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的蓄意試探沒有持續太久。
從太子身上汲取的經驗教訓,有些寵愛該收回時及時收回,否則變了質就會尾大不掉。
從前偏愛胤礽,有很長一段時間,真是不論對錯是否地對這個兒子好。
皇帝做久了,再也不會如此對待另一個兒子,對待老三就更不可能。明知胤祉心性不純,就不會真把他結結實實給捧上去。
半個月左右,將想觀察眾人的態度也都觀察全了。
借著端午節來臨,大手一揮,為勇闖亂葬崗的六人都發了粽子、辟邪香袋等等,表示既往不咎了。
五月初五,西苑歡慶。
康熙在龍舟大賽後的宴席上,談了談對於解剖術的看法。
表示做事要兼聽則明,綜合眾人的意見,決定在小規模範圍內推行研究解剖術。
雖然直麵屍體難免沾染血腥,但與上戰場一樣總要有人衝在前線。
已經意識到對人體的認知不足,以往的典籍也存在部分錯誤,有必要進行勘誤。
這種研究做的是非常之事,一般人接受不了,就像不是誰都能上陣打仗。
不過,列位臣工勢必不同。身居高位是能常人之不能,不至於連在小範圍搞一搞解剖術都接受不了。
而朕近期不苟言笑,就是在思考權衡利弊。朕最終被說服了,你們難道還不接受?
三貝勒提出在人身上動刀子太殘忍是引經據典,那麼朕也就從古談起,把《存真圖》之類的解剖史都給講出來了。
康熙一通長篇大論砸下來,先被砸暈掉的是胤祉。
胤祉碗裡的粽子瞬間就不香了。
康熙板著臉生氣近半個月,居然不隻是原諒了十四等人,還認同真要搞這項研究。
這是朝誰臉上哐哐哐甩巴掌呢?
十幾天以來,胤祉春風得意,就等著康熙明確下旨遏製理學院的不正之風。
他能立刻趁機要求限製一些課程發展,而且以如今的夫子不負責為名安插進自己人。
此時此地,胤祉覺得臉疼,非常疼。為什麼結局與他設想的截然不同?
不僅胤祉被打臉,多半官員聽到皇上的發言也是強顏歡笑。
他們理解錯誤了,皇上心情不好,不是對十四阿哥等人前去亂葬崗不滿意,而是在做感情與理智的博弈。
皇上都說了,感情上他理解大夥認為的解剖術過程血腥,但理智上更明白必要的醫學研究是應該推行的。
仁慈如宋仁宗,也能弄出了《歐希範五臟圖》。
在仁宗時代,彙集了太多當世名臣,比如司馬光、範仲淹、歐陽修、王安石、包拯、蘇洵、曾鞏等等。
彼時可以創作一本解剖書,此時換到大清為什麼不可以呢?
康熙瞧著大多數人啞口無言的樣子,並沒有多少瞧人吃癟後的愉悅感。
做人也是矛盾。他希望臣子們聽話,但又不希望一一個揣摩上意到了不敢表明真實態度的地步。
“研究解剖術是非常之事,必須上報經朕允許,著大理寺複核方能進行。”
康熙表示具體操作流程需儘快完善,然後開始點名,把去亂葬崗的五個人叫起來說話。還缺了一個李衛,因為李衛目前的身份根本進不了西苑宴會。
“雖然敢於探索的精神可嘉,但你們確實違反了宵禁規矩擅自出行。
胤禎、保泰罰俸半年。弘暉、弘昐、弘昇,念你們年紀尚幼,這份責罰就由你們的阿瑪領了。胤禛與胤祺監管不利,罰俸一年。”
罰錢,算得上從輕處罰。
皇室宗親,基本上都不是靠著俸祿過日子。真要隻靠俸祿,日子也就是緊緊巴巴了。
武拂衣領旨謝恩,比起孩子們被嚴厲懲罰,一年俸祿沒了也就沒了。
可做人誠實些,被罰錢多多少少還覺得一點點肉疼。
一年俸祿對於郡王府的總收入來說是不多,但工資的意義與眾不同,是努力上班掙來的。哪怕把一半工作分給胤禛,自己也是做了另一半的活,壓根沒能每天吃喝玩樂。
既然失之東隅,就要腦筋活絡地想法子收之桑榆。
武拂衣表麵上虛心接受康熙訓導,暗中已經琢磨起來必須搞點什麼犒勞自己。
此時,胤祉沒能憋住。聯想到自己剃頭被降爵位,憑什麼這一回對幾個人隻罰錢就行。
他跳了出來,要求加大處罰力度。
“汗阿瑪,兒臣以為如此責罰怕是不足。既然要規範解剖研究的製度,就要震懾世人,令人們無詔不得輕易挖掘屍體。”
此話一出,引人側目。
胤祥瞧著老三,就像看著上竄下調的猴子。
非常懷疑胤祉說話的動機,老三是不是因康熙對不同兒子的處罰態度不同,而心裡不平衡了?
這錯誤能一樣嗎!
敏妃是老三的長輩,亂葬崗裡的是死刑犯與身份不明的流民。
老三在長輩去世時不守孝而剃頭,與十四弟等人違法宵禁去亂葬崗,但沒能碰觸屍骨是兩回事。
胤祥垂下了目光,要是再看胤祉,怕自己控製不住火氣把人暴揍一頓。
事到如今,自己的母妃去世五年了。老三被罰降爵,卻壓根沒有真的悔改愧疚,否則怎麼會將敏妃與亂葬崗的屍體相提並論。
彆和他說那都是死者。
誰的心不偏。在疼愛他的母親與根本不認識的陌生死者之間,勢必是偏向前者。
康熙瞥了一眼胤祉,說老三心性不純,還真是絲毫沒判斷錯誤。
這人不能給他權力,否則會扯著大旗搞打壓。
讓他清閒地編書就好,書籍品類也要把控好,也不能似以往想的將曆法類書目交給他。
這一眼瞧了瞧旁人,就將弘晳沒能藏好的幸災樂禍神色收入眼底。
顯然,弘晳認為要重罰跑去亂葬崗的六個人,不難推測他針對的是弘暉、弘昐與弘昇。
近半個月內,宮內發生過一段小插曲。
康熙收到消息內務府給阿哥所的部分物資出了紕漏。
牙粉是低檔貨、膳食半冷不熱、換洗衣服的速度慢等等,諸如此類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卻會影響到日常生活。
目前,阿哥所住了五位皇子與六位皇孫。這些紕漏好巧不巧就出現在弘暉、弘昐、弘昇的居所。
胤祥很快去找了內務府總管淩普詢問究竟,是誰給的膽子,竟是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在阿哥所搞出小失誤。
淩普自是責罰了負責阿哥所日常起居的部分太監與宮女,但他給出的答案令人不滿。
隻說是幾個宮人病了,有兩天人手不足,而造成了一時間的紕漏。
康熙卻是查出了另一回事。
弘晳是唯一不住阿哥所的皇孫,他隨太子住在毓慶宮。
在阿哥所發生紕漏問題後,有去給弘暉三人送溫暖,但就是那天胤祥提早一個時辰去找了淩普質問。
內務府總管淩普,他的妻子是太子的奶娘。
這讓淩普與弘晳的關係之親近,遠勝其他皇孫。說句不恰當地比喻,怕是把弘晳當成了外孫。
問題來了,是誰敢背地裡唆使宮人為難三個皇孫?
答案,恐怕不是淩普所謂的人手不足。
弘晳有意施恩於堂兄弟,所以自導自演了一場雪中送炭,但被護崽的胤祥先一步給戳破。
這件事沒有再向上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