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隻要活著,就會承受著痛苦。一切的負麵情緒,都是人類痛苦的根源。”
“我必須要這麼做,傑。太痛苦了,這樣如同地獄業火的折磨,實在是太痛苦了。我必須要這麼做,我要救助他們。這是我的大義,我必須這麼做。”
她從夏油傑的懷抱中抬起頭,露出一張被淚水染濕的麵龐。
紅色的長發因為剛才的疼痛完全散落下來,鬢邊的紅色發絲與淚水混合黏在了麵頰上。少女的雙唇已經恢複了血色,鮮豔的紅猶如一顆草莓。
她的眼眸是閃爍著,金色的光暈在眼眸周圍蕩起一圈圈的波紋,溫柔地幾乎將他融化。
她說:“傑,這是我的大義啊。隻有將所有人的痛苦祓除,我才能得到幸福。這就是我的大義啊。”
“不,這不對。流鳥,人類是不可能沒有負麵情緒的。”夏油傑聲音沙啞回答。
流鳥沉默了。
她看著夏油傑,似乎很不解。
不明白,完全想不明白。
疼痛已經將她的大腦完全侵蝕,理智幾乎蕩然無存。
“傑,在痛苦啊。”
“傑,在因為我,而感到痛苦。”她忽然笑著說。
夏油傑愣住了,下一瞬,強烈的危機感衝上脊椎!
“轟!!!”
虹色的刀光將一
邊的彆墅分成兩半。
少女手持刀具,原本溫柔的笑容不再,“我感知到了,傑在因為我而悲傷。”
“悲傷,憤怒,懊悔,自責,愧疚……”
“太多了,傑因為我生出的負麵情緒太多了。”她囔囔道,“對不起,我不想的。好痛苦,我一點都不想要傑痛苦。”
“流鳥,想要殺我嗎?”夏油傑問。
“不,並不是。”流鳥慌忙解釋,“我絕對不會傷害傑的,傑是我的朋友。請相信我,我是絕對不會傷害傑的!我隻是,我隻是在祓除而已。”
她的麵上忽然綻放了燦爛明媚的笑容,“傑在因為我痛苦,我要祓除痛苦。”
“為什麼,為什麼要用‘祓除’這個詞語。”夏油傑召喚出咒靈,問。
他很清楚現在的自己在做什麼。
他想要把流鳥帶回去。
流鳥病了,很嚴重。所以哪怕動用強硬的手段,也要把流鳥帶回去。要明白在他們不知道的時間裡,流鳥到底經曆了什麼。
“因為,我在祓除咒靈啊。”流鳥笑道。
她站在他的對麵,披散而下的長發赤紅近乎炎陽的光暈。
“感知著傑負麵情緒的我,與傑的痛苦感同身受。這樣的我,除了一具支撐靈魂的軀殼,和咒靈沒有任何的區彆吧。”
“不用擔心,傑,我一定會把你複活的。”流鳥將八尺鴉的刀刃對準夏油傑。
夏油傑深知到這個地步勸說已經是沒有用的了。
他與流鳥叛逃前夜時的五條悟感同身受。
那是憤怒。為自己不及時趕到的憤怒,也為流鳥的話憤怒。
如果勸說沒有作用,那就來硬的吧。
必須嚴陣以待,流鳥的實力不在他之下。
虹色的刀光逼近,紅霧已然在四周散開。
四五隻特級咒靈被召喚出來,在接收到主人的命令後爭先恐後朝著目標衝去!
虹光卷席著強烈的風浪,將咒靈攔腰斬斷!
在又一次躲避開咒靈的攻擊後,流鳥忽然停下來了。
“不,不對,太慢了,要快一點才行。”流鳥說。
她呢喃著,收起了八尺鴉。
夏油傑心頭一跳,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心頭竄出來。
隻見少女麵帶微笑,伸出雙臂,朝他做出了一個擁抱的姿勢。
赤發飛揚,隨風而動的發尾如同熊熊燃燒的烈火。
“領域展開,八乙境旎亭!”
夏油傑已經來不及躲閃了。
在領域中,一切都是百分百命中的。
僅僅是數十秒的時間,夏油傑卻感覺自己的四肢被螞蟻一點點的啃食分裂,蔓延的痛苦令這短短的時間碎片,延長猶如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身體失去了所有的力氣,夏油傑倒在地麵上。
那是什麼?那放眼望過去的是什麼?
那是無數人類痛苦的哀嚎,死亡的氣息在昏暗的天地之間,將腐爛的腥臭感染所有的感官。四肢骨骸逐漸滲透了陰冷,森然如吐露毒液的蛇。
強烈的惡心與嘔吐感壓迫著夏油傑的神經中樞,在那一瞬間感知到的負麵情緒將他的意識帶入了地獄,在滾燙的業火中反複被侵蝕生吞。
地麵是冰涼的,夏油傑卻感覺自己的意識被從身體裡硬生生拉扯了出來。他甚至開始懷疑,眼前的雙手,是屬於自己的嗎?這具身體是屬於自己的嗎?此時此刻的自己,到底是真實存在的嗎?
這,真是是人世間存在的苦楚嗎?
麵頰被一雙手溫柔地捧了起來,他看見金色的眼眸裡倒映出來麵色灰白的自己。
那一張臉是從未有過的狼狽,蒼白的麵色如同早已死去
多時的屍體。他甚至看見了一滴汗水從額頭滑落,然後沾染了少女的指尖,融成了一灘水漬。
“對不起,我隻能這麼做的。傑很厲害,我隻能這麼做了。”她說著,往前靠了一些,擁抱住了他。
懷抱是溫暖的,帶著不明顯的血腥味。
“很痛苦吧,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啊。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她一下一下輕緩地摸著懷中少年的黑發,聲音輕柔而溫和,“傑,這是人類在遭受的痛苦啊。”
“對死亡的恐懼,對金錢的貪婪,對他人的嫉妒,對無能的憤怒,還有的……”
她垂眸,與懷中蒼白的少年對視,“還有,對愛人扭曲的怨恨。”
“不過,沒有關係。傑隻需要睡上一覺,就會忘記的。”她笑著說。
淚水與黑色的咒紋交相輝映,泛著晶瑩剔透的光,從她的麵頰滑落,滴落在了他的眼簾上。
就算是淚水,也是溫熱的。
但是,為什麼他感覺到寒冷呢?
四肢被凍僵了,連顫抖的力氣都沒有。
他想要說話,但隻要調動意識,痛苦就會立刻如藤蔓一樣纏繞心臟,大腦也被龐大的負麵情緒籠罩擠壓。
夏油傑隻能看見那白色的刀刃被染上刺目的鮮紅,在紅發少女溫柔地不可思議的擁抱中感受血液流失的冰冷。
“很快的,不用擔心,隻是睡一覺,傑,隻是睡一覺而已,當你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你會忘記我,會忘記這樣的痛苦,會和從前一樣。”
意識已經飄遠了,軀體開始變輕。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一朵雲撐起來,在天空中漫無目的地漂浮,在感受鬢邊吹拂的微風時,眼前的光也變得朦朧。
在彌留之際,他突然感到了怨恨。
為什麼要這樣自作主張地認為我的痛苦需要祓除?為什麼要這樣自以為是地認為我是在痛苦?又為什麼,連與我分享痛苦的信任都沒有。
忘記一切相關的記憶,明明是更加痛苦的事情啊。
可是,在怨恨之後,是悲傷與自責。
對不起,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是不需要保護的;對不起,傲慢的我從沒有感受過你的痛苦;對不起,在看見你選擇遠離後沒有立刻察覺。
我並不知道你的痛苦,卻企圖用虛無縹緲的理想將你捆綁。比起你,在此之前從未承受這般接近業火的苦楚的我才是那個最應該道歉的人。
所以,請不要讓我忘記你。讓我記住你吧,請一定要讓我記住這一份你送給我的痛苦。
如果詛咒有效的話,那就詛咒我吧。
詛咒我永遠承受這一份痛苦,感知著與你同等的痛苦,用這樣的痛苦,將你記住。
“流鳥,抱歉……”
他終於抬起手腕,將少女的紅發握住了。
流鳥僵住了。
懷中的人已經失去了所有生命的氣息,滑落的手掌中,隻有紅色的發絲還泛著光澤。
她聽見了懷中人的最後一聲。
如同生鏽的機器,流鳥將刀具丟棄,一卡一頓地用沾染了血的手觸碰夏油傑的大動脈。
沒有跳動。
主人的死去,令原本儲存在體內的咒靈瞬間暴動!
咆哮的咒靈們爭先恐後湧出,哭嚎著想要將周圍的一切撕碎。
流鳥立刻發動異能力。
生命再次回歸冰冷的軀體。
流鳥將夏油傑平放在地麵,拿出了八尺鴉,將逃竄出來的咒靈一一祓除。
她需要離開,要快點離開才行。
將差點就把太宰治吞掉的咒靈祓除,流鳥收起八尺鴉。
“太宰,要走了。”
太宰治正想因為自己差
點就可以與黃泉女神見麵卻失敗了而開口抱怨,卻不小心瞥見少女止不住的淚花。
他似乎愣住了,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想要說什麼,卻發現無法開口。
“那個傲慢的家夥呢?”也許是一瞬間,也許是好幾秒,太宰治問。
紅發少女靜默了一會,笑容在她的麵上洋溢。
“傑,他睡了一覺。”她說。
太宰治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流鳥,你真是一個怪物啊。”他說。
“是,是嗎?太宰總是這樣說。好像,也沒什麼錯啦。”少女抱著八尺鴉,站在他的麵前。
哪怕是笑著的,金色的眼眸內卻死寂如隨時被太陽曬乾的水窪。
她僅僅是站在那裡,雙手沾染了對方的鮮血,衣服到處都是灰塵。
她好像站在一條沒有回頭的路上。這條路的儘頭注定是地獄。而在路得兩邊,是哀嚎的苦楚。
“這是,沒有辦法的啊。”她的嗓音,是壓抑不住的哽咽。
無助地擁抱著八尺鴉,將懷中奪走摯友性命的刀具當成垂落的蛛絲緊緊抓住,隻有這樣才能繼續支撐下去。
“這是沒有辦法的啊,傑很痛苦啊,我必須這樣做。”她呢喃著,任由淚水打濕所能沾染的任何事物。
“很痛苦啊,真的很痛苦啊。太痛苦了,痛苦到,連呼吸都要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