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段子不知從何時起。
英吉利海員還給添油加醋,說上一次運輸珍珠粉回歐洲,那一路遇到的風浪都比往年少了。
這讓珍珠王更是蒙上了一層神秘光暈,是不是甄玖提供的珍珠粉的來曆很神奇?
武拂衣瞧得懂其中彎彎繞繞,這八成是商人威廉在給銷售珍珠粉造勢。
把它打造成高端奢侈護膚品,這年頭就要加披上一層神秘麵紗。仿佛遠洋運回的不隻是美白產品,更是得到東方的神奇力量加持的產物。
歐洲有人信嗎?西方不是發展科學了嗎?
當然信。兩者又不衝突,恰如牛頓研究物理與研究煉金術不衝突,神秘學在西方的市場非常大。
商人威廉掐著遠洋行船的季風段往返。他賣出珍珠粉後,等不了一個月聽新品上市後的更多反饋,就趕著裝貨又來東方了。
現在真的不好說以訛傳訛之間,此刻英吉利的土地上「珍珠王·甄玖」究竟成了哪一種形象。
武拂衣管不了西方之遠,可瞧著胤禟一幅愁眉苦臉的模樣,有了不太妙的推測。“看你的模樣,難道沒有寫信向家裡提起此事?“
所謂寫信回家,當然就是指寫信給康熙知曉在十三行發生的事情。
皇上派出內務府做生意,皇商自是能在廣東十三行占據一席之地,獲得對外貿易的經營權。
同時,每年兩廣總督與地方其他官員肯定也會上交折子,稱述粵海關的關稅與十三行的貿易情況。
即便如此,皇上得到的也算不得一手消息。
皇商肯定要賺中間差價,而地方官員收取的商行孝敬費也不會上報。
康熙明白什麼叫做層層盤剝,更明白什麼叫做選擇性隱瞞。
派出考察隊微服私訪,為的就是能儘可能了解更多真實的民生數據。
另外,讓胤禟重新申請一份新的洋貨許可證,不隻是賣珍珠粉,也賣彆的商品。
必須與以往的商號區彆開來,因為這個商號名下的經營與收入將來都會與安置遊民相關。
胤禟親自打前站,從選址養殖到銷售出海,是為把控整個產業鏈不出岔子。
在這種情況下,他當然必須給康熙彙報工作進度。
寫折子是寫了,講了某某月珍珠養殖場與雇傭的勞工都已經就位。
某某月試水售賣的珍珠賣了多少錢,某某月在廣東府辦理洋貨經銷許可證的步驟與花費等等。
通篇行文,往好聽了說是全程無水貨,往真實了說就是乾巴巴報數據。
“我們在湖南分開,一年半以來的工作進度,我一樣都沒漏,給父親寫了信。”
胤禟還有後半句,“至於珍珠王這樣不靠譜的段子,自是沒有多提。”
武拂衣戳穿,“你不是沒有多提,是壓根沒有提吧?”
胤禟眨眨眼,扯出一個假笑。四哥知道就好,做什麼當麵揭穿。
他有理由不說的,“四哥,我在父親心裡的形象,你又不是不知道,概括起來就一個詞——不靠譜。”
過去,胤禟因經商一事,聽了康熙無數次訓斥,耳朵都要起老繭了。
這回是出來做正經事,他也想樹立踏實可靠的形象。偏偏,亂七八糟的傳言就是不放過他。
「扒一扒珍珠王,那個與鮫人公主春風一度的男人」,「盜取鮫人永葆青春秘籍的負心漢」,「珍珠王,本體會不會是蚌殼精?」
近兩個月,這種小道傳聞不絕於耳。
胤禟心裡明白,這裡麵有的是百姓茶餘飯後的打趣段子,有的是某些人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一些商人沒有穩定珍珠貨源,沒有辦法坐上貴價銷售珍珠粉的順風船,隻能在暗地裡諷刺編排他。
怕?
絕對不怕的。
胤禟就是有點煩心,卻做好準備,大不了就是回京再被訓斥而已。
但叫他主動向康熙先一步陳述這些“精彩小故事”,真是很難拿起那一支毛筆。
從來沒這習慣。
年少時,胤禟也曾試圖讓康熙認可作為皇子經商能有出息,但每一次談話都是以被罵與否定告終。
民間有句話,話不投機半句多。
兩人之間的父子關係也是差不離的情況。時間久了,他這個兒子當的,一句閒話也不敢在康熙麵前講,從未忘了那人還是皇上。
正因胤禟沒有忘記康熙是皇上,他心底多少也會惴惴不安。
可以預見,這種離譜傳言傳回京城,康熙第一反應就是九阿哥果真不靠譜,否則怎麼就他被捕風捉影。
忽然靈光一閃。
對了!曾經四哥也被戴過誇張頭銜。
至今在東瀛還流傳著「中土甄君,海神化身,庇佑眾生不被海怪侵擾」。
說的是東瀛長崎港外的海域,甄偲率船員擊殺了超大章魚,免去了船毀人亡的災難。
“四哥,你有經驗的。甄偲被封過海神,如今甄玖被封為了珍珠王。不如你從側麵幫我寫一封信回家?”
胤禟討好地開口,“以你之能,定可把按在我頭上那些離譜故事給解釋清楚。其實也不用解釋,讓父親彆生氣就好。弟弟是真沒這個本事。”
武拂衣倍感好笑。繞了一圈,臨近春節,胤禟居然給她增加工作量?
何況能相提並論嗎?勇殺海怪的英雄傳言,與珍珠王與鮫人公主的風流韻事,壓根不是一個重量級的傳言。
再退一萬步,當年稱述東瀛諸事的折子也不是她寫的。
那一年海上遇難,她與胤禛互換了好幾個月,後續文牘工作都是胤禛給完成的。
武拂衣似不經意掃了胤禛一眼。隻見他似眼觀鼻、鼻觀心地觀察著大堂柱子的用漆與花紋,絲毫沒有為九弟搭一把手的念頭。
收回目光,這就回答胤禟,“這事,我得想想。先不聊了,你把房間安排好,各自都要去洗漱一番。”
胤禟沒有繼續死皮賴臉求幫助,他覺得四哥不吃這一招。
決定采取迂回方式,比如把好吃、好玩都給備齊了。不隻讓四哥舒心,也要照顧小四嫂、妹妹與侄女。以誠意感動四哥,請他在康熙麵前幫自己講好話。
“好,先好好休息。四哥、兩位道長與這位小道童,都是這邊請。”
胤禟在前頭帶了路,就聽身後又傳來一句話。
武拂衣似不經意說,“老九,你在南方一年半。對福建提督藍理的情況知道多少?抄家提督,這裡有的故事,你可知道?”
胤禟不疑有他,“藍理是今年夏初剛升任福建提督。這人外號「破肚將軍」,做事風格還是與當年打仗時一樣,大刀闊斧,毫無畏懼。說抄家就抄家,將福建好些個違法作亂的豪強都給辦了。民間是有不少傳言。”
由於胤禟近期關注打聽“珍珠王”的段子,順帶也就把“抄家提督”的段子也給聽全了。他問:“藍理抄了好幾家,四哥,你想先聽哪一家?”
武拂衣仿佛思考,又瞥了一眼胤禛。現在,胤禟要講抄家故事了,這人還能保持漠不關心的模樣嗎?
**
**
京城,乾清宮。
還有十天過年,各路年禮都送入宮中。
康熙大致掃了一眼禮單,然後瞥見了溫憲與胤禟的禮單。
此刻,輕拍額頭。
是了,他差點把這兩個孩子給忘了。忘了給溫憲找再嫁的夫家,也忘了問一問胤禟離開考察團單獨行動時,有無鬨出不靠譜的事來?
應該不會有大問題吧?
胤禟的奏折寫得和老和尚念經似的,古板到不能更古板,他總不能離譜到在南邊鬨出稱王的笑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