓給蕭徽的那個小弟子!!原本可能是他小師弟的那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