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念邂逅沈熙的那天,是個下雨天。
很突然的一場雨,而且一開始下就嘩啦嘩啦下個沒完。顧念跑到音樂樓最大的一間琴房外,抱著隻可憐巴巴的小貓看雨什麼時候停。
沈熙是聽見貓叫聲才走出來的,到了門口才發現還有個女生,很漂亮,頭發看起來濕漉漉的,和她懷裡的小貓一樣惹人憐愛。
“琴房的衛生間有乾淨毛巾,你可以去擦一下頭發。”沈熙的五官比徐文生要更立體一些,氣質也偏冷峻,顯然是隻有在喜歡的人麵前才會露出溫柔的一麵,對待其他人都是一視同仁。他補充道,“毛巾是給學校裡的貓準備的,都沒開封,你可以給小貓也擦擦。”
顧念說:“我怕會弄濕琴房。”
沈熙語氣冷淡:“進門就是衛生間,琴擺在另一邊,不會有問題。”他始終讓自己的目光落到那隻貓兒身上,“你不需要,小貓也需要。”
貓兒在顧念懷裡蹭來蹭去,顯然很喜歡顧念。
顧念感覺到那團軟乎乎熱乎乎的一團活物在跟自己撒嬌,忍不住垂眸看了它一眼,它睜著圓溜溜的貓眼昂頭朝她喵喵叫。
許多弱小的生物就是這樣,總容易對第一個向它們釋放善意的人產生好感,甚至傻乎乎地信任和依賴他們。
這也許是弱小者生而知之的生存法則吧,柔弱的總要依附於強大的,否則很容易活不下來。
“好。”顧念也看著懷裡的小貓,沒有看沈熙。
顧念擦完自己和小貓出來的時候,聽到沈熙在彈琴。
沈熙彈琴時很專注,琴技也不是業餘水平,屬於拿過許多大獎、音樂學院那邊痛恨他們學校搶人的存在。
要不然學校也不會把這麼大一間琴房劃給沈熙用,他以後是很有希望成為大鋼琴家的人。
顧念抱著小貓欣賞未來鋼琴家彈琴。
他似乎有煩心事,琴聲並不歡快,反而帶著幾分化不開的沉鬱。
顧念音感很好,可當初謝錦臨的鋼琴老師不願意教她,據說不是因為她沒天分,也不是因為她沒謝錦臨有錢,隻是因為聽出她琴聲裡藏著的貪婪與野心,說她不純粹。
顧念聽後沒有傷心,還樂了好幾天。
不知道那麼多聽媽媽話學鋼琴去考級的興趣班學生純粹不純粹。
又不是人人都有當大藝術家的理想,至少出錢請人的謝錦臨就隻是彈著玩的呀。
不過彆人名氣大,又是殿堂級的大師,她隻是寄居在謝錦臨家試圖蹭課的,一毛錢都沒有掏,自然不在意大師教不教她。
反正對方教謝錦臨的時候她不會走開就是了。
被人說上幾句就羞憤欲絕、放棄大師課不聽,對顧念來說是不可能的。
何況人家點評得很精準,她就是個會想方設法抓住一切機會的“不純粹”的人。
謝錦臨不用琴房的時候,她還可以用來練琴。
有時候蹭完課送走那位大師,謝錦臨還戳戳她臉蛋,拿她打趣:“顧念你臉皮什麼做的?彆人都明說不喜歡教你了,你還賴著不走。”
顧念沒在意,不花錢純蹭課這種事她小時候就乾過,最要緊的就是彆把臉皮當回事。
那時候她還想過報名考級讓爸爸媽媽高興高興呢,可惜評級考試要錢,不管哪級都得好幾十塊,她沒有錢,就算了。
飯都快吃不上了,哪裡會有什麼純粹夢想。
謝錦臨興致來了偶爾會擠兌她幾句,卻也沒有趕她走。
她是很感激謝錦臨的,就算他時不時有點狗脾氣,且嘴上時不時要來點狗言狗語,她也很願意跟在他身邊幫他包圓各種雜事。
沈熙的琴聲停下來的時候,顧念眼眶微微發紅,看起來似乎沉浸在琴曲之中久久出不來。
雨還沒停,顧念順理成章地留在琴房裡聽了三首琴曲,才終於忍不住用哽咽的顫音問:“學長,你不開心嗎?”
沈熙轉過頭,對上顧念泛紅的眼睛,她懷裡的小貓可憐巴巴地挨著她昏昏入睡,貓兒可憐,人也可憐。他皺眉,不答反問:“你怎麼了?”
顧念說:“沒什麼,就是聽學長彈琴,想起了很多難過的事。”
沈熙目光頓了頓,落在她沾著些許淚意的眼角。
顧念長得很好看,哭起來更好看,謝錦臨就最愛看她哭,大抵是滿足了他骨子裡的欺淩欲/望。她時常會留心彆人欣賞她時的目光,爭取下次能利用上。
“你會彈鋼琴?”
沈熙問。
顧念眼眶還紅著呢,就笑著說:“這些年鋼琴興趣班到處都是,誰不會彈上幾首曲子。”
她軟聲和沈熙說起自己小時候去蹭彆人鋼琴課的事,又娓娓說我後來她蹭大師課被評價“不純粹”的事。
顧念似乎已經不難過了,又像在佯作不在意,仰起頭問沈熙:“學長,是不是一定要很純粹地愛鋼琴才有資格學琴?”
沈熙是校鋼琴協會的新任會長。
他安靜地聽著顧念說話,仿佛看見當初那個還不到十歲的小孩被人驅趕的畫麵,又仿佛看見少女滿心雀躍等候老師點評卻得到個“不純粹”評價時的難堪。
他家世很好,往來的都是家境富裕的朋友,平時最大的煩惱興許就是自己的琴技偶爾會陷入瓶頸。
所以他很難想象一個連兩百塊課時費都付不起的小孩怎麼才能一點點學會彈鋼琴。
如果是他的話,他可能早就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