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圖是個難得且精貴的東西。
連蕭徽這種朝廷大員, 家中存的輿圖,也並不精細。
他把輿圖鋪開在他那張寬大沉木書桌之上。
正鋪著,見到狄昭昭屁顛屁顛地朝他跑過來, 蕭徽心中那一絲震撼都被衝散,好笑道:
“就這麼惦記一口肉?”
“昭哥兒想吃呀!”狄昭昭小腦袋飛快點點, 連忙湊過來,眼睛亮閃閃地問:“這就是將軍們打仗拿的輿圖嗎?”
蕭徽順手摸了一把他黑絨絨的小腦袋:“這可不是將軍手上拿的那種。”
“將領指揮作戰的輿圖,比這精細多了。不過咱們一般看不到。”蕭徽低頭看到小昭昭好奇的眼睛,又笑道,“你若日後有機會去兵部, 倒是能看看。”
“這樣啊。”狄昭昭好奇地湊上去看輿圖,“師父, 好吃的牛羊在哪兒?”
蕭徽其實也是頭一次,在輿圖上找草原在何處。
多少文人墨客吟詩作賦、高談闊論,說要收複失地,奪回北燕五城。可事實是不少讀書人連北燕五城是哪五城都數不出來,甚至不知北燕五城到底在國土何方。
再多的豪氣乾雲, 再文采斐然的詩篇, 蕭徽都曾看過, 竟都不及今日聽狄先裕隨口一言來的觸動人心。
蕭徽在輿圖上找到尚未收複的北燕五城,又順著輿圖往更遠的方向找。
更遠的地界標注更為模糊。
但蕭徽還真在北燕五城更遠處, 北偏東方向, 找到了狄先裕描述的草原痕跡。
在遼闊的草原上縱情跑馬、把酒高歌, 長者亦可放心帶著小兒架起火堆,炙烤羊羔,縱享天倫。
甚至百姓餐桌都再不缺牛羊!
偌大的鞍厥國,還有後頭的渤遼之地, 全都變成我朝百姓隨意進出遊樂、自由貿易往來的領土。
天下誰人膽敢這般作想!
這是何等豪氣?
這是何其疏朗遼闊,壯誌煙高?
蕭徽都不由升起一股好奇之心,狄先裕到底是什麼樣一個人?
當真奇妙。
難怪能教養出昭哥兒這般小孩,敢以幼童之軀,許下淩雲之誌。
蕭徽直接把小孩抱上桌,指給小昭昭看:“喏,昭哥兒想吃的牛羊就在這兒。”
狄昭昭蹲在桌上,俯瞰輿圖,眼睛一亮:“好像不遠啊!”
蕭徽大拇指和食指在輿圖上截住一小段:“這麼一小段,你猜我上次奉命去這查罌粟一事,走了多久?”
小昭昭認真想想,以自己小短腿走出京城為依據,張開小巴掌,不確定地猜道:“五天?”
蕭徽失笑,他說:“足足一月。”
“啊?這麼久——”狄昭昭眼睛都微微睜圓,語氣後拖,帶著點小小的不情願。
蕭徽道,“你再算算,京城到草原要走多久?”
狄昭昭隱隱感覺就好遠,小臉愁巴巴地低頭,用兩根手指頭在輿圖上翻著走路,嘴裡數:“一截,兩截……”
數著數著小孩的聲音就越來越低,越來越委屈:“為什麼好吃的牛羊這麼遠,這根本走不到啊。”
想到可能一直都吃不到草原上超好吃的牛羊,小昭昭忍不住的委屈。
小孩眼眶都微微發紅,水汽開始氤氳:“嗚嗚嗚爹爹不是這麼說的啊……”
蕭徽被他哭得一愣。
摔疼了不哭,遇到難題不哭,課業多了不哭,怎麼逗都不哭的小孩,竟然因為吃不到一口好吃的,要委屈的哭了?
吃的有這麼重要嗎?
一口吃的而已!
蕭徽震驚,他連忙把小孩從桌上抱起來,推開輿圖,沒原則的哄道:“隻是距離遠而已,昭哥兒還小,長大以後不是會變得很厲害,壞人都怕嗎?”
“難道還擔心吃不到一口牛羊肉?”
也是哦!
在狄先裕的忽悠下,小昭昭對自己長大以後會變得特彆高大、特彆厲害深信不疑!
狄昭昭吸吸鼻子,握緊小拳頭:“沒關係的,等哪天去抓草原上的壞人的時候,就能吃到了!”
全天下的壞人都怕他呢!
小昭昭說完,還去看蕭徽,試圖得到師父的認可:“師父,你說對吧?”
蕭徽很想說,彆國的壞人,不歸他們管。
但看著小昭昭紅彤彤的鼻頭:“……那是當然。”
得到了師父的肯定,狄昭昭瞬間信心滿滿,眼淚嗖地一下就縮回去,徒留一雙烏溜溜被水洗過的眼睛。
甚至還突發奇想地問:“師父,人裡有壞人,那羊裡會不會也有壞羊啊?”
“我要是把羊群裡的壞羊都抓住了,那好吃的羊會不會願意搬過來住?”
蕭徽還在震驚小孩不會是假哭吧?又一下就對上了小孩好奇的目光。
蕭徽:“……”
“咳咳,咱們還是來念書吧,書裡肯定有這個問題的答案。”
***
雲間酒樓,一樓包間。
屋內忽然傳出一陣驚呼聲。
“你手裡這麼也有個卷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