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隨現在已經習慣了沒事兒就在山上烤火、看書什麼的。他以為關月要晚上才能回來,沒想到今天回來得這麼早。
關月:“缺了一味藥,我回來拿,明天再進城。”
顧隨:“那明天村裡的殺豬菜你又吃不上了。”
前天李桃帶著她新出爐的嫂子林海音上山,代表清溪村邀請關月明天去吃殺豬菜。還有,李達和林海音已經領證了,明天殺年豬正好請客吃飯。
關月好奇這個時代的結婚是什麼樣的,當時就答應了。
關月:“去不了,有更重要的事情。”
現在時間還早,關月背上背篼去深山,找了個山穀,一把種子撒下去,一茬一茬地催生草藥。
等關月出來,背篼裡裝著剛挖出來的草藥,棵棵都長得那麼標準、肥碩,這樣品質的草藥,關月在哪裡找到的?
顧隨腦子裡的那根弦一直緊繃著:“我去前麵散散步。”
關月詫異,這山上這寬的地方還不夠你溜達?
直到看到顧隨走到前麵上山的那個路口處,就停下來不走了,關月笑了起來。
他這個人真奇怪,明明知道她的秘密,卻什麼都不問,平時行事又透露出在意。他也不想想,她既然有這樣的本事,這麼近的位置,山下有人上來,她怎麼會不知道?
關月不管顧隨,專心處理藥材,等到夕陽西下,桌子上一邊放著一大堆藥渣子,另外一邊放著六瓶藥。
關月在藥瓶子上貼上標簽,三瓶清肺丸,三瓶養心丸。
顧隨走過來,拿起藥瓶子看:“這個藥瓶子和家裡其他藥瓶子不一樣。”
關月應了一聲,把六瓶藥裝好收起來。
這個藥瓶子是她特意做的,上麵還有她留下的標記,標記和藥瓶子的木紋相融合,渾然一體,除了師傅之外沒人能認出來。
她這也是特意留了一手,萬一被人使壞偷換掉了呢?
藥丸並不是其他東西,還是穩當點好。
第二天關月一早進城。
李桃知道關月有事進城了,有點失望。
顧隨拿出一塊紅布給李桃:“這是關月送給你哥和嫂子的賀禮。”
紅布也是以前的病人送的,關月根本用不上,就順手轉送給他們了。
張翠花喜滋滋地摸著紅布:“喲,這是好布呀。”
張翠花展開布比劃了一下:“這麼寬的布,能夠做一套衣裳了。”
“誰家穿紅褲子呀?”
“那做兩件衣裳。”
除了結婚這一天之外,林海音絕對不會穿紅衣裳,她直接說:“娘,我自己有紅衣裳,我用不上,您留著給桃子用。”
“這怎麼行,人家說好是送給你的。”張翠花心裡有數,該是誰就是誰的,事情辦清楚,一家人才不容易鬨矛盾。
林海音用全身力量在拒絕:“娘,我真不要,我那裡有兩箱子衣服呢,不缺衣裳穿。”
“真不要?”
“真不要!”
“那好,留著給桃子。”
李桃羞紅了臉躲開了,林海音挽著張翠花的胳膊,婆媳倆還商量怎麼裁剪,做什麼樣式。
李桃跺腳:“嫂子,今天是你和大哥結婚。”
“知道了,知道了。”林海音無所謂地擺擺手。
張翠花是個護短的人,加上和林海音對脾氣,兩人關係處得跟親閨女也沒什麼兩樣了。
再有,李達是個愛護老婆的男人,李桃這個小姑子也不作妖,林海音這個日子過得相當暢快。
她把李家當自己家,就算今天才辦結婚宴席,她心裡也沒有其他新娘子那種忐忑不安。
她和李達都這麼熟了,早沒有新嫁娘的羞澀。
顧隨笑了笑,跟李達打了個招呼,先走了。
這時候,關月已經到縣城了,她拿出六瓶藥和一封信。
蔡國福羨慕呀,有這樣的徒弟惦記著,這個師傅當得值。
蔡嬸子去屋裡拿了一個灰撲撲的木盒子出來,把藥瓶子和信放進去鎖上。
“快給人送去,彆耽誤了。”蔡嬸子把木盒子交給兒子。
“好呢,娘,我現在就去。”蔡誌明轉身就走。
關月對蔡國福說:“蔡叔,您今天上午不忙吧?不忙我們就把針灸做了。”
蔡國福嗬嗬一笑:“正等著你說呢。”
知道關月今天上午要來,他特意把上午的時間留出來。彆跟上次似的,就中午那麼一會兒,留針的時間都不夠。
今天太陽好,關月也沒讓他在院子裡紮針。冬天的風大,萬一身體著涼了,怕不是得不償失。
異能通過銀針在奇經八脈裡流竄,蔡國福覺得身上暖融融的,不知不覺地就睡著了。這次,不僅是治了他的腿,還對他全身都進行了保養。
也是上次鄧為民給她的啟發,針灸可以有病治病,也可以沒病保養嘛。彆人不一定做得到,但她身有異能,她不僅做得到,還做得特彆好。
蔡國福睡了,關月沒事兒乾,蔡嬸子從廚房的磚頭底下翻出兩本舊的掉頁的書,拿給她。
蔡嬸子:“你蔡叔藏起來的,你看看,說不定對你有幫助。”
“好,謝謝嬸子。”
關月坐在院子裡看書,她看書看得快,快得就跟胡亂翻一翻似的,等蔡誌明回來,關月已經看完了,拿去讓蔡嬸子收起來。
蔡嬸子問:“你看完了?”
“看完了。”不僅看完了,她還都記下來了。
蔡嬸子疑惑地收起書。
這時候,時間差不多了,關月去取針。屋裡,蔡國福臉色紅潤,呼吸平穩,睡得真香。
蔡誌明笑著道:“怪不得以前徐叔跟我爸誇你有天分呢?什麼東西一學就會。這針灸你才學多久,就這麼厲害了。”
關月一本正經地反駁:“誰說的,我做飯學了這麼久,也就是能煮湯煮麵的水平。”
蔡誌明噗嗤笑了:“沒事兒,以後找個會做飯的對象。”
蔡國福被蔡誌明吵醒了,他看了一眼胳膊:“喲,都取針了,我睡了這麼久?”
蔡嬸子在外麵喊:“既然醒了就出來吃午飯吧。”
“來了。”
這是關月年前最後一次來城裡,蔡家給她準備了過年的東西,一大塊肉,一包糖果,還有一個熱水壺。
另外,還有蔡嬸子給關月做的一身淡青色的春裝。
吃了午飯關月要走,蔡嬸子把東西都裝在背篼裡麵,讓她都帶上。
蔡嬸子:“本來想給你做一套冬衣的,結果沒買到新棉花。想到你也不缺冬天的衣裳穿,就給你做一套春裝吧,當是我給的年禮,也謝謝你給你蔡叔治病,讓他今年身體這麼爽利。”
關月笑了笑:“蔡嬸子不要這麼客氣。”
“要的!得了好就要記得,有來有往才是正理。就好比一對夫妻,兩口子都往家裡存錢,這個家才會越來越富裕。要是一個人往裡麵存,另外一個人不存,甚至還取出來揮霍,這個家遲早要完。人情來往差不多也是這樣。”
關月點點頭,她明白,這是蔡嬸子看她身邊沒有長輩,故意教她的。
蔡誌明要送她到車站,關月拒絕了,她還要去買點東西。
她轉了一圈,沒想到要買什麼東西,就選了兩條花花綠綠的毛巾。一條自己用,一條給顧隨。
就算是跟著蔡嬸子現學現用,謝謝顧隨的照顧。
說起來,他也不吃虧,這大半年,他從她這裡拿了不少藥。
關月拿著毛巾,嫌棄地直接扔背篼裡,這個毛巾生產工藝,她真是看不上。
一路回到清溪村,已經是半下午了,殺豬宴,以及李達和林海音的婚宴早已經結束了。
空氣裡麵,還飄著一點點酒肉結合在一起特有的香味。
有酒有肉,日子豐足的味道。
顧隨此刻不在山上,關月放下東西去深山,她站在那高高的豬圈上麵看,下麵她養的大肥豬已經可以吃肉了吧。
顧隨晚上收到關月送的大紅大紫的毛巾,這是送給他的?
關月雙手抱胸,斜了他一眼:“這還是我在百貨大樓選出來相對比較好的。”
顧隨憋住笑:“行,謝謝你。”
關月哼哼一聲:“你會殺豬嗎?我也要殺年豬,吃殺豬菜。”
顧隨幾乎都要把關月養了頭豬的事情忘了。這麼長的時間,他既沒有見過豬,也沒有聽關月提過養豬的一字半句,他都以為小豬崽兒養死了。
關月得意:“沒有死哦,我天天喂它吃紅薯,現在長得可肥壯了。”
“能帶我去看看?”
關月點頭:“去看唄。”
關月怕有味道,養豬的地方離她住的樹屋還有一段距離,她帶顧隨過去,顧隨根本就看不到她的大本營。
顧隨跟著關月走了兩個多小時都沒到地方,顧隨好奇,豬養在深山裡,路這麼遠,每天喂豬不累?還有,深山裡麵還有其他動物,不怕豬崽兒被禍害了?
顧隨看到那幾米高的豬欄,他明白了。
關月:“豬就在裡麵。”
昨晚上她把上麵的圍欄弄掉了一些,要是看到之前的圍欄,顧隨會更加震驚。
顧隨知道關月有些奇特的能力,不過,這姑娘是不是太不拿他當外人了?
這麼高的圍欄是她一個姑娘能辦到的嗎?不怕他多想?
關月那瞬間明白了他眼神的意思,她聳聳肩,他都知道了,她有什麼好隱藏的。
顧隨簡直為關月大大咧咧的性子操碎了心。
顧隨試探著勸了一句:“你,要記得保護自己。”
關月笑了笑:“我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保護自己。”
顧隨:“不要太信任彆人。”
“你是彆人嗎?”
顧隨心裡一跳:“總之,你要保護好自己的秘密。”
關月哈哈大笑:“我的秘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嗎?”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以後你記得,不該我知道的事情就不要讓我看到。”
“比如?”
“比如你修的這個豬圈。”
關月的眼睛特彆亮:“你會害我嗎?”
“我不會,但是……”
關月打斷他的但是:“你不會害我就成了。”
你要真害我,我也不是軟柿子!
關月在下麵做了一扇門,打開一點點,讓顧隨看。
顧隨伸進去一個頭,看到裡麵那頭大肥豬,嗬,膘肥體壯!
今天上午村裡殺了兩頭年豬,養了整整一年,看著骨架大,實則身上的肉還沒有關月這頭豬多。
顧隨:“我一個人恐怕不行。”
而且還要把豬從這麼遠的地方弄到外麵去,也是個麻煩事兒。
“沒關係,這不是有我嘛。”
顧隨當作沒聽到:“要不這樣,明天我把豬趕到外麵去,請李家人上來,讓他們幫忙一起弄。後麵還要醃臘肉、做香腸、收拾豬腸等等,咱們兩個人忙不過來。”
“行吧,明天能吃殺豬菜嗎?”
顧隨笑了:“能!”
關月期待了兩次吃殺豬菜都落空了,這次肯定不會讓她再失望了。
顧隨下山後,關月按照顧隨的要求,準備了好多香料,隻是辣椒她就催生了半麻袋出來。
至於把豬從深山弄出來,顧隨覺得很麻煩的事情,關月直接用藤蔓把豬捆好,拎著豬直接從空中下去。
昨天帶著顧隨從林子裡進山走了兩個多小時,關月拎著豬下山,從空中走直路,二十多分鐘就到了。
李家人第二天上山,看到被捆的結結實實的大肥豬,就跟看到大美人兒一樣。
張翠花兩步跑上去:“哎喲,關月你是怎麼喂的豬哦,怎麼長這麼肥。”
關月就說:“用紅薯。”
張翠花一拍大腿:“吃這麼好,怪不得長這麼肥。”
顧隨歎氣:“你怎麼不等我來做?”
關月:“我也可以。”
李家人來了,都不用關月動手,李達和他爹,還有顧隨和張翠花,四個人就把豬料理了。
關月想去看殺豬,顧隨不讓她去,怕嚇著她。
關月愣了一下,然後笑了,她會怕殺豬?
顧隨:“你帶著李桃和林海音準備一下醃臘肉的香料,乾辣椒、花椒這些都要弄成粉。”
李桃主動攬活:“這個我會,把辣椒在鍋裡炒香炒乾炒脆,然後用石臼弄成粉就行了。”
關月:“那我來。”
為了做藥丸子,家裡這些磨粉的工具不少。
三個人分工合作,林海音燒火,李桃負責炒,關月負責弄成粉。
李桃那邊炒完最後的花椒,想去給關月幫忙,結果關月都弄好了。
關月接過她手裡的花椒:“後麵沒有了是嗎?”
“沒有了。”
李桃感歎一句:“你做這個手腳好麻利。”
林海音:“她經常磨藥材,弄成藥粉,肯定比咱們更熟練。”
關月沒有說話,李桃就當她默認了。
那邊,豬肉已經分割好了,幾個人圍著桌子,一邊切肉一邊聊天,有張翠花和林海音在,就沒有冷場的時候。
不知道怎麼,這種熱鬨的感覺,有了過年的味道。
關月不禁有些恍惚,好久好久之前,他們家過年也是這樣的。
家裡隻有三個人,但是聚在一起,就感覺特彆圓滿。
現在,隻有她自己一個人了。
隻有她一個人,她也要好好吃飯,好好活下去。她答應了媽媽的。
關月低落的情緒就那麼一瞬,她低著頭,連對關月最關注的顧隨都沒注意到她突然紅了的眼眶。
這一天中午,張翠花主廚,李桃和顧隨在一旁協助,關月和林海音他們一起圍觀,她終於吃上了正宗的殺豬菜。
還彆說,看著一大盆不太精致,吃起來真香。
李達埋頭苦吃:“比咱們昨天吃的殺豬菜香多了!”
“昨天全村那麼多人吃飯,肉裡麵加了那麼多菜,都看不到什麼油星了,今天的肉多紮實呀!能不香嗎?”
關月吃的停不下筷子:“不用客氣,喜歡吃就多吃點。”
兩大盆菜,連最後的菜湯都被倒了泡飯,這頓飯吃的滿意極了。
關月美滋滋地擦嘴,她準備明年也要養豬。
昨天才被蔡嬸子說了人情來往,李家人吃了飯要走,關月送了他們一條肉。
張翠花不要,幫一點忙,怎麼能又吃又拿。
顧隨勸著,張翠花才收下肉。還說以後有什麼要幫忙的,直接去家裡叫人。
新灌的香腸晾了起來,臘肉醃了幾天後,也掛了出來。
臘肉香腸慢慢地風乾了,瘦肉變得嫣紅,肥肉變成晶瑩剔透的乳白色,年味越來越濃。
關月這個吃貨,已經提前和顧隨商量年夜飯吃什麼了。
大年二十八那天,家裡來了客人,打斷了關月的計劃。
一點招呼都沒打,鄧為民帶著他的那位病人來了。
軍車開到清溪村山穀外麵,嚴正文是被勤務兵抬上山的。
鄧為民衝關月笑:“小友,不好意思,大過年的,打擾了。”
關月心裡默默點頭,你們確實打擾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