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回頭反觀朝廷最高司法機構。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法司居然出現沆瀣一氣顛倒黑白的情況。
哪怕罷免了一批官員,但依舊存在藏而不露的問題。
否則,兩年前也不會出現人販集團中間人突然自殺,案件線索被迫中斷。
一係列問題的根源在哪裡?
答案是一句不能在外明說的話,正所謂“慶父不死,魯難未已”。
不除首惡,等於擒賊不擒王,而如今太子的身邊聚集了一群為非作歹的官員。
或是黨爭,或是與皇權之鬥,隨著時間的推移,太子身邊的品德貴重的能臣幾近於無。
原本太子結交的賢能之士,有的被康熙貶職,有的急流勇退離開太子黨,而剩下的多是貪婪弄權之輩。
武拂衣也希望能瞧一瞧秘折,她也沒千裡眼順風耳,不可能憑空獲知江南方麵對於拐賣案的進度調查到哪一步了。
但,秘折之所以是秘折,就是隻有皇上禦覽。
折子不走常規渠道入京。
雍郡王看不到,內閣其他大臣也瞧不見,亦是無從得知寫秘折的都有誰。
康熙離京之前就提了一句,把部分理學院學生安排進江南官場,他們要負責調查江南諸事。不過,李衛等人畢竟資曆尚輕,肯定還有其他地方官員在暗中偵查。
都有誰?
眾人能猜到江南織造曹寅與蘇州織造李煦,這兩位肯定是康熙眼線,其他還有哪些官員卻是說不準了。
聖駕去木蘭圍場半個月了,京城並沒有發生山崩海嘯。
一切很平靜,平靜得頗有些歲月靜好的意味了。沒有大規模天災,也沒有流血喊冤的**。
武拂衣卻越發覺得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
就從陳汝弼一案,足以窺見吏治不清,怎麼可能現世安好。
“說說吧,還有什麼線索?”
武拂衣看向胤禛,既然提及陳汝弼的死訊,他定是有後招。
胤禛反問,“你就確定我有新發現?”
“我覺得有,否則你晚飯得少吃一半。”
武拂衣敢肯定今天阿四的心情尚可。
這人都能忙裡偷閒把兒女親家的範圍圈定,不可能是對江南之事沒有一絲頭緒。
胤禛確實有所發現,可是也僅僅是懷疑。
這就翻出一本折子,“蘇州知府吳存禮,他在去年十月給辦了一起案子,打擊了強盜劫掠男童。”
“這有什麼問題嗎?或是此人有問題?“
武拂衣接過一看,此案寫得條理清晰並無不妥,而對吳存禮有一些印象。
吳存禮曾經在河北廣宗縣擔任知縣。為根治漳河水患,他花大力氣徹查水道河工,重修了荒廢多年的堤壩。
這種事聽起來是父母官該做的,但事實上很多縣官都會視而不見。這人在吏部的考評一直不錯,還得到過皇上的親口誇獎,說他為民辦實事。
武拂衣揮了揮折子,“你是想告訴我,人是會變的?”
“目前尚是懷疑。”
胤禛指向地上的大箱子,“兩年前非法買賣人口案事發,而這些是你從刑部搬回來的與略賣人口相關舊案。”
安布祿與阿山兩任刑部尚書知法犯法,甚至是構陷做局謀害同僚。
從刑部搬回來的卷宗,誰都無法確保它們的真實性,其中極大概率存在冤假錯案。
胤禛暫時沒有發現冤假錯案,但讓他發現了有意思的地方。
“吳存禮近些年在江南做官,前前後後,他接連破獲了五次略賣人口案件。以前聽過他善於河工,去了江南就對抓人販子有心得了。”
非法買賣人口,年年打擊卻又屢禁不止。
地方官員偵辦此類案件不奇怪,但吳存禮的破案時間集中在近五年,正是刑部高層出問題的時間段。
“府內的卷宗有限,明天你去吏部走一趟。”
胤禛建議,“前年,陳汝弼經曆構陷案後辭職歸隱。去年,吳存禮升為蘇州知府。陳還在吏部文選司時,吳的政績考評記錄又是怎麼樣呢?”
陳汝弼之所以被三法司高層聯手加害,就是他堅持不受賄,守住了吏部公正考評的關卡。
倘若吳存禮的考評記錄前後一致,那是最好不過。
但假設陳汝弼沒能給出高分,當他辭官離去,吳存禮升遷至知府,這事就有待推敲了。
彆忘了,有一個詞叫做賊喊抓賊。
蘇州知府位於江南之地,接觸的富商不計其數,也是非法人口販賣鏈條上的必經地。
如何掩飾犯罪?
賊喊抓賊未嘗不是一種方法。
即便曾經是為民請命的好官,不意味著人不會改變。
如同陳汝弼這般,一生清正值得人敬佩。但這樣的人卻不多,陳汝弼也被官場傾軋所累,最終退隱。
胤禛疑心重,更是懂得人心易變。
即便是他本人,也能從工作狂變得不想每天再被折子淹沒,憑什麼確定吳存禮沒有變?
武拂衣記下了這件事,第二天就去吏部查閱舊檔。
這事真就被胤禛說中了。陳汝弼在吏部任職期,有關吳存禮的考評隻是中平而已,遠不如後來的優異。
再看的詳細些。
從頭去看吳存禮為官二十多年,最初十幾年確實非常優異,但他調職富庶的江南後就開始政績平平。如果陳汝弼沒有辭官離職,以他給吳存禮的考評分,這位想要升官必是要再等上十來年。
吳存禮,此人是非法人口買賣大網中的保護傘之一嗎?
是與否都需要證據說話。不論如何,這都是一個切入點。給江南的李衛去信,盯一盯吳存禮指不定能順藤摸瓜有所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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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夏天,氣候炎陽似火,今年朝中卻沒掀起波瀾。
直至九月秋來,康熙聖駕回京,召開朝會也是風平浪靜。
這種安靜很是難得,甚至有些小道段子傳了出來。為什麼沒人搞事?因為不想惹毛雍郡王,要搞彈劾也等康熙回京後再搞。
雍郡王監國時搞彈劾,指不定原告最終被查明是誣告,最後把自己給搭進去了。可彆忘了,四爺連皇上的母族佟家也不給麵子,三年前把隆科多給就地正法判了死罪。
段子隻是段子。
京城越是詭異的安靜,越證明有事要發生。
此時,河道官員上奏,大運河徹底疏通好了。
這次施工不倉促,踏踏實實地搞了十個月,皇上如果想要南巡可以行船去江南了。
去,或是不去?
康熙很快發了明旨,十月出發,而這一次留老五、老七監國,其餘皇子都跟著一起去江南。
武拂衣不意外康熙會堅持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康熙正是這種性格的人。
出發前三天,胤禛終於能畫出一幅讓他滿意的「老鬼真容圖」。
彆問他究竟重畫了幾幅。
問就是一幅接一幅的意境都不對,比如“既見君子,雲胡不喜”,又如“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等等。這些意境怎麼能顯露出來。
因此,這些畫都被打入“冷宮”。
胤禛小心翼翼地將所謂錯誤意境的畫像都鎖到櫃子裡。
櫃子裡還有老鬼在木蘭圍場吹奏的樹葉,廣州城老鬼贈送的桃花標本等等,就讓它們靜悄悄地待在這個秘密角落裡。
“看吧。”
胤禛把終稿給了武拂衣觀賞,“根據你的描述,我畫了你活著的樣子。你看看像不像?”
“不容易,畫了四個月,你終於憋出來了。”
武拂衣攤開畫軸。很快,她的眼神一凝,嘴角一僵。
其實,她很有藝術鑒賞能力,隻是平時不調動文藝細胞罷了。
所以說,眼前這幅畫像,活脫脫就是一幅「江湖通緝令」,它究竟是什麼意思?
沒錯,胤禛是根據她的描述,畫出了她以前的相貌。
但,注意,轉折詞來了,畫中人的氣質完全不對!
武拂衣指著畫像,“阿四,你給說清楚了,為什麼你的畫表達這種意思——號外,號外,高價懸賞了,一百萬兩白銀懸賞捉拿此人歸案,死活不論。你說明白了,我怎麼就朝著江湖第一大魔頭的方向發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