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慌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抱著關月走回木屋的。
他抱著關月在院子裡轉了兩圈,腦子懵了,不知道該乾什麼。
“嗷嗚~嗷嗚~”
狗剩急得叫了兩聲, 又用爪子去薅顧隨的腿。
顧隨醒過來:“對, 要檢查她身體。”
他抱著關月進屋,輕輕地把她放在靠窗的床榻上。
打開窗, 窗外的陽光跑進來, 更襯的關月臉色蒼白, 和她以往紅潤健康的樣子大不相同。
顧隨屏住呼吸,手指微微顫抖,放到她鼻子下麵, 感覺到她活著的證據, 他才鬆了口氣。
顧隨長舒一口氣, 在旁邊坐下。此刻關月一頭冷汗, 發絲沾在臉上,難受地蹙眉。她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為什麼剛才他看到的場景如此魔幻, 她剛才是在用樹藤拉住掉落的懸崖嗎?
簡直太荒謬了,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
他的目光落在關月的手腕上, 剛才那不斷纏繞山上的巨樹,卻無力拉扯掉落的巨石, 一根根崩斷的樹藤就長這樣?
黑漆漆的, 還有點光澤,就像個手鐲一樣圈在關月的手上,尾端還有兩片嫩綠的小葉子, 他沒記錯的話, 以前葉子是墨綠色的, 現在怎麼變成蔫嗒嗒的嫩綠色?
他試探著摸了一下,這究竟是假的,還是真的葉子?
他不知道。
關月頭疼得要爆炸,難受地動了一下,顧隨站起來:“關月,你醒了?”
關月並沒有醒。
而此刻,懸崖下的清溪村,在家裡乾活的人,聽到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嚇得趕緊從屋裡跑出來。
而在外麵的人,是眼睜睜地看著懸崖從幾十米高的地方掉下來。
幾十米高,聽著高得不得了,那麼大一塊巨石掉下去,也就是眨眼間的事情。
懸崖下麵的打石場還有那麼多人呢!
李達也在打石場打石頭,說要給她弄一間洗澡的房子起來。
此刻,林海音怕得全身顫抖,哆嗦著往懸崖底下跑,她一連摔倒幾次,又爬起來。
張翠花拉著她:“彆怕,李達那傻小子命大,不會有事。”
身邊不斷有人哭著從他們身邊跑過去。
“我的老天爺,這可怎麼得了哦。”
“大娃,我的兒啊,你在哪裡,娘找你來了!”
“東子他爹……”
“二狗子啊……”
悲痛的哭喊聲,就像一聲聲喪鐘,越接近打石場,哭聲就越響亮。
林海音站在那兒,不敢再往前一步。
難道她真是喪門星?誰挨著她就要倒黴,以前是她媽,現在是李達那個傻男人。
老天爺,你是不是見不得我過兩天好日子?
林海音難過的站不住身體,蹲下身,哭得要背過氣去。
突然,一雙有力的臂膀抱住她:“海音,你怎麼了?你哪裡難受?”
林海音聽到李達的聲音,抬眼看他,看到他臉上的汗水,臉頰那個鮮紅的傷口,放聲大哭。
李達再傻此刻也明白了林海音對他的心意,她真的是喜歡他,沒有因為他是農村人就看不上他,為他活著感到高興。
李達眼眶都紅了,他抱著林海音:“沒事了,沒事了,這不好好的嘛。”
林海音歇斯底裡地哭,就像墜落深海的人,身體裡最後一絲氧氣都用完了,窒息淹死的瞬間,突然被一隻手撈起來。
在場號啕大哭的人,他們都在慶幸劫後餘生,卻不知道,關鍵時刻,撈了他們一把的人是誰。
最後,功勞落到剛修好沒多長時間的山神廟身上。
當時聽到懸崖上麵的異響,打石場四周都被他們打好的石頭攔住了去路,他們根本來不及跑出去,以為自己死定了。
沒想到,垮塌的懸崖突然停了一會兒,就這麼一會兒,給他們爭取到逃生的時間,要不然,大家都要把命交代在這裡了。
“肯定是山神婆婆顯靈。”
“對,要不然那麼大塊石頭怎麼一直掉不下來。”
李達興高采烈地附和了一聲:“回頭村裡殺了年豬,一定要燉一鍋肉去山神廟拜一拜。”
林海音無心顧及彆人說了什麼,她隻心疼他臉上的傷口:“這怎麼弄的?”
李達摸了一下臉頰:“掉下來的碎石劃傷的,小事情。”
林海音一巴掌拍他手臂上:“都流血了。”
張翠花笑著道:“海音彆管他,你也累了一回,我們回去歇一歇。”
經此一遭,張翠花對林海音更喜歡了。
這姑娘是真喜歡她兒子!
顧隨安頓好關月,把關月放在屋裡的藥都裝上,小跑下山,原來以為現場會十分慘烈,沒想到大家都沒受傷。
楊國柱看到他手裡的東西:“喲,這是關月給的。”
李桃接嘴:“關月就是嘴硬心軟,看看,害怕我們出事兒,讓顧隨送這麼多藥下來。”
顧隨看到大家沒事,也放心了,轉身要走。
楊國柱攔住不讓,至少讓他把手裡的東西留下。
顧隨心裡還記掛著山上的關月,沒跟楊國柱多說,直接把藥箱子都給他,他轉身上山了。
山下的熱鬨他無心參與,他中午飯都沒吃,就這樣傻呆呆地守在關月身邊一個下午,關月卻再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要不是他檢查了幾次,確定關月是活著的,他都不知道要怎麼辦?
“狗剩,你守著她,我去廚房做飯。”
都已經傍晚了,關月需要吃東西。
“嗷~”
木屋前的大樹都被儘數拉倒了,原來院子上空的枝丫被清除,放眼望去,四周都更空曠了。
顧隨從前頭下山,懸崖處,前麵的巨石垮塌下去,從大青山延伸出去的懸崖隻剩下了一半。
地上,大樹的枝乾上,還纏著崩斷了的樹藤,顧隨蹲下身,細細查看,和關月手腕上的一模一樣。
顧隨站在那兒,望著漫天彩霞,好像魔幻世界在對他開啟。
山下的人在慶祝劫後餘生,顧隨這幾天都在山上照顧關月,關月這一昏迷都已經三天了。要不是顧隨專業知識過硬,他都要忍不住把關月送到醫院去了。
顧隨這三天沒下山,但因為現在農閒不需要乾活,再加上顧隨一個人住在知青點,他沒下山,沒回去住也沒人知道。
這幾天也沒有人上山,更不知道木屋前麵的大樹,儘數倒了。
這三天,顧隨拿著斧子把周圍收拾了一遍,好歹讓院子四周看起來沒那麼臟亂。
至於那些倒下的樹,他都砍成一段一段地擺在那裡,放著以後當柴火燒。就是樹乾太大太重,他搬不動,隻能在原地放著。
現在已經是冬天了,顧隨穿著一件單衣,熱出一身汗。
狗剩跑出來,圍著顧隨轉了一圈,咬著他的褲腿,把他往屋裡拖。
顧隨反應過來,他扔下斧子,大步往上麵跑:“關月醒了?”
一連躺了三天,關月睜開眼睛,正午的陽光有點刺眼。
她閉上眼睛,回憶片刻。
又聽到狗剩的叫聲,和顧隨的聲音,看來是顧隨把她抱回來的。
那麼,他是不是也發現了她的秘密?
那一瞬間,關月心裡起了殺心。
但是,看到顧隨激動地跑進來時,剛冒頭的那點念頭,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關月鬆開捏緊的手,臉色還有點蒼白,嘴唇沒什麼血色,看起來特彆脆弱。
關月舔了一下唇:“我肚子好餓。”
“三天沒怎麼吃東西,怎麼會不餓。我熬了米粥,你先起來吃一點。”
她垂下眼眸,原來她已經昏迷三天了,這三天都是她在照顧她嗎?
關月捂住空空的肚子:“我想吃肉。”
“現在還不能吃,你緩兩天。”
顧隨去做飯,關月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出房間,外麵陽光直射,她眯眼,有點不習慣。
她這才打量周圍的環境,四周的大樹都倒了,遮擋少了,陽光可不就大了嘛。
顧隨不經意地觀察她的表情,發現她一點都不驚訝。
顧隨:“在屋裡吃還是去外麵吃?”
關月信步走到院子大門口,回頭跟顧隨說:“在外麵吃。”
“好。”
顧隨去廚房端飯,關月發現被小黑拉倒的大樹,好多被砍成一截一截的。估計是顧隨乾的。
關月吃飯時,問顧隨:“山下情況怎麼樣?”
她對清溪村的人沒什麼感情,但是也做不到眼睜睜看著他們死,那時候她都沒過腦子,就動手了。
雖然她昏迷了三天,也不後悔當時的選擇。
“因為你……懸崖下麵的打石場沒有傷亡,村裡人都說是山神婆婆保佑,這些天都忙著給山神廟上供,沒人上山來,也沒有人發現咱們這裡的大樹都倒了。”
顧隨說話說的很有技巧,他話沒說透,關月卻明白了。
此刻,她在猶豫,要不要跟顧隨說她的異能。
顧隨看到她垂眸沉思,身體往前一靠,雙手放在桌上,等待著她思考的結果。
半晌,關月吃完一碗飯,把碗往前一推:“我還要。”
顧隨無可奈何地笑了,站起來:“我再去給你打一碗。”
“嗯,好呀。”
她既然不想說,他也就不問了。
關月醒了,她特彆了解自己的身體,保證自己身體除了有點虛弱之外,肯定沒有問題。
顧隨不信,堅持要檢查一遍。
顧隨把著關月的手腕,關月問他:“怎麼樣?”
顧隨鬆開她的手:“看起來沒什麼問題。”
他心裡的擔心無法放下,他不知道,她這樣特彆的身體,究竟會不會有些和常人不一樣的問題。
關月借口要午休,打發走顧隨。她要去深山,她需要一個安全的環境檢查自己的異能。
她走了兩步,突然停下來。
她站在原地往後看。
過了一會兒,剛才已經下山的顧隨,又走回來了。
顧隨皺眉,語氣還很凶:“說好的午休呢?你真以為自己身體好得很?”
被顧隨凶了一句,關月突然笑了,和她以往的笑容不一樣,此刻的笑容,笑得特彆真,特彆甜。
“顧隨,你好像我爸爸哦!”
好久好久之前,她中午不睡午覺偷跑出去玩,被爸爸逮到,總是要凶她一句,說她不愛惜身體,不睡午覺肯定長不高。
顧隨也愣了,認識這麼久,這是關月第一次在他麵前提到家人。
“所以,你現在睡不睡午覺?”
關月笑容燦爛:“我睡!”
顧隨怕她陽奉陰違,不拿自己的身體當回事,他乾脆在外麵守著她,燒了一個火堆,一邊煮茶一邊看書。
關月躺在屋裡,她動了一下手指頭,小黑蔫噠噠地扭著細腰,可憐巴巴地蹭關月的臉。
關月捏著小黑看,兩片墨綠的葉子顏色都變成嫩綠色了。跟她一樣,異能使用過度,沒有得到補充的原因。
關月小聲嘀咕:“我也不多,給你一點點哦。”
兩片葉子高興地扭起來,轉著圈地高興。
關月嘴角微微翹起,輸給它一點點異能,肉眼可見的,嫩綠色的葉子一點點加深,直到變成深綠色。
關月停下手,打了個哈欠,靠著枕頭睡著了。
顧隨突然想到窗戶是開著的,害怕她吹了冷風受涼感冒,他靜悄悄進去關窗。
感覺到有人靠近,剛才還在妖嬈起舞的鐵線藤,迅速地纏到關月手腕上裝死。
關月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又閉上了。
顧隨關上窗就出去了。
顧隨沉思,關月的警惕性很強,還有,她手腕上的那兩片葉子,顏色是不是又變了?
關月這一次大傷元氣,但是沒傷到根本,好像因為她透支了異能,她感覺到自己的異能又升級了。她催生植物的時候,比以前更快更迅速。
顧隨花了好幾天把那天拉倒的大樹砍成一截兒一截兒的,還放在原地。關月身體好的差不多之後,直接把所有的木材弄成適合燒的柴火,一捆一捆地堆成一座小山。
院子前麵一下少了好些大樹,站在對麵小青山,都可以隱隱約約看到木屋這邊。關月不喜歡,又催生了一些大樹,把院子都圍起來。
顧隨第二天早上來山上,看到那一片一片的大樹,伸手拍了一下,樹皮上還有濕漉漉的露珠。
他簡直想敲開關月的腦袋看看,裡麵究竟裝著什麼東西,一點防備都沒有?
顧隨就是想裝自己沒看見,也不可能眼瞎到看不到那麼大的樹。
而且,那裡堆得跟小山一樣的柴火是怎麼回事?還都劈好了?難道昨晚上就他一個人睡覺,清溪村的人都來山上幫她劈柴了?
關月沒有看到顧隨內心的糾結,她盤腿坐在躺椅上,抱著狗剩一個勁兒地揉。
關月:“快點做飯,我餓了!”
狗剩兒配合地嗷嗚了一聲。
顧隨無奈地搖搖頭:“來了!”
山上除了多出來的那一大堆柴火之外,其他都一切照舊。
關月小年的時候去了一趟縣城,主要是去看看蔡叔,順便給他做針灸。
蔡嬸子看到關月,高興得很:“關月來了?來了就彆著急回去,多住兩天,讓你嫂子帶著你去看看電影什麼的,你們年輕人喜歡那個。等到過完年再回去。”
蔡嬸子說的嫂子,是她的兒媳婦。
關月笑眯眯道:“謝謝嬸子,村裡明天殺年豬,我要回去吃殺豬菜,下午就走。今天來看看蔡叔,順便給他做個針灸。”
“哈哈哈,殺年豬好啊。說起來還是你心疼你蔡叔,上次你給他針灸之後,他一直吃藥調理,腿腳好多了,今年冬天都沒怎麼喊疼。”
關月點點頭:“今天加固一下,以後就斷根了。”
蔡嬸子喜得不得了:“那他可不得高興得飛起來。”
關月一本正經道:“我本事有限,可不能讓蔡叔飛起來。”
蔡嬸子哈哈大笑。
蔡國福下班回家吃飯,看到關月,把她叫到屋裡:“你來得剛好,我有事跟你說。”
蔡國福臉色嚴肅,關月問道:“怎麼了?”
蔡國福歎了一口氣:“關於你師傅的事。你師傅輾轉好多人送了信回來,你看看吧。”
一封信遞到關月手裡,關月拆看一看,開頭就是月月呀,我是你師傅……
關月抿嘴一笑,繼續看下去。
去年她師傅回去之後,沒多久就亂了起來,他們全家人直接從上海去了香港。他師傅原本不想去的,但是師傅的大哥當時和闖進家裡的人起衝突身受重傷,傷了心肺,以後要一直調養,離不了醫生,他不放心,就跟著一起走了。
信的結尾,師傅還囑咐她好好吃飯。不會做飯就花錢請人做,或者進城去蔡家那裡蹭吃蹭喝。等那邊情況好轉,他回頭來接她。還讓她好好學習,不要浪費她的天賦。最重要的是,不要認其他人當師傅,否則,他會很傷心!
看到這裡,關月笑了起來。
關月問蔡國福:“蔡叔,能幫我給師傅送封信過去嗎?”
蔡國福點點頭:“能送,走暗道。”
“東西也能送了哦?”
“小件東西能送,大件的東西就不成了。而且要儘快,送信的那個人休息一兩天就要走。”
關月點點頭:“您先去幫我說一聲,我明天再來一趟。”
“好。”
關月說:“本來今天打算給您做針灸的,看來要等明天了。
“我這個隨時都能做,不著急。”
關月在蔡家吃了中午飯之後就回家了。
既然是跟人起衝突傷了心肺,當初應該是外傷導致的,關月腦子裡有幾個養心肺的藥方,隻是藥方裡麵好些都不是常用藥,她需要回家找找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