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勉剛交待完學校樹林的案子,又接到電話趕去安濟醫院。
他到的時候,袁清心情已經恢複平靜,杜家大少正坐在病床旁陪她,兩人都低頭拿著手機,嘴裡嘀嘀咕咕。
“我跟你說,大師可厲害了,要不是大師,你現在根本不可能安安心心坐在這裡,大師還在裡為你說話了,好多無腦粉絲都跑來罵她,唉!”
袁清細細地《豪門日記》,特彆是最新兩章,她已經看了好幾遍。
這些天她被囚禁在何家暗室裡,根本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但也能想到自己會被無數人謾罵,隻是沒想到,還有人願意為她發聲。
更何況,寫這篇文章的還是為她遮擋了硫酸的恩人。
袁清一直想要感謝恩人,可苦於被何家束縛,沒能找到機會。
她毫不猶豫地充值賬號,給《豪門日記》砸了兩千顆深水。
這些年在何家的桎梏下,她沒法存更多的錢,二十萬幾乎已經是她所有的積蓄。
她還得留一點交醫藥費和住院費。
等以後掙了錢,她再繼續感謝白水真人。
韓勉敲響病房門。
“韓警官來了啊。”杜嘉名很有眼色地起身離開,將空間留給袁清和警察。
韓勉帶著警員做筆錄。
警方的筆錄不會涉及靈異現象,他問的問題都跟何建設夫婦有關。
而且本來囚禁袁清的,就是何建設夫婦,何超一開始沒有實體,沒辦法實施犯罪,一切都是何建設夫婦“愛子心切”導致的。
袁清非常配合,講述了這些年的遭遇。
從被迫結陰婚開始,到經常被關在暗室裡受儘虐待,她事無巨細地描述何建設夫婦的罪行。
做記錄的小警員氣得手都在抖。
太無恥!太沒有人性了!
與此同時,何家彆墅外出現一個中年男人,他穿著普通,相貌平平,在人群裡都很難找到的那種。
何家彆墅已經被警戒線圍住,警察還在暗室裡搜尋物證。
他裝作圍觀群眾,混在人堆裡看了會兒,隨口問身旁一人:“出什麼事兒了?”
“聽說是犯了事兒,具體什麼事我也不清楚,反正我昨天看警察上門,人帶走了。”
“我倒是看了個大概,警察還救出一個渾身是傷的女人,估計這兩口子是變態虐人狂。”另一個人嘖嘖道。
住在這一塊的都非富即貴,有的還跟何家有競爭關係,自然不怕說實話。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又鑽出人群,很快沒了身影。
他找到僻靜處,撥出一個號碼。
“查一下龍江市陰婚客戶名單,有沒有姓何的。”
對麵很快回複:“有,何建設,為早逝的兒子何超匹配了一個女明星,叫袁清。”
“袁清……”男人雙眼微眯,“再幫我查一下何超的現狀。”
“何超已經沒了。”
沒了,就是不在陽間的意思。
能讓他從陽間消失的,除了天師還能有誰?總不可能是警察乾的吧?
這位路見不平的正義天師,跟丁集之死到底有沒有關係呢?
“再查,昨日有沒有天師出入何家。”
對方很快侵入彆墅區監控係統,截圖發給男人,並附上身份信息。
寧摯,龍京市三流天師世家繼承人,二十歲,四級天師,天賦不俗。
區區一個四級天師,怎麼可能殺得了丁集?
男人:“繼續查寧摯在龍江市的行動軌跡。”
一個龍京市的天師,突然跑來龍江市肯定有什麼貓膩。
對麵:“你去微博搜一下‘袁清災星’,就能了解事情始末。”
男人掛了電話,開始搜索。
微博上關於袁清的話題已經五花八門,其中提及最多的是一本,名叫《豪門日記》。
他已經老得跟不上時代了嗎?一個女明星能跟網絡扯上關係?
【請yq跟bszr鎖死!】
【請yq滾出娛樂圈!】
【隻有我想知道jxz還能不能繼續拍了嗎?】
這些字母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男人摸了一下後腦勺,暗暗歎了口氣,現在的網絡對他們這些老人家真的很不友好。
他在萬千罵戰中,終於拚湊出一個較為完整的故事,並找到白水真人的《豪門日記》。
才更新九章,每章字數很少,他坐在長椅上,片刻就看完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嗤笑著搖搖頭,一個才二十出頭的小丫頭,怎麼可能破解得了桃花印?
不過是小女孩不切實際的幻想罷了。
比起這個,他寧願相信寧摯背後有其他高人或者祖傳法器支撐,才破了丁集老巢的陣法。
丁集的修為本就是靠掠奪堆積上去的,虛得很,這個寧摯是個有潛力的少年天才,打敗丁集還是有那麼一點可能的。
男人自以為找到真相,給對麵發了一條短信:【查一下寧摯目前所在地。】
【龍江市第一醫院。】
男人收起手機,朝醫院的方向走去。
醫院內,寧摯帶著錢琨的魂魄歸來。
馬英蘭忐忑地問:“大、大師,我兒子怎麼樣了?”
錢父突然闖進來,眼底發紅道:“快!我聯係好了首都醫院,咱們現在就轉院!”
他打了一夜電話,求爺爺告奶奶,終於搭上首都頂尖專家的線,必須儘快趕過去。
“等等。”寧摯攔住他。
“你讓開!”錢父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我看你年紀小不跟你計較,年紀輕輕的就彆封建迷信了,趕緊回家去吧!”
寧摯看一眼陳飛祿,陳飛祿了然,連忙上前勸說:“就五分鐘!五分鐘就好了!”
魂都回來了,還轉什麼院呢?
寧摯伸出食指,點在錢琨印堂上,嘴裡默念幾句,忽然大喝一聲:“錢琨!歸位!”
生魂就站在床邊,被靈力牽引著,本來傻呆呆的,聽聞這一聲,仿若驚雷在耳,猛地清醒過來,瞬間回到體內。
錢父還在跟陳飛祿推推搡搡,急得差點動手,突然間,一聲熟悉的“爸”讓他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
錢琨已經撐著身體坐起來,笑嘻嘻的,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還朝他說:“爸,你怎麼這個表情?我醒了你不高興嗎?你看媽,都高興哭了。”
錢父:“……”
馬英蘭:“……”
病房內的氣氛莫名變得詭異。
寧摯:“……我先走了。”
再不走,可能要近距離觀賞竹筍炒肉的烹飪過程。
“大師等等!”馬英蘭一臉虔誠地說,“您救了我兒子的命,我們家再怎麼感謝都不為過,不知道大師在哪修行,名號是什麼……”
“救人的不是我,”寧摯認真道,“你要謝,就去臨湖彆墅吧。”
要是沒有戚泉,他們也不可能這麼輕鬆尋到錢琨的生魂。
話音剛落,又有兩人走進病房,是剛才出去吃飯的蘇暖暖和戚淵。
“你終於醒了!”蘇暖暖驚喜道。
戚淵上下掃了一眼錢琨,見他神氣活現,便放下心。
“你們沒去報道啊?”錢琨撓頭問。
“還不是因為你,”蘇暖暖無語道,“你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突然就離魂了?”
寧摯要走,卻被陳飛祿捉住衣袖。
他也想知道錢琨為什麼會離魂,準確來說,為什麼那個女鬼非要逮著錢琨。
錢琨一臉茫然:“我不知道啊,我就正常跟室友在路上走,正聊著天呢,忽然覺得頭暈,然後就發現自己飄到了一片樹林,我跟你說,我這兩天過得可慘了,一直被那個可怕的女鬼壓著做題,我tm才高考完,我不想做題啊!做錯了她還罵我,說我蠢笨如豬,說我不思進取,然後又扔給我一堆題,後麵的我就不記得了。”
眾人:“……”
蘇暖暖看得多,思維比較發散,問:“你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我當時就跟室友說,上了大學就可以儘情玩耍,想談戀愛就談戀愛,沒有那麼多作業要做,太爽了。”
他一臉委屈道:“我沒說任何冒犯她的話啊。”
蘇暖暖被他奇葩的遭遇逗笑,拍拍他的肩:“既然你已經好了,我就放心了。”
“那什麼,”錢琨這才想起來問寧摯,“大師,救我的是戚泉姐嗎?”
戚淵倏地抬起頭,又低下去。
“是,沒有她,我救不了你。”
寧摯說完,和陳飛祿一起離開。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跟一個中年男人擦肩而過,寧摯敏銳地察覺到一絲靈氣波動,下一秒卻又消失不見。
“寧哥,咱們現在去哪?”
寧摯:“先去一趟安濟醫院,再回臨湖彆墅。”
“寧哥,您還記得我們需要回學校上課嗎?”陳飛祿笑問。
“……”寧摯暗歎一聲,“請假吧。”
安濟醫院。
寧摯通過杜嘉名,很輕鬆就見到了袁清。
她現在的精神狀態相當好,沒了陰婚的束縛,整個人都呈現出明亮的顏色。
“謝謝你們救了我。”袁清誠摯感謝,還非要下床給他們鞠躬。
寧摯攔住她,遞給她一張符紙。
是留影符。
靈力催動符紙,忽然間,病房內出現一方“屏幕”,“屏幕”周圍如煙似霧,如縹緲的仙法,中間水鏡正播放著何超受罰的場景。
袁清還未來得及驚歎如此神異的一幕,就被何超淒慘的情狀吸引了。
她死死盯著何超慘叫痛哭的模樣,黑沉沉的眼睛裡燃燒著極度興奮的火焰。
她嘴角咧開笑容,心中的憤怒和鬱氣隨著何超的消失而散去大半。
可是笑著笑著,她又捂著臉痛哭失聲。
臨湖彆墅。
戚泉將女鬼從桃木牌裡放出來,覺得她縫縫補補的肢體有礙觀瞻,便動用靈力替她修補,不過片刻,女鬼煥然一新。
是個相當漂亮的女人。
她留著乾練的齊頸短發,瓜子臉,眉毛濃而精致,眼尾微微上翹,麵部輪廓線條感很強,有種張揚卻孤傲的美。
戚泉是個顏控,對她的態度溫和了些。
“蘇融,給客人上茶。”
蘇融會心一笑,飄去茶水間,沏了一壺茶,倒了兩盞。
女鬼挑了下眉,直勾勾地盯著戚泉,倏然一股茶香鑽入鼻腔,她驚訝低頭,不明所以道:“怎麼會?”
鬼也能聞到陽間的味道?
戚泉笑意加深:“嘗嘗。”
女鬼忙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眼睛頓時發亮。
“不怕我做手腳?”
女鬼大大方方道:“你跟其他天師不一樣。”
“其他天師?”
“嗬。”女鬼冷笑道,“以前我控製不住陰氣的時候,有天師察覺到,不分青紅皂白想要滅掉我。”
“要不是我自學鬼術,很快晉升等級,恐怕早就灰飛煙滅了。”
“你今天去樹林,第一時間就是找我的屍骨,這點跟彆人很不一樣,我很喜歡你,也喜歡你的茶。”
女鬼說得誠懇。
她雖慘死,但從未害人,眼睛依舊如生前一般清亮有神。
戚泉愈發欣賞她,問:“你為什麼捉了錢琨的生魂?”
“我以前求學艱難,見不得現在年輕人浪費光陰、不求上進,尤其是靠著家產自鳴得意的學生。我沒想害他,本打算教他三天就放他回去。”
戚泉慢條斯理道:“但不管怎麼說,你的行為給彆人造成了困擾。”
女鬼點頭:“確實是這樣。所以你打算怎麼處置我?”
在樹林裡照麵,女鬼就知道自己不是戚泉的對手。她是個相當識時務的人,而且戚泉讓警察挖她屍骨,就是為了替她討回公道,這個恩情她必須要還。
“你既然喜歡教育人,那在你的公道討回之前,免費在這裡當家教。”戚泉捧著茶盞,笑得一團和氣。
女鬼忽覺背脊一寒。
“教誰?”
戚泉:“教一位小朋友,從小學開始教。”
隔壁偏廳,靈生正用靈力“偷聽”她們的談話,握筆的手驀地一緊,在試卷上劃下一道黑色痕跡。
“小學?”女鬼瞪大眼睛,“我是博士,你讓我教小學生?”
戚泉:“教著教著,就到大學了。”
“……”
蘇融在旁忍笑忍得不行。
“當然,作為報酬,我可以給你做幾套漂亮的小裙子。”
戚泉早就技癢了。
之前隻有蘇融一個鬼侍,她總不能天天給他做衣服吧,而且比起男式衣服,她更喜歡做各種各樣的女式服裝。
尤其女鬼長相明豔,身材高挑,是個極好的模特。
蘇融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斂,目光探向一臉驚喜的女鬼,心裡生出幾分危機感。
大師是女生,會不會對女生更加親近些?
要是這位女博士也選擇當鬼侍,他的競爭力是不是就會下滑?
蘇融並非杞人憂天,他的直覺是對的。
上輩子戚泉養了不少鬼侍,有男有女,她跟女鬼侍的關係的確更加親密,畢竟女性更懂女性的心思,更會哄她開心。
蘇融暗自決定,他必須守好彆墅管家這個職位,不能讓彆的鬼搶走。
“你給我做?”女鬼驚喜後訝然,“不是燒?”
“燒的衣服有股焦糊味,你喜歡?”戚泉不動聲色地引誘她,“你喜歡什麼花香?我可以在你的衣服上熏染香味,經久不散。”
蘇融:“……”
他的衣服就沒有香味。
女鬼徹底被打動:“好,我當家教,但教不好不要怪我。”
“當然,教不好不是你的問題,而是他的問題。”
女鬼颯然一笑:“成交。”
話音剛落,門外進來兩人。
是寧摯和陳飛祿。
戚泉給了他們進門的權限,現在已經不用按門鈴叫蘇融開門了。
“前輩,錢琨的生魂已經歸位。”寧摯恭敬說道,“還有,留……”
卻見戚泉眼神倏然冷厲,指尖靈力如針,電光石火之際,針尖戳中陳飛祿左肩,隻聽一聲淒厲的吱叫,隱形的追蹤甲蟲驀地顯露行跡,啪嘰掉到地上。
這是玄門的馭蟲術,專門用來追蹤。
寧摯臉色煞白。
他猛地想到醫院門口感應到的靈力波動,極為愧疚自責:“是我大意了。”
戚泉將蟲子碾滅,神色平靜道:“施法者修為比你高,你沒注意到很正常。”
“是我拖累前輩了。”陳飛祿也很懊惱,他沒有修為,在修士眼中就是個軟柿子,怎麼捏都行。
戚泉輕描淡寫道:“不是什麼大事。”
無非就是某些邪修組織成員,來龍江市探查丁集死亡的真相,陰錯陽差查到寧摯身上。
臨湖彆墅不遠處,中年男人吞下一顆藥丸,平息了反噬後翻湧的靈力。
從追蹤甲蟲那裡,他隻聽到幾句無關緊要的話。
臨湖彆墅裡到底住著什麼人?能被四級天師稱為前輩,想必修為不低,否則也不會輕易看穿並擊殺他的追蹤甲蟲。
他拍了一張彆墅的照片,發給對麵的人:【查一下,這裡住著哪位天師。】
對麵:【戚泉。】
男人:【戚泉是誰?】
對麵:【你難道沒看《豪門日記》?】
男人:……
他對龍江市的現狀絲毫不了解,當初他還在丁集那個位置的時候,龍江市的發展並沒有這麼好。
多年沒來,這裡早已大變模樣。
他想了想,前往龍江市天師協會的分會,掏出天師證,直接奔向檔案室。
管理檔案室的是個小年輕,看到他天師證上的六級,不由肅然起敬。
“嚴午前輩,請問您需要查閱什麼?”
“龍江市名叫‘戚泉’的天師信息。”
管理員:“好的,請稍等。”
他在電腦上進行檢索,結果很快出現,但——
“抱歉,結果為零。”
嚴午有些驚訝,結果為零說明戚泉這個人未在天師協會登記過。
玄門有規定,不論是門派還是世家,抑或是散修,隻要是天師,都必須經過考核,在天師協會登記個人信息,並由協會授予天師證。
持有天師證,才能正式接單。
沒有天師證的,不允許私自處理靈異案件。
嚴午笑了下,敲敲管理員的電腦,說:“我舉報,有人無證上崗。”
管理員:“……”
*
龍江大學樹林裡挖出一具人骨,很快引發熱議,並被好事者傳到網上,爬上熱搜。
【太恐怖了吧?死了都沒人發現?】
【聽說還是分屍,骨頭斷了好幾截。】
【真變態!】
【我今天剛考上龍江大學啊,剛報道完啊,現在人都麻了。】
【老學長也瑟瑟發抖啊。】
龍江市市局。
韓勉交待手下警員:“現在分兩組,一組跟進何家陰婚案,一組調查龍江大學分屍案。”
“韓隊,何建設跟汪翠咬死他們隻是迷信,給何超跟袁清結了陰婚,而且是袁清自願的,何超死的時候兩個人已經在談戀愛,袁清之所以出現在他家,是因為她是何家的媳婦。她受傷也是因為她有自殘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