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禱沒用!
胤禛立刻想起漫天神佛把他單方麵屏蔽了。
求人不如求己。
為了不讓武拂衣打開書櫃,他立刻表演什麼叫工作不積極,思想有問題。
“用不著你,我來寫。”
胤禛直接攬下這件差事。
“剛聽了一遍內務府關係網,現在我順勢梳理。等一會,你查漏補缺就行。”
武拂衣停下了邁向書櫃的腳步,轉身狐疑打量胤禛。
“如果我的記憶力沒有問題,就在幾句話之前,你抱怨有太多折子堆滿案頭。”
“沒有抱怨,隻是陳述事實。勤務政務,我認為很好。”
胤禛不能承認自己也是有惰性的。任誰出門兩年半自由自在地生活,驟然回到工作如山的狀態之後都會不適應。
這話卻說不得了。
本來還想與老鬼討價還價一番,兩人的工作量平衡度需要稍稍調整。即便他不能減少工作,也要爭取福利,現在都泡湯了。
心裡有鬼也好,欲蓋彌彰也罷,誰叫他不敢讓那幅「老鬼真容圖」示於人前。
沒畫好,這謊話已經潑出去了。
圓謊,總有代價。
胤禛頗為自然地代替武拂衣走向書櫃,然後竟然不忘揶揄她。
“乾嘛傻站著?我來書寫內務府關係網,難道你就能偷懶著發呆?哪有這等好事。書桌右側從上往下數的第三本冊子,快點拿出來看看。”
武拂衣假笑。
什麼叫工作狂見不得人閒著,麵前就有一個典型。
胤禛演得毫無破綻,繼續說,“前幾天,你提起應該相看起孩子們的指婚對象,我已經做了初步選擇。都在這本冊子裡。”
武拂衣聽聞給孩子們找對象的人選範圍圈定了,也起了些許八卦的興致。
她沒再看書櫃,抬步走向桌子邊坐下,抽取那本花名冊翻閱起來。
上麵有三種標記「△、○、√」。
這不是評分等級,而分彆對應於弘昐、弘暉、茉雅琪的結婚人選範圍。
可想而知,這本花名冊挺厚的。
一次將三個孩子的指婚對象都給考慮一遍,這工作量更是不小。
武拂衣覺得胤禛的忙裡偷閒,應該是用在這方麵了。
幾步之隔,胤禛卻是精神高度緊繃。
他側對著武拂衣,儘量平穩呼吸,必須保持麵部改色心不跳的鎮定情緒打開書櫃。
隨即,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勢,將「老鬼真容圖」塞到了角落裡。拿出一疊空白紙張,火速把櫃門從外上鎖,鑰匙貼身放好。
這一連串的動作做完,才敢鬆一口氣,背脊都有些冒冷汗了。
幸好,過於完美的畫作沒有暴露出來;幸好,他不用遭遇說謊被當場拆穿的尷尬。
書房內,一時間氣氛和諧。
一個人翻著冊子,另一個人坐下來開始默寫著名單。
待到雙雙完成手上事務,自鳴鐘指向戌正時分。
武拂衣放下了花名冊,對於胤禛給孩子們選出的聯姻人選範圍,她暫時沒有更多的建議。
僅從家世上來看,這一波選擇很符合標準,圈定的對象低調不煊赫的標準。但,清朝成親也不能隻要求門當戶對就行,總得也要考察兒媳/女婿的人品。
人品好很難得。
像是太子妃瓜爾佳氏那般的賢良仁德,真是白瞎了嫁給太子。
太子豈止是不喜歡她,更重要的明目張膽地對妻子毫不友善。
不是誇張,如果胤礽能登基繼位,瓜爾佳氏做不了皇後的可能性高達百分之九十。
好人難求,隻能先把底線劃好。
雍郡王的兒媳絕不能是八福晉那般的囂張跋扈,女婿絕不能是佟家舜安顏那般毫無當擔。
這些底線標準沒必要說出來了。
如果胤禛連這些都考慮不到,可以把他扔滬城河裡去洗一洗腦子。
咳咳,一不小心有點暴力了。
武拂衣也不想的,將此歸結於繁忙工作應激綜合征。
儘管皇上不在京城無需早朝,但雍郡王監國意味著每天要去內閣坐班。彆想讓她積極爭做上班打卡第一人,但也沒法日上三竿才姍姍到場。
為此作息時間要調整,不晚於夜間十點入睡。
眼下,隻剩兩個小時了。
今天沒時間休閒娛樂,還得繼續交換一番情報。
適才自己提及從胤祹處獲得的內務府關係網,而胤禛還沒談及奏折內有無值得注意的情況。
武拂衣問:“今天你看到什麼注意的新消息嗎?”
“是有一件事。”
胤禛從一堆奏折中取出一本,“河北定州傳來消息,陳汝弼去世了。”
武拂衣接過奏折,她記得陳汝弼,這位年紀不輕了,今年該有六十歲左右。之所以記得此人,因為前兩年在他身上發生一起大案。
康熙四十四年,給事中王原彈劾陳汝弼受贓枉法,舉報他受賄三千兩白銀。
刑部接手此案進行審理,初判為貪汙罪的證據確鑿,陳的罪名成立而將其處以絞刑。
陳汝弼高呼冤枉,絕不認罪,堅持上訴。
大理寺、都察院等官員都來到刑部,三法司一起行會審,而議政大臣也列席旁聽。
這次審判卻出現了嚴重分歧。
都察院的左都禦史舒格,他認為時任刑部尚書安布祿的判決正確,陳汝弼該被判處死刑。
禮部尚書李振裕也旁聽此案,他早些年也有做過刑部尚書的經曆。據理力爭,指出此案的諸多疑點,所謂陳的受賄證據並不充分。
陳汝弼,從康熙十八年考中進士。
做過河南知縣、刑部山西司主事、禮部祠祭司郎中、刑部任江南司郎中。
他在任職期間,鐵麵無私,屢破奇案。
被康熙大力誇獎稱讚過,而因此被特彆任命為江蘇鄉試主考官,以期待他能選上更多為民辦事的人才。
後來,升遷到了吏部。吏部可謂是六部之首,因為管著官員升遷。
陳汝弼在吏部的文選司工作,主要職責就是管理各個地方的地方官員調動。
不必說,這是一個香餑餑職位,更是一個能收錢收到手癱的肥缺,但幾乎所有人都知道陳汝弼絕不受賄。
康熙調動了朝中密探從頭徹查。
一番抽絲剝繭後,有了一個驚天翻轉。
受賄的不是陳汝弼,而是刑部尚書安布祿、左都禦史舒格等幾十人。
簡單說來,朝廷最高三大司法機構,一眾高層聯手做局誣告陳汝弼。
隻要沒了秉公選官的陳汝弼,將他從吏部文選司的位置上給踢出去,那就能大開方便之門任人唯親了。
“兩年前,我們在湖南聽聞這起案件的結尾,是三法司高層被大換血。”
胤禛被陳汝弼的死訊勾起回憶,當時身在外地也無法了解清楚刑部審案時的細枝末節。
今天,重新複盤此案,是有兩點發現。
兩年前被撤職的四五十人,以舒格、安布祿為首等人幾乎全都是太子一係。
安布祿,在索額圖被賜死後任職刑部尚書。在任四年,陳汝弼案爆發,他被免職。
此後,刑部尚書由阿山接任。阿山上任不久,欺君罔上的河道施工案爆發。
康熙任命刑部尚書時,安布祿與阿山尚未表現出明確的政治傾向。
事實卻是長達五六年的時間,刑部尚書的職位一直被太子把持,誰能說胤礽毫無心機。
胤禛非常肯定,“刑部很不乾淨。哪怕兩任刑部尚書被撤職,有部分官員被罷免,但可以斷定還有沒被發現的問題。”
武拂衣微微蹙眉,“五六年足以形成一條庇護鏈條,這也就是拐賣案偵破困難的根本原因。”
“正是如此。”
胤禛卻很遺憾,“汗阿瑪讓老四監國,為破獲拐賣案穩住京城局勢。但一線調查的秘折到不了我們手裡,也就無從得知江南方麵的真實進度。”
康熙派人去江南調查拐賣案,不僅僅是打擊非法販賣人口,更是察覺到了此事背後構成了一張巨大的利益網絡。
這張大網的存在威脅到了皇上的統治。它已然滲透入內務府,進入了皇宮內廷,豈能不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