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拂衣卻反過來歎氣,“唉!其實做公主做到溫憲的份上,多少還是有遺憾的。”
胤禛疑惑,這會假設是溫憲主動選擇不要孩子,那還有什麼遺憾?
“才學可比納蘭容若,身份又可比佟家人,年齡要與溫憲合適,還要對她一心一意,世上就沒這樣的人。”
武拂衣搖頭,“我說的,不是這種遺憾。所謂佳偶天成,那是要老天爺願意,其艱難程度不亞於見鬼。我替她遺憾,是沒生好時代。這要是唐朝得寵的公主,日子能更舒服。”
怎麼舒服?
麵首想養就養,駙馬不好用就不用了。
胤禛瞬間聽懂言下之意,沒好氣抄起身邊的書就拋了出去。
“荒唐!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收起來!好好讀你的書,六經之一的《禮》,你是需要多看看。”
書,落在了軟塌的另一邊。正好攤開,書頁朝上。
胤禛忽然想到什麼,老鬼怎麼會主動讀《禮經》?
立刻前傾身體,望向書頁方向,在密密麻麻的文字中赫然瞥到一個人名——「西門慶」。
先秦典籍怎麼可能有西門慶?!
當即,將這本書重新奪回來。從頭一番仔細,還真就是披著《禮經》封皮的《金瓶梅》。
“你!你可真是……”
胤禛看著武拂衣,一時間竟也詞窮,這種讓他半口氣卡在嗓子眼的操作怎麼就層出不窮。
武拂衣神情自若地微笑,“我知道,你想要誇獎。我可真是非常有創意,懂得舉一反三、言之有物、理論結合實例。
《禮經》說了仁義道德的理論,我就找給它配套了詳細案例。《金瓶梅》不正是寫儘人世間的醜惡,這是把反例都給一一描寫清楚了。所正所謂,智者見智,淫者見淫。”
胤禛聽了這番歪理,簡直被氣笑。
當他是傻嗎?《金瓶梅》此書用詞多涉淫詞穢語,竟是以《禮經》為封皮,武拂衣定是掩人耳目,而且還是采用蓄意反諷。
等等,有個隱藏的重點問題。
雍郡王府內沒有《金瓶梅》,此書是某種程度的禁.書,老鬼是怎麼得來的?
“你是怎麼買的?”
胤禛無法不懷疑,雍郡王購買《金瓶梅》或許已經成為某一範圍內的茶餘飯後談資。
“誰人不曾被人言,你想開點。”
武拂衣的話一出口,看到胤禛的臉色不可避免地黑了。
她先頗有興致地欣賞了一出武阿四變臉記錄,再慢慢補充:
“彆擔心,四阿哥的嚴肅威名暫時全麵保住了。我沒讓手下去,經由他人之手難免出紕漏,不如自己去買。
我的技術,你且安心,喬裝打扮到連你親娘德妃也認不出的模樣。去京城的黑市裡轉了一圈,淘換了一批有意思的書。”
為什麼是「暫時保住」?
另外,竟然不是買了一本,而是買了「一批書」!
胤禛深呼吸再深呼吸,心驚肉跳的日子真是接連不斷。
前些日子,老鬼敢搞「老子不乾了」的豪言,今天就又來新的刺激操作。
此時,多思多疑的習慣又冒頭了。
不免聯想剛剛聽到的“唐朝公主”論調,讓老鬼打聽溫憲過得如何,該不會把溫憲往歪路上帶吧?
不隻溫憲,院子的另一邊,女兒茉雅琪將來的擇婿選擇也令人堪憂。
胤禛無法不心累。哪怕私心認為武拂衣的某些想法其實沒有大毛病,但大清終究不是大唐。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事還是彆講了。不說可能還相安無事,說了反而變相給提了歪點子。
他口風一轉,隻求事前知情權。
“以後,你做這些事能不能提前與我打招呼?請注意,是事情發生前打招呼,你聽懂了嗎?”
武拂衣立刻點頭,“放心,我懂。”
胤禛卻不放心,補充問:“具體說說,你懂什麼了?”
武拂衣一本正經地說明,“你讓我有新點子,提前知會你一聲。”
胤禛正想要鬆一口氣,就聽到了後半句補充。
武拂衣接著道,“提前得知,你就可以一起去。放心,我滿足你的心願。倘若女裝不方便,可以扮成男道士。剃發令裡「儒從而釋道不從」,道士可以不剃發,你能扮上的。”
胤禛:不!自己絕無此意!
沉默,是今夜的熱河行宮。
轉念之間,他卻沒有反駁。說服自己跟著也好,能及時阻止某人的離譜之舉,絕對不沒有故意湊熱鬨的興趣喜好。
一些事含糊不清就被定了下來。
兩天後,避暑車隊準時前往木蘭圍場。
不知田氏怎麼說服胤祉,她沒有被留在行宮靜養,而是繼續跟去了草原上。
木蘭圍場,天似穹廬。
野風拂麵,信馬由韁。
此處比起居住在行宮,更令人覺得心曠神怡。
日子一天天過去,蒙古各旗陸續抵達了木蘭圍場附近。
並非同一時間抵達。倒不是有誰蓄意讓皇上等待,而是康熙主動讓不同旗主錯開時間。
召見不同旗主,總得分先後。
康熙心裡有一杆稱,是該故意晾著誰,是要最先與誰麵談。如此依照時間表,七月下旬各旗盟全部到齊,而在八月上旬散去。
圍場之上,不隻是皇帝與旗主們會麵。旗主們之間溝通交談,或也會搭訕皇子。
武拂衣堅持著旅遊的本心不動搖,沒有主動增加與蒙古王公碰麵的可能性。而應承胤禛的事及時去做了,找溫憲公主聊了幾回。
溫憲對於往日並不親近的兄長,回答的一直都是場麵話。
表示佟家待她挺好,沒有孩子是緣分未到。多謝四哥關心,有些事不著急,慢慢來就好。
對此回答,並不出人意外。
武拂衣從不覺得主動關心溫憲就能讓人立刻暢所欲言。長於深宮,有這般防範之心很是正常。
不過,也能觀察到溫憲的某些情緒。
五公主活得挺舒適,不似胤禛假設的沒有孩子是佟家勢大欺主,讓她不得不忍辱負重,把苦往肚子裡咽。真實原因更接近溫憲不想生,她瞧不上舜安顏,也就不想為這個男人辛辛苦苦十月懷胎。
武拂衣認為自己提出的假說,更貼近五公主無嗣的實情。
其中可能還存在另一些不可說的原因,堅定了溫憲至今沒要孩子的決心。
這個原因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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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帳篷越搭越多。
不知不覺,七月十九日,蒙古各部的旗主就都到齊了。皇上讓大家休整一天,明晚舉行集體都參加的篝火宴。
侍女山茶十二歲入宮,跟在溫憲公主身邊已經有十年。
五公主一向親善隨和,從不蓄意責罵奴仆,讓山茶也能安安穩穩度日,此次也跟著來了草原。
此刻,她卻瞪大了眼睛,慌亂躲到了樹之後。
隻因遠望到了一對男女,是隆科多與蒙古服飾打扮的女子,女子大約二十歲左右。
等遠處的兩人離開,山茶迅速轉身,立刻朝著溫憲公主的帳篷跑去。
進了帳,確定沒有客人,馬上稟告。
“公主,大事不妙。奴婢似乎是見著鬼怪了,居然在草原上瞧見了與那個女人長相有九分相似的女子,而且還年輕了十歲左右。蒙古服飾打扮,可能是某位旗主的妾室。隆科多大人竟是和她再搭話!”
“什麼?”
溫憲公主不複平日的溫和,板著臉站了起來。“你可看清楚了?”
山茶確定點頭,“看清楚了,就是與李四兒有九成相似的女子。”
誰是李四兒?
正是隆科多嶽父的小妾。
溫憲公主在一次聚會上撞破了一個秘密,她發現隆科多與李四兒之間似有暗通款曲之嫌。
說是嫌疑,直至目前為止,還沒發生什麼事。
但叫人不得不懷疑,隨著隆科多權勢的與日俱增,是否會做出有違人倫的事情。比如奪嶽父之妾,納入佟家。
溫憲公主不願意看到這種齷齪事發生,將此知會過額駙讓他處理。
奈何舜安顏表示叔叔隆科多能力出眾,而做侄子的管不到叔叔。哪怕告之了祖父,對於隆科多那種性格也是勸的了一時,勸不了一輩子。
這事要在康熙麵前鬨開嗎?
溫憲公主也猶豫了,既然某些私情尚未真正發生,由她來揭開,多多少少也是影響平靜生活。
誰能想到在木蘭圍場居然遇上了麵容相似李四兒的女子,女子還是蒙古王公的妾室。隆科多該不會膽子大到來玩一把替身遊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