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普的妻子,是太子的奶媽。
太子推舉淩普,究竟是內舉不避親,或是便於太子享受?隻需看毓慶宮的吃穿用度就行。
結果不出所料地讓人失望。
臘八節查閱了賬目。毓慶宮的開支不減反增,太子根本沒有把話聽進去。
臘月,冬雪紛飛。
康熙聽著窗外雪花靜悄悄地落下,暖閣的爐火也無法溫暖他一點點冰冷的心。
書架上,擺著記錄漢、唐曆史的史書。
劉榮、劉據、李承乾等等都是被廢掉的太子。
劉榮被廢,劉徹繼位;劉據被廢,劉弗陵繼位;李承乾被廢,李治繼位。
劉徹、劉弗陵、李治,這三位皇帝在任期間各有功績。也就說明了一件事,太子並非廢除不得。
終究,福全的臨終之言起作用了。
康熙萌生了太子可以廢除的念頭。
他把勸誡聽了進去,卻是絕無可能全盤照收。雖然胤礽不是合格的太子,可胤禩難道就堪當大用嗎?
老八看起來是禮賢下士、孝順長輩,實則是長袖善舞、擅於鑽營。
交好何焯,因為何焯被皇上破格提拔;籠絡福全,因為福全是皇上最好的兄弟。
如若不然,常寧與福全都是藥石罔效,為什麼老八近親福全而不關心常寧?
還不是因為常寧能力平平,從未得到重用。哪怕一樣是胤禩的皇叔,但得不到噓寒問暖。
如果胤禟搞區彆對待,能用他與保泰打小就是狐朋狗友去解釋。保泰是福全的兒子,胤禟更偏心皇伯父,因為與其兒子玩得好。
胤禩則完全不同,近兩年他才與福全漸漸走得近了。
康熙認定了這一點,對胤禩再難喜歡起來。
太子沒有被廢,而論長胤禔也沒遭到厭棄,老八就開始暗中拉攏人心。
老八是乾什麼?自己還活著呢!他憑什麼所求甚大。
這下更是堅定此前的做法。在廢太子一局中勢必要一顆棄子,那就非老八莫屬了。
廢太子的念頭起來了,卻不是立刻一拍腦袋就能做的。
天時、地利、人和無一不可缺,胤礽的黨羽會不會反撲?其他的幾個兒子有何反應?朝中動蕩要如何平息?
諸如此類,有太多問題要思考。
康熙更要麵對一個關鍵問題。
廢掉胤礽又該選誰做繼承者呢?如何保證這個新選的儲君不重蹈覆轍?
“皇上,雍郡王求見。”
梁九功的通傳聲,打破了乾清宮死寂。
這句話也讓康熙精神一震。
正所謂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種前所未有的想法,從此刻開始萌生。
康熙下意識調整了坐姿,正襟危坐著說,“傳他進來。”
武拂衣進殿。
今天,是來呈上大清的第一塊自製懷表。由於她接連參加葬禮,製作懷表進度比預計慢了十來天。
入內,敏銳地察覺情況有變。
康熙瞧四阿哥的眼神與以往不同,更多了幾分審視,那是在做某種重大決定前的觀察。
“兒臣給汗阿瑪請安。”
武拂衣暗暗警醒,但表麵上似乎毫無所查,與往日表現得一模一樣。
“平身。”
康熙打量著老四,是有好些日子沒瞧見他。
老四不用上朝,本來麵上還領了一份給胤祥修宅子的差事,而十三阿哥府落成後,他的工作也就是做完了。
近期,聽說人在自鳴鐘處搗鼓零件,是從十月初就一頭紮了進去。
除了在常寧、福全的葬禮上露過麵,平時請安問候折子不斷,卻沒瞧著他往人堆裡湊。
康熙不鹹不淡地說,“朕可算是瞧見你出洞了,可是帶來了好消息?”
“幸不辱命,兒臣製作出了的鐘表一塊,立刻前來呈於汗阿瑪禦覽。”
武拂衣當做沒聽出康熙的語氣有異。這段時間皇上接連死了兩個老兄弟,心情不好陰陽怪氣也正常。
這就將懷表遞給梁九功轉交。
康熙接來細看,發現這小玩意甚是精巧。
從表蓋、表盤、指針無一不做工精細,其上標著十二時辰的刻度,而被一根細金鏈子穿著表頭。
這個發明讓人內心歡喜,彆小看一塊表,卻讓人覺得揚眉吐氣。
自鳴鐘從西洋購買得來,而設立內務府製鐘處好些年了,也不見一件像樣的新作品問世。
那些匠人照葫蘆畫瓢,但根本沒有技術突破,無法製作出一刻不差的大鐘。老四一出手,便知有沒有。青出於藍勝於藍,可不就立刻把西洋笨鐘給比下去了。
對比自鳴鐘與人一般大,手上的懷表比巴掌還要小。
由大到小的改變,濃縮的不僅僅是工藝,還有對於鐘表原理的極致認識與運用。
可謂量變引起質變。
雖然心中稱讚不易,但臉上毫不顯露分毫。
康熙輕輕撫摸了表蓋,立刻它放到了書案上。似乎一塊表不值得他獎賞什麼。
他嚴肅地問,“你在製鐘處兩個月,該不就是弄出這個小玩意吧?還做了其他正經事嗎?”
這問話的語氣嚴厲,意思很明顯了。
若是雍郡王給不出其他說法,搞鐘表像是玩物喪誌了。
武拂衣當然有備而來,取出了論實驗課的重要性折子。
“陸放翁說得好,‘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兒臣以為理學院不妨增添一門實驗課,可以從鐘表原理觀測開始。”
康熙接過折子讀了起來,其上提到的實驗課當然不隻拆卸、拚裝鐘表零件。
如果說鐘表尚會被認為是奇巧淫技,但利用數理格物對於修建堤壩防洪泄洪的幫助,那就是傳統意義上的重要民生議題了。
搞模型,預演防洪實驗等等,折子裡提出了諸如此類的想法。
歸根到底,實驗課是訓練一種思維,讓理學院的學生們在動手操作的過程中擺脫泛泛空談。
老四,是做實事的。
比起太子的放縱享受,老八的籠絡朝臣,老四腳踏實地的實乾精神很難不令人欣慰。
康熙再次堅定了這一想法。“還有幾天就過年封印了,今年你就放個小假。明年春節後,你去工部轉轉。哪怕免了你去上課,你也不能閒著。”
武拂衣卻不想去。
她這人有個優點就是不忘初衷,初衷之一,不早起參加朝會。
康熙尚未看出麵前這人的躲懶想法,想到老八籠絡朝臣,也是加了一句。
“早朝,你倒是不必來,給朕專心閱覽工部的卷宗就行。土木水利、機械製作、礦冶開采等等,每一項都給瞧瞧有哪些需要改進的。”
至於理學院的實驗課,是必須搞起來。
但誰做老師,還要斟酌一番。讓老四上場固然可行,卻有令人擔憂的部分。
此刻,康熙並非擔憂老四做實驗課的夫子,能把一眾學生給收入囊中。
他在操心另一件事,老四的折子固然傳達了嚴謹治學、腳踏實地的精神,但也透出一個傾向。
以老四嚴厲的性子,會不會給學生們過大的壓力,迫使一群人不得不跟著他學會拆家了?
老四在折子上寫了,不勞汗阿瑪操心,是在製鐘處把實驗課的教具都給準備妥當了。
康熙卻持保留意見。
這一回老四給準備好了鐘表實驗用具,但下一次指不定要學生自備器材。宗親王公、朝中大員,會不會向他來投訴老四?
武拂衣敏銳察覺出今天康熙態度有異,卻沒往太歪的地方想。
保險起見,她決定回去谘詢胤禛。論揣摩聖意,還是親兒子對親爹了解得深刻。
兩個月,結束了鐘表製作,終是能重回北郊莊子。
這一趟回去不隻是談一談京中諸事,也該落實“睡前故事”計劃了。
早說了,不忘初心是她的優點。
既然有過設想,希望撬開胤禛的嘴讓他講一講狗血八卦,那麼決定的事勢必付之於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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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正兩刻,燈火闌珊。
胤禛已經進入就寢的準備階段,計劃再用一炷香時間翻一翻近期情報就睡了。出乎意料,今晚老鬼居然不請自來。
他狐疑地看向武拂衣,夜深人靜,瞧這人的樣子也不是有十萬火急的事,那為什麼來。“你有事?”
武拂衣先走向了櫃櫥,都不用侍女幫忙,直接翻出了枕頭與被子一套。沒把它們放到床榻上,而是先放在了椅子上,還輕輕拍了拍。
似乎好商好量地說,“最近製作鐘表,壓力大,睡眠不好。兩個月前,你不是說了很懂話本故事。我特意來聽睡前故事幫助睡眠的,可以嗎?”
胤禛:這是有的多大臉,能問出來這樣的話?
不對。
眼前講話的這張臉,就是他自己的臉。
這活見鬼的日子,每隔一段時間能在突破極限值,“驚喜不斷”呢!
作者有話要說:正史上:常寧,死於康熙四十二年,六月初七日,無諡號;福全死於康熙四十二年,六月二十六日,諡號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