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推廣牛痘一事上,四阿哥功不可沒又毫不貪戀權財,不借此斂財而或以超低價或免費給百姓接種。
因此,武拂衣也要領會錢府尹的潛台詞。
衙役提到錢大人沒有立刻判案。
不判的原因,就是希望對於呂家人不妨得饒人處且饒人。
呂家人也是可憐,生病又破財。去搞驅鬼治病,衝動地與皇子皇孫發生了衝突,但也不是心存惡意。
誰叫十四等人便服出行,沒有帶著能表明身份的東西,可不就是引人懷疑。
說到底,十四阿哥真沒錯嗎?
搞研究、找實驗對象,為什麼不能在大白天弄?還不就是這樣做總有心虛不合規矩的地方。
武拂衣心中有數。
胤禎為了研究去亂葬崗,這話應是半真半假。為了醫學研究去怕是假,但是不是彆的“研究”就不好說了。
抵達順天府。
這會,呂家家丁、雷道士師徒在審案大堂內候著,並沒有被動不動就投入監牢。
武拂衣被衙役,接引去了會客廳。
胤祺早到一步,已經把今夜鬨事的六人給訓了一頓。
“五弟辛苦了。”
武拂衣先與胤祺打了招呼,掃視一眼瞧著室內的情況。
有一個算一個,胤禎、保泰、李衛、弘暉、弘昐、弘昇都像落敗的公雞,被訓得垂下腦袋。
腦袋垂下來了,但不代表服氣了。
胤禎一聽到親哥來了,立刻又抬起了頭,委委屈屈地叫了一聲。“四哥……”
僅僅兩個字,好似包含了萬般與冤屈。
武拂衣眼皮一跳,胤禛有句話還是對的,十四的畫風歪掉了。
今年,十四阿哥也十六歲了。他儘然還敢在大庭廣眾向親哥撒嬌式報以委屈,真是不穩重。
一旁,弘暉等人城府不深,都是側頭投去詫異一瞥。
“好了,你還委屈上了。”
武拂衣不慣著十四。以本心論,她不覺得去亂葬崗逛一圈有多離經叛道,但身在順天府不能如此表態。
“去亂葬崗時,你怎麼就沒想到有這一天。眾人之中以你為首,不如想一想天亮後要如何向汗阿瑪解釋。”
胤禎聽到向康熙交代,又像是霜打的茄子垂下了腦袋。
武拂衣看向了胤祺,“五弟,目前的情況如何了?”
胤祺先擺出關鍵點,“弟弟問過了,三個孩子不是偷偷出宮。”
是康熙臨時下旨。
四月末臨近端午,上書房提前一天舉行隨堂考試,通過的人能多放一天假,為過端午做些節日準備。
弘暉、弘昐、弘昇,三人通過考試卻沒回家。
與康熙報備就去了十四府,給的理由也是冠冕堂皇。十四以前輔導過弘暉、弘昐的課業,這是去拜會小恩師了。
實情,顯然不簡單。
胤祺剛剛盤問,聽到的就是這夥人早就定了要相約亂葬崗。
胤禎、保泰、李衛三個人在理學院上課。今年二月開始,每月三回實驗課,正是由雍郡王教授。
他們是充分領悟實驗課的精神,實踐出真知,而將其運用在應對鬨鬼的傳言裡。
“清明後,亂葬崗傳出鬨鬼。十四弟認為沒有鬼怪,而本著科學探索的精神去求證一番。”
胤祺概括了剛才六個人的供詞,“弘昐與弘暉去永和宮給德妃娘娘請安,與十四弟碰著了。十四弟說漏嘴要去探鬼,讓三個孩子也加入其中。”
後來定在四月末,找個天氣好的日子微服出行。
為什麼不明著去?
可不就是知道這行為難登大雅之堂,而且保泰還在為父親福全服喪期間,更不該做荒唐事。
十四也給找了一個借口,打著去找醫學研究屍體的旗號。
胤祺說完,無語地搖了搖頭。總覺得其實裡麵還有內情,但六人統一口徑不交代了。
由於此地是順天府,隔牆有耳。自家的弘昇也摻和在內,索性不在此逼問。
胤祺性情溫和,一般不發火,也就上次因為老九腦子不清醒抽了他一頓。
今夜被告之兒子隨十四叔去亂葬崗,雖然覺得很離譜,但也沒有大發雷霆的地步。
“四哥瞧接下來怎麼處理?”
胤祺知道天亮後逃不過康熙的詢問,這會問的是對呂家人的態度。“呂家那邊還要追究嗎?”
胤禎聽五哥的意思就是要從輕處理,憑什麼啊?
“要不是弟弟我身手好,怎麼能護住侄子們,指不定就被那些家丁圍毆了。”
胤禎插嘴說,“哪有用驅鬼治病的,呂家分明是亂來。以此為借口,免除違反宵禁的懲罰,這事說不過去。”
武拂衣在刑部待過,初來乍到時就翻閱了大清律,為的就是避免哪天踩線。
她知道今夜的事不能罰呂家人毆打皇親宗室,因為十四等人便服出行沒係黃腰帶、紅腰帶。
皇太極在製定法律時,特意給加了一句在《大清律例·刑律》中,“其不係紅帶而致人辱詈者勿究。”
胤禎也是明白,真要論法理上的錯誤,不能從呂家與雷道士師徒攻擊皇親說起。
反過來說,要不是在亂葬崗相遇,呂家檢舉有人冒充皇親也算是維持社會穩定。那就隻能拿是否違反宵禁製度說事了。
“你們被圍攻,是行事有紕漏在先。白龍魚服,見困豫且。這個道理難道沒學過?”
武拂衣沒有偏袒十四與孩子們,這次反而給他們一個教訓。
“敢微服出行就要做好被誤會的準備,要有可能被圍困的覺悟,為什麼沒有多帶幾個侍衛?”
胤禎又理虧地低頭了,不敢辯駁。隻帶了一個趕車的侍衛,還不是要保密行事。
武拂衣深深掃了一眼胤禎等人,確定六人借火去亂葬崗的原因絕不簡單。深層的原因一會回府再挖掘,當下先要表明對呂家一眾的態度。
沒有直接去審訊大堂,而是先繞道後側偏殿找錢晉錫。
對於呂家驅鬼治病一事,雍郡王肯定是不認可這種做法能治病。
這樣做非常荒唐,但架不住民間很多人相信。去墓地驅邪,這類事絕不少見。
“呂家其行荒唐,但其情可憫。”
武拂衣表示不會乾涉錢晉錫的判決。
“是否違反宵禁製度,是錢大人的審案權力。本王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錢錫晉卻聽懂了,雍郡王雖然性情冷淡,但沒有仗著身份就咄咄逼人。
聽話聽音,這意思就是呂家家丁與雷道士師徒確實違反宵禁,可也不必打三十鞭子,那是半條命都沒了。
“下官多謝雍郡王體恤。”
錢錫晉本就不願對呂家人施加重刑。
法理不外乎人情。
他也覺得以驅鬼治病很愚昧,但世情如此,而所謂法不責眾。
呂家人做錯了什麼嗎?
呂老爺也請了大夫治病,找道士驅邪是為更加心安。讓雷道士去亂葬崗給處理屍體,並沒有妨礙他人。
偏偏不巧,今夜遇上了另一波來亂葬崗要證明沒有厲鬼的十四阿哥等人。
對於呂家違反宵禁,這罪名肯定是要判的,不能把驅鬼給劃分到治病裡。
但適當減輕刑罰,從本來打三十鞭,改為一人五鞭子。
錢錫晉為官多年,知道沒有功名在身的百姓活得不容易。
哪怕呂家小有資產,但和皇親發生了衝突,要是遇上皇親宗室追責到底,那是落不得好。
都是違反宵禁,十四阿哥一群人裡麵,隻有李衛是白身要被打。
其他五人都能被減刑,這是大清律規定的特殊待遇,最多就是罰款一些銀兩。
世道本就不公,而人心本就是偏的。
錢錫晉更可憐百姓一方。反正他自知病入膏肓,也活不了多久了,能幫幾回就是幾回了。
武拂衣臉上不苟言笑,沒有表露支持或反對錢錫晉的做法。
沒觀刑,也沒和胤祺再多聊,先各回各家了。是抓緊時間先把弘暉、弘昐、十四給帶回了雍郡王府。
等到天亮,勢必要入宮請罪的。
錢錫晉也講了,他會在朝會後遞折子對康熙言明亂葬崗一事。
剩下了解實情的時間不多了。
待回到四爺府,直接把搞事三人組領到前院書房。
武拂衣直接撕開了十四的謊言,“說吧,怎麼回事?彆拿忽悠你五哥那一套忽悠我。你們誰先交代?”
弘暉與弘昐都縮了縮脖子,不敢抬頭看阿瑪。
兩個兄弟又是相互瞧了瞧,你朝我眨眼,我朝你擠眉,沒商量好誰該先開口。
胤禎瞧著兩個侄子似鵪鶉般的可憐樣,這會豪氣上來了,梗著脖子似乎就要攬下錯誤。
“四哥,你彆責罵弘暉與弘昐。我們有一點點小隱瞞,但真不嚴重。侄子們會跟著去,因為他們以前遇見過蒲鬆齡。
這就與我談起《聊齋誌異》裡的故事可不可能是真的?我就建議不如去亂葬崗調查鬨鬼真偽。”
“是嗎?”
武拂衣來來回回看著三人,隨即突然伸出手。“拿出來吧,違禁的書籍在誰身上,現在給我。“
兩個孩子把腦袋低得更低了。
胤禎心裡打鼓,大喊不是吧!這件事怎麼可能被四哥知道。
他還是不撞南牆不回頭,繼續強撐著。“哪有什麼違禁的書,《聊齋誌異》是合法發行的。四哥,你也看過。”
武拂衣冷笑,“西洋來的解剖書,究竟在誰身上?你們誰都不說,是講義氣了?等汗阿瑪問了也敢隱瞞嗎!”
弘暉與弘昐下意識驚訝抬頭,阿瑪怎麼知道得如此準確,知道他們所看違禁的書籍內容。
胤禎也傻了,“四哥,你怎麼知道學院裡私下傳閱的書籍?不應該的,這事大家說好要保密的。就是要瞞著你們這群做夫子的。”
武拂衣臉上麵無表情,心裡默默吐槽,誰還沒在學生時期偷偷讀過幾本不被允許閱覽的書籍。
這事有什麼難猜的。要說難猜,卻是不知胤禛那廝有沒有偷摸著看過禁.書呢?
作者有話要說:背景資料補充:
1、《大清律》:“凡京城夜禁,一更三點,鐘聲已靜之後、五更三點鐘聲未動之前,犯者笞三十,二更、三更、四更,犯者笞五十。外郡城鎮各減一等,其京城外郡因公務急速、軍民之家有疾病、生產、死喪,不在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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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大興義學,就是今天的金台書院小學。
《(光緒)順天府誌》:
“在外城東南金魚池,舊為義學。國朝康熙四十一年,府尹錢晉錫建,禦書’樂育英才’額。乾隆十五年,改為書院。道光二十二年重修,光緒八年,府尹周家楣重修。”
這個書院,最初是錢晉錫在康熙三十九年建立的。最初搞了大興、宛平兩所義學,不久,宛平義學並入大興義學中。史料裡的「樂育英才」匾額,有待進一步考證。它可能是「廣育群才」。因為如今保留下來的匾額是後者。
(義學曆史發展,參考文章《北京古書院》,作者·趙連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