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家父子倆剛走, 關月問顧隨:“張院長找我還能理解,李定邦找我做什麼?”
顧隨:“問你止血藥粉?”
“不會吧,我這段時間可沒少給他們。小馬前幾天不是還在說, 邊境上最近比較安生, 止血藥粉消耗得不多,他們還有空餘的挪給其他軍區用。”
顧隨:“除了藥,他找你還能有什麼事?”
“也對,算了, 明天問問他就知道了。”
第二天上午, 關月下山, 張院長和李定邦都等著她。
張院長先開口:“我要說的事情簡單,用不了多少時間, 我先來。”
李定邦:“我的事情比較重要,我先。”
這時候, 小馬跑過來:“部長,有北京的電話。”
“我馬上來。”北京的電話耽誤不得。
張院長得意地對李定邦說:“看來老天爺都幫我, 你快走吧, 關月先跟我去辦公室。”
李定邦白了他一眼,轉頭跟關月說:“你先跟張院長去, 一會兒彆著急走, 我馬上過來, 有重要的事情找你。”
李定邦急急忙忙地走了, 關月跟張院長去辦公室, 鄧白術也跟上。
為了表示鄭重,張院長今天叫她來, 就是給她頒發特聘醫生的聘書, 還有她的工資待遇什麼的都一一交代清楚。
張院長:“這個月還有三天就過完了, 剛好下個月一號,也就是正月初三,療養院正式開始接待病人,你就從下個月開始領工資。”
關月驚訝:“張院長,李部長沒有跟你說嗎?我的工資已經給我了。”
當初說好的,她上班一日,大青山就租賃給她一日。
“我知道,李部長跟我說過了。不管怎麼說,工資該給還是要給。你彆往外麵推,先聽我說,我們單位待遇好,除了工資還會發各種票證,你買糧食、買布、買肉這些不要票?”張院長也是一心為關月考慮。
關月很想誠實地點點頭,她真用不上這些。
你說糧食,周圍幾個大隊換給她的糧食,她和顧隨兩個人都吃不完。再說肉,家裡還有那麼多臘肉和香腸,根本不缺肉吃。至於買布,她的衣裳根本穿都穿不過來。
張院長直接拍板:“行了,彆推辭了,給你你就拿著。以後有什麼事兒鄧白術負責通知你,就這樣。”
“哦,院長,那我先走了。”
“出去吧,估計李部長也要過來找你了。”
李定邦這個電話打得有點久,關月在醫院辦公室外麵等了好一會兒,李定邦都還沒過來。
鄧白術很有眼色,趕緊麻溜兒地去端了一張椅子過來:“老師,你這邊坐,這裡太陽照的到。”
關月坐過去:“誰是你老師,彆亂叫。”
“嘿嘿,你不認我當徒弟,我認你當老師成不成?三人行必有我師,你給我答疑解惑,我叫你一聲老師,難道不是應該的嗎?”
嘖嘖,這小夥子,臉皮厚這點,像他爹鄧為民哈。
鄧白術見關月沒有反駁他,立馬順杆兒爬:“老師,你昨天說的我沒太明白……”
關月心情好,一邊曬太陽一邊給他上課。
又等了十幾分鐘後,小馬跑過來:“關大夫,李部長請你過去。”
關月站起來拍拍衣裳,扭頭跟鄧白術說:“自己回去好好想想,不要有點不懂就來問我,你自己的腦子呢?”
鄧白術跟著關月走了兩步,得,又被老師嫌棄了。
等關月走遠了,鄧白術高興地蹦起來,趕緊跑回去找他爹,關月答應當他的老師了。
關月以為,李定邦找她,大概率是想和她商量藥的事情,沒想到,他們居然聯係上了她師傅和章明銳。
關月不敢置信:“他們的身份那麼敏感,你們怎麼會聯係上他們?”
李定邦:“你以為你和香港那邊聯係做得很隱秘?我們想查還能查不到?”
“那倒不是,我做得很明目張膽。但是我聯係,和你們聯係,這根本不是一個性質的事情。”
李定邦歎息一聲:“所以,我們需要你的支持。”
李定邦就把他們計劃的看病名額換物資的事情,給關月說了一遍,現在問她怎麼想。
關月對這個其實挺無所謂,她並不在意她的病人是哪個地方來的,隻要不是敵人就行。
敵人,也不可能略過李定邦他們,走到她的麵前。
李定邦繼續說:“我們現在農業生產太原始,現在的產量難以養活如此龐大的人口。還有工業,我們缺得太多了,但凡有一點辦法,我們都願意去嘗試。現在的情況再艱難,我們也要砥礪前進。我們會用找你看病的機會,去換取一些利益,這對你個人來說……”
關月打斷他:“我無所謂。”
“李部長,不用鋪墊那麼多話,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們去做吧。”
一句簡簡單單的話,甚至她的語氣聽起來,就像小姑娘隨手給出一根頭繩一樣隨意,李定邦卻忍不住喉頭哽咽。
做出這個抉擇的李定邦他們,在這樣的時局之下,承擔了多大的壓力,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李定邦:“你有什麼要求,你說出來,能做到的我們都儘量滿足你。”
“還真有。”
關月想要病毒學方麵的書籍,顧隨爸媽都在找,但是還沒找到。另外,研究病毒需要很先進的儀器,她手裡一樣東西都沒有。
李定邦笑了笑:“你要的我們還真沒有。但是你放心,我們沒有無所謂,到時候自然有人把你要的東西送到你手裡。”
關月答應後,所有的關節都打通了,大年三十早上,香港的徐華平和章明銳,接到了一個電話,以及一張清單。
兩人掛掉電話後,大年三十中午都顧不得呆在家裡,在章家碰了個頭,兩人當即找關係去辦清單上的東西。
清單上最重要的兩條生產線,章明銳早就準備好了。除了生產線之外,還有一些外國書籍,以及醫學儀器,現在時間緊張,他找不到新的,就直接找關係去把香港幾家私立醫院以及化學研究所的儀器買下來。
徐華平那邊,他的資產比不過章明銳,他想回內地看病,給不起生產線,但也需要提供另一些東西。
江芝說:“這些東西不便宜,但也不會讓我們家傷筋動骨。”
徐華平:“章先生說,那邊應該已經提前調查過我們。”
徐華安得意地翹起腳:“你忘了上次送過來的信?關月現在已經是療養院的特聘醫生,肯定很讓他們重視。其他的事我不管,大哥你回去看病,我肯定要跟你一起回去看看我徒弟。”
每次都在信裡聽蔡國福說他的徒弟有多優秀,惹得他心癢癢。還有那個叫顧隨的臭小子,他要回去看看,居然敢勾搭他的徒弟,他要打斷他的腿。
“放心,肯定帶你去。”
江芝:“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回去?安不安全?”
“應該很安全。章先生說,他那邊兩天之內就能把東西準備齊全送過去,剩下的就是消息。”
江芝有些高興:“等關月把你的老毛病治好了,咱們以後都順順遂遂的。”
“大嫂彆擔心,肯定可以!”徐華安對關月相當有信心。
去年的大年三十,徐家還是一片愁雲慘霧,今年的大年三十,一家人臉上都帶著笑,內心都是對未來的期許。
會越來越好吧。
清溪村這邊,顧隨從早上就開始給年夜飯做準備,到晚上七點多鐘,蒸籠裡的蒸菜、臘肉、香腸,散發出迷人的香味,隨著水蒸氣不停地往外麵飄。
另外一個鍋裡,顧隨洗乾淨大鍋,準備做最後的炒菜。菜籽油炙鍋,灑下一把乾辣椒、大蒜、生薑、花椒,強烈的香味在空氣裡麵擴散。
守在灶台前看火的關月,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顧隨:“你去屋裡等著,馬上就做好了。”
“我不。”
關月離灶台遠一點,蹲到牆角的火爐子前。火爐子上坐著一個砂鍋,裡麵有她喜歡的紅燒毛芋兒。
熟練地掏出一雙筷子,揭開蓋子,選了一個看起來最軟爛的芋兒,三兩下吹涼,嗷嗚一口吃掉。
芋兒外麵涼了,裡麵還是滾燙的,她仰著頭,一邊哈氣一邊吃。太好吃了,舍不得吐出去。
這一下午,顧隨在廚房忙活準備年夜飯,關月就在廚房隨時準備偷吃。
顧隨正在炒菜,抽空看了她一眼:“你想吃就端個碗,彆燙著自己。”
關月嘿嘿一笑,端碗沒有意思,偷吃才香呢。
“顧大夫,關大夫,你們在不在,我們給你送菜來了。”
院子外麵傳來小馬的聲音,關月跳起來:“你把廚房的門關上,我出去。”
關月一出去,顧隨就把廚房的門關上。
他們廚房裡有好多菜,都不是這個地方和這個季節會有的菜。
關月:“小馬,這麼冷的天,你們怎麼來了?”
小馬:“嘿嘿,咱們療養院吃團年飯,請你們,你們又不來。這不,李部長叫我給你們送兩個菜上來。”
“謝謝啦,大老遠跑一趟,你等等,我給你兩個菜帶回去。”
小馬連忙道:“不用不用,你們慢慢吃,我們就先走了。”
沒等關月去廚房端菜,小馬把菜籃子塞關月手裡,轉頭就跑了。
關月關上大門,這次特地把門拴上。
廚房裡,顧隨已經把最後一個菜炒好,看到她手裡的籃子:“裡麵裝的菜?”
“嗯。”
顧隨打開一看,一碗回鍋肉,一碗土豆燒雞,都是肉菜。
顧隨:“一路上山,菜都涼了,先放鍋裡蒸一蒸,一會兒你想吃再過來端。”
“行。”
終於可以正式開始吃了,他們兩個人,桌上放了八個菜。雖然每一樣量都不多,但是看著特彆豐富。
“開吃!”磨筷霍霍向美食。
開吃十分鐘後,關月敗下陣來:“啊,我吃得好飽啊!”
顧隨慢條斯理地吃飯,微微翹起嘴角:“你偷吃了一下午,我還以為你餓得能吃下一頭牛,這就敗下陣來了?廚房裡還有兩個菜,我給你端出來?”
關月癱椅子上揉肚子:“放著吧,我們明天吃。”
顧隨給她盛了一碗湯:“你吃飽了,就陪我吃。”
關月端著湯喝了一口,和顧隨說:“這是咱們一起過的第二個春節了。”
“嗯,以後我們還會一起度過好多個春節,直到……”直到我們死去的那一天。
關月:“直到什麼?”
顧隨:“直到地老天荒。”
關月哈哈大笑:“顧隨,你好矯情呀。”
顧隨也跟著她笑:“一會兒咱們守歲到十二點,再放鞭炮,你留在這裡睡嗎?”
關月想了想:“好吧,太晚了,我也不想回樹屋。”
顧隨嘴角翹得更高:“放心,這裡一樣安全,有我在呢!”
關月嫌棄了一句:“你能乾啥,還是靠我吧,我保護你。”
“你保護我也行。”顧隨一點都不怕嘴上承認自己弱,傷了男人的麵子。
關月滿意了,還給他夾菜:“你多吃點哦,都是你辛苦做的呀。”
兩人有說有笑的,好像聊了很多東西,又好像沒說什麼,時間就過去了。
手表的時針和分針都指向十二點,關月捂住耳朵,顧隨燃了一枝香,點燃鞭炮。
同時,山下麵也劈裡啪啦地響起來。
關月嚇得跺腳,顧隨抱著她,她也伸手摟住他的腰,耳朵貼在他的胸口,樂得臉都紅了。
一陣輕輕揚揚的風吹過來,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關月抬頭看他,顧隨也垂眸看她。
六六年的夏天遇到他,現在已經是六八年了。
鞭炮的硝煙味兒,烘托出一種熱鬨的節日氣氛,即使隻有他們兩個人,也絲毫不覺得冷清。
這一瞬間,是如此地心動。
關月踮起腳,手臂不自覺地爬上他的肩膀,摟住他的脖頸,吻了他!
顧隨反應過來,收緊胳膊,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恨不得和她好成一個人。
天上的月亮啊,繁星啊,不知道有沒有看到地上這一雙人,交織的呼吸,熏紅了臉。
愛呀,就該是這樣滾燙。
這一晚的一個吻,就像陽光驅散了冬日林間的霧氣,兩人之間的相處,變得更加清晰、篤定、坦蕩起來。
就是那種親親抱抱的坦蕩。
牽手和擁抱,都不足以表達內心的躁動和喜悅。
挨挨蹭蹭,摟摟抱抱,傻笑著,大年初一,大年初二,不知道怎麼就過去了。
大年初三,鄧白術上來通知他們,說下午病人要到了,他們兩個都還沒反應過來。
不過是隔了三天不見,鄧白術感覺這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又不一樣了:“你們兩個怎麼了?”
關月:“什麼怎麼了?好了好了,你說的我知道了,下午我就下去,你走吧。”
鄧白術的問題還沒有答案呢,就直接被關月轟走。
顧隨站在院子裡笑:“抓緊時間,再抱一抱。”
“抱抱就抱抱。”
關月張開手臂撲到他懷裡,顧隨親親她白嫩的臉頰:“李部長說已經和你師傅聯係上了,等你師傅過來,我就跟你師傅提親。”
關月馬上從他懷裡蹦出來:“提親乾什麼?我還這麼年輕,我不想結婚。”
顧隨臉黑了:“那你想什麼時候結婚?彆說三十歲,不現實,我不同意。”
關月拉著他的衣袖撒嬌:“那你想什麼時候結婚嘛?”
“今年結婚。”
親都親了,還不結婚,這怎麼可以?他爸媽知道了,得打死他。
關月撒開手:“今年不行,再等五年吧。”
關月大方地打個對折。
顧隨哼笑一聲:“今年下半年結婚。”
關月:“再等四年!”
顧隨:“今年過年結婚,不能再晚了。”
關月:“再等三年,這是我的底線。”
顧隨捧著她的小臉:“關月,你是不是看上誰了?你都親我了,難道還想拖著我,再觀察觀察其他男人?”
關月跺腳:“不是,我沒有吊著你!”
顧隨:“那你說,今年結不結婚?”
關月咬牙:“再等兩年,再過兩年我們就結婚。”
“好!”顧隨一口應下,估摸著這真是她最後的底線了。
顧隨隨口問道:“為什麼選兩年後?”
“兩年後就是七零年啊,整數啊,以後結婚紀念日好記。”
顧隨無語了,關月哈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