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嗎?明天直郡王與雍郡王就要打起來了!”
“噓!你小聲點,生怕彆人聽不到我們在議論皇家的事情嗎?”
“哎呦,彆慌,大家不都在說嘛。反正我們也就隻能說說,比試在皇家演武場進行,我們都是瞧不著的。
你難道不好奇究竟誰會贏?眾位阿哥之中,當屬直郡王武功最勝,我覺得他會贏。”
“是嗎?我倒是覺得青出於藍勝於藍,我想押雍郡王。萬歲爺把牛痘研究交給雍郡王負責,想必是看出他為人可靠。”
茶館中,胤禎身著便服,聽著茶客們的熱鬨討論。
以往他不會來這種市井茶館,但最近兩個月出宮的話,一有時間就會來坐坐。
起因?
絕不會告訴彆人,最初是來聽說書先生講牛痘故事的。
十四阿哥怎麼可能喜歡聽市井故事,絕對沒有可能,除非那些故事是他寫的。
胤禎回想起元宵節之後的生活,真是要抹一把辛酸淚。
不知不覺,他教導四哥家的三個混世魔王已經五個多月了。
從一開始天真地以為教孩子很容易,到充分認識到再乖巧的孩子都能把教書先生逼瘋。
日子一天天過去,非常可悲的情況發生了。
胤禎在為孩子們答疑的過程中,翻得古書越來越多,從神話傳說到經文典籍。
可是漸漸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真相,宮內搜集的書籍沒有辦法解答孩子們看起來天真的問題。
比如弘暉問人與鳥的構造究竟有何不同?
鳥會飛,人為什麼不可以?究竟是什麼力量把人固定在地麵上?
比如茉雅奇問花朵顏色不同是什麼決定的?又是什麼給了花朵營養?她能不能讓兩種不同的花合成一朵?
哪怕弘昐提出看似最正常的英吉利翻譯疑問,卻也讓沒係統學過洋文的人抓耳撓腮。
原來自己竟然如此無知。
胤禎備受打擊,這種感受卻隻能憋著,怎麼好意思和其他人講。
他倒是想找四哥聊一聊,把那些稀奇古怪的問題一股腦地拋給四哥,看看四哥能有什麼高見。
無奈四哥忙著牛痘研究,在皇城的日子很少。就連督辦府邸建造的事宜,也都是工部差人去北郊彙報進度。
等啊等,沒想到四哥居然主動找上來。
胤禎企圖讓四哥見識他家三隻混世魔王的奇怪問題,但一堆問題尚未向對方砸出去,就被委派了一個任務。
四哥要他寫小故事,讓百姓能明白牛痘的好處,而且汗阿瑪有意推廣牛痘。
寫作要求:通俗易懂、風趣幽默、引人入勝又簡潔明了。
胤禎很想強調,他的心願是成為大將軍,而不是寫什麼小故事給人聽。
隻不過,四哥頗有理由。十四弟為給三個孩子答疑,積累了某種風格的寫作經驗。
給孩子寫的答疑段落,與正確宣傳牛痘的小短文有異曲同工之秒。如果拒絕這份差事,豈不是對不起前期的付出。
好家夥!
不得不懷疑四哥是早有預謀,環環相扣就在這裡等著他。
拒絕,顯得他傻;接受,又總有一股說不出的憋屈。在傻與憋屈之間,終是選擇了後者。
痛苦的日子不會因為選擇接受就結束。
給孩子們答疑是一種痛苦,不斷改稿是另外一種痛苦。
牛痘宣傳小故事的數量要求是三十篇不重樣的,最好能讓人覺得是三十個人寫的。
每一篇要通過五道審核,汗阿瑪、四哥以及三位匿名的聽書人。
四哥特意叮囑,聽書常客的意見很重要。牛痘故事是說給百姓聽的,能否聽懂、喜歡去聽才最重要。
胤禎把稿件改了一遍又一遍,真的體會到什麼叫做改到要吐了。
這才開始慶幸,虧得四哥呆在北郊搞實驗,沒有辦法隨時隨地來阿哥所找他。否則,他隨時要提心吊膽,四哥對文稿有新要求。
終於,三十篇小故事定稿,由各大酒樓與各家茶館開始放送。
辛苦那麼長時間,肯定要去現場驗證聽眾們的反應。可喜可賀,百姓的耳朵都很好使,對牛痘小故事很是追捧。
胤禎長舒一口氣,之前的憋屈與改稿痛苦一掃而空,是打心底裡開心起來。
也是奇怪,這種被肯定,竟是超過了以往被汗阿瑪賞賜的喜悅。更是不由自主地感謝四哥給了他這樣的機會。
心底很感謝,但嘴上不說。
對此,找到了借口,不說是不能讓四哥過度壓榨他。
至於怎麼表達感謝?
明天,四哥與大哥要比試拳腳,也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了風聲,一夜間就有地下賭場開盤了。
胤禎偷偷摸摸找了一個盤口,出了十兩銀子押四哥贏。
摸著良心,他真是覺得大哥的贏麵更大。但誰讓他要支持一母同胞的親哥哥,隻能違背自己的判斷押四哥了。
會不會有奇跡發生,讓他贏一筆錢?
普通百姓圍觀不了,但康熙批準了,明天皇室宗親可以去演武場圍觀。是贏是輸,當場就能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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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拂衣也聽說了地下賭莊開盤口的事,但她沒有去押注。
且不說誰輸誰贏,賭博不是值得提倡的事。哪怕很多時候人生不得不搏,卻不是任性地去賭場搞一把。
如今,需要的是仔細思考。
比如思考是誰放出風聲兩個皇子要友誼賽?
這一點至少能肯定有索額圖的手筆。
因為根據常理判斷,輸的那一方會覺得麵上無光,也就容易對贏家不滿,想要誠心與對方握手言和幾乎不可能。
太子既然出不了風頭,那麼至少也讓直郡王與雍郡王結仇。
希望兄弟倆關係彆太親近的人肯定不隻索相。有個簡單的道理,臣子都團結一致了,還有皇上什麼事。
武拂衣從不懷疑康熙的帝王心術。由此引發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這場遲到的比賽究竟要怎麼打?
是碾壓胤禔?還是故意藏拙?是控製成平局,還是有意露出破綻讓對方贏得漂亮?
理智與情緒在相互拉扯。
理智認知到輸好,情緒則問憑什麼不能贏。
在理智與情緒中反複橫跳的還有胤禛。
胤禛本來就不希望這樣的比鬥發生,他客觀地分析了雍郡王剛剛獲得封號,正是該低調行事的時候。
奈何一大堆理性的分析之後,關鍵性的那句「應該故意輸掉比賽」被卡在了喉嚨口。
都是康熙的兒子,都是憑本事去比試,為什麼就要四阿哥伏低做小!
“你看著辦吧。”
胤禛最終憋出這一句,把決定權留給了武拂衣。
不論老鬼選擇是輸或贏,他都認了。即便被康熙猜忌,大不了陪著一起過段苦日子。
這場比賽,胤禛卻無法親眼見證結果。
皇上根本沒說讓女眷前往,另外敢去圍觀的宗親與官員們也要動動腦子,見證某一位郡王輸了真的是好事嗎?
比試前一天,胤禛決定留在北郊莊子。
雖然武氏被冊封為側福晉應該回府聚一聚,但他一點也不想搞慶祝晚宴。慶祝什麼?一桌子吃飯,有幾個是為武側福晉真心高興的?
留下的理由也是現成的,牛痘實驗結束了,推廣事宜卻剛剛開始。
太醫院鬨出了下毒案之後,推廣牛痘痘苗技術的研究重擔交給以張琰為首的民間大夫負責。
胤禛讀過一些醫書,他沒想要左右專業大夫的想法,卻也要把控整個進程。
研究站就在北郊莊子附近。
今年年初,首輪牛痘實驗開始,武拂衣就找人動土新造了一些房子。
四阿哥負責督辦十二與十四的府邸修建,向工部借一支施工隊也是搭順風車。
研究站無需奢華,講究的是實用。小半年足以竣工,六月就讓研究牛痘的大夫團隊搬了進去。
武拂衣也不要求胤禛必須回府。雖然一頓慶祝宴早晚要走流程,也能等到武氏正式上玉碟的黃道吉日再吃。
擺在她麵前的要務,不是吃飯,而是如何應對與大阿哥的比鬥。
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有時候戰略性妥協不是壞事。理智與情緒的鬥爭,往往以理智占據絕對優勢勝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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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暑時節至。
入伏、多雷雨,氣溫升高。
京城瘋傳的兩王比賽,在小暑當日的午後開始。
皇家武場,有室內布庫房與室外靶場兩部分組成。
今天的比試在室內進行,隻比拳腳。
是直郡王主動提出不比騎射,體恤四弟打小就射箭功夫就不好。這話以退為進,徹底斷了四阿哥說不比的可能性。
此刻,康熙坐在上位,充當此次比試的裁判。
四周圍了一圈宗親與官員。除了太子,其他皇子都到齊了,而以索額圖為首也有一群官員不怕看了皇子笑話後被穿小鞋。
正中央,兩位參賽者各就各位,隻待康熙發令就能開始。
武拂衣感覺到來自四麵八方的眼神,有期待的、有審視的、有單純看熱鬨的。
這些眼神構成縱橫交錯的一張棋盤。
參賽者是棋子,輸家或贏家壓根沒有差彆。圍觀者以為置身事外,其實從站在此處的那一刻起,他們也就成了棋子之一。
此時此刻,武拂衣的心中似被投一塊碎石。一直渴求閒適退休生活的心,忽然泛起了波瀾。
不著痕跡地掃了一眼康熙,今時今日皇上是下棋人。但日中則昃,誰又能保證一輩子做下棋人呢?
胤禔沒有感覺到任何不適,他自信滿滿地說,“四弟,彆和大哥客氣。今天使出你最好的本事。”
武拂衣極快收斂情緒,又是恢複了心如止水。麵對胤禔,她依舊保持了謙遜,“還請大哥手下留情。”
康熙見狀,微笑著開口。“即是準備妥當,那就開始吧。切記,點到為止!”
此話話音剛落,武拂衣正要迎戰,卻感覺眼前一黑。
熟悉的感覺來得猝不及防,是靈魂出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