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雨,從早上開始便不停的下著,淅淅瀝瀝的,敲打在屋簷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直至近傍晚,也不見停歇。
到處都是濕漉漉的,空氣裡散發著一絲冰冷的涼意。
明明已經是春天,卻仿若又回到冬季一般。雖說春雨如油,但那僅對田裡刨食的莊戶人家而言,對於那些衣衫不夠厚實,又無炭火取暖,屋漏偏逢陰雨天的人來說,卻不亞於一場災難。
此時位於蕭府西北角伶院靠角落的一間廂房裡,一陣撕心裂肺的低咳聲連續不斷的響起,讓人忍不住為此人而內心擔憂。
近一年多來,這種低咳聲總會時不時響起,起先路過之人還會側目一二,日子久了大多都能視若無睹了,頂多會呸上一句‘那月姬個病癆又開始了’。
這間廂房麵積並不大,進門處是一扇破舊呈灰黃色的屏風,屏風後是一張掛著湛藍色粗布帷幔的箱式大床。帷幔已經很破舊了,上麵打著五顏六色的補丁,灰撲撲的,雖是如此,在這寒冷的初春,也是能禦寒一二的。
床上雜亂破舊的被褥裡,臥著一名婦人,這婦人大約三十多歲的樣子,麵色蒼白,身體乾瘦,眼中帶著明顯的血絲,嘴唇因長期乾燥而裂出一道道口子,白皮乾翹。整張臉完全瘦脫了形,顯得一雙無神的眼睛更大了。
誰能想到這名形容枯槁的婦人,就是十多年前風靡整個長安城的舞姬月娘呢?也許有人知道,但誰都無法將眼前這名婦人與那擁有如花美貌,一曲‘胡旋舞’讓眾多達官貴人傾倒不已的月娘對上號。
舞姬月娘就仿若是一陣風,拂過,便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當年有許多人猜測這月娘大抵是讓哪位貴人納入後宅,當然也僅是猜測。這長安城內眾多歌舞坊舞姬伶人無數,月娘也不過是其中一人,也許宛如曇花綻放讓人一時驚豔,但並不能讓人多做留念,不過是茶飯之餘的一時閒談罷了。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響起,床榻旁一名梳著雙垂髻的女童趕忙去了旁邊矮櫃前,她先是看了看茶碗裡的冷水,又伸手摸了摸旁邊的瓦罐。
冷的。
再望望榻上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婦人,一時無助的小聲哭了出來。
榻上的婦人愁苦的看了小女兒一眼,想出聲安撫,無奈身體不由人。咳著咳著,兩道晶瑩的淚水順著枯瘦的臉龐留了下來。
都怪她!若不是她一時糊塗,如今也不會淪落到如此境地,更不會連累兩個可憐的女兒。
其實若讓月姬來選,她早就不想活了,可是她舍不得自己兩個冰雪可愛的女兒。在這種吃人的世家大宅裡,不被父親承認又沒有娘護著的孩子如何能活下去,她隻能強拖著病重的身體能拖一天是一天。
棉布簾子被掀開一角,很快又被掩上,走進來一名女童。
她十歲左右的模樣,一身破舊的薑黃色的襖裙,頭梳雙垂髻,巴掌大的小臉,尖尖的下巴,眉眼清秀,可以看出日後定然是個美人胚子reads;女媧成長日記。她的個頭並不高,細瘦纖弱,卻提了一個與她體格不符的破舊食盒,讓人忍不住生出一種怕她纖細胳膊承擔不住重負的擔憂。
她走進來後,先將食盒放在地上,然後打開一樣樣往外拿著東西。兩個黑色的粗陶水罐,一大一小,一碟醬菜,一盤失去顏色的青菜,還有一盤子粗麵饅頭。她將這些一一擺放置榻前的矮桌上,然後便去拿了茶碗,從帶回來的一個水罐中倒了一碗水,端著去服侍榻上的婦人緩緩喝下。
一旁哭泣女童見此,露出一絲笑顏,跑到她身邊道:“阿姐,你打了熱水,我正想給阿娘倒些熱水喝,可是水都是冷的。”女童細細的嗓音裡帶著一絲哭腔,顯得分外怯弱與委屈。
“我去大廚房拿膳食,順便打了些滾水。”
與哭泣的女童相比,這名身穿薑黃色襖裙的女童卻比她穩重多了。若是有外人在場便能發現,這兩名女童樣貌驚人的相似,不光樣貌相同,年紀體格也相同,宛如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隻是眉宇間神韻不同。一個淡定沉穩,一個卻是怯生生的,似乎膽子不大。
身穿薑黃色襖裙的女童見婦人將水飲完,便將茶碗放置一旁矮桌,又從懷裡掏出一塊藍布帕子給她拭了拭嘴角。
月姬總算可以緩上一口氣了,她虛弱的對大女兒笑了笑,“大囡,辛苦你了。”
大囡沒有說話,又去矮桌上擺飯,將大瓦罐裡的稀粥倒出來,分了三碗,便端著稀粥來服侍月姬喝粥。
月姬一麵艱難的咽著稀粥,一麵吩咐小女兒小囡先去用飯。天氣寒冷,她們的住處本就離廚房很遠,這麼一會兒功夫,本來滾燙的飯食已經是溫熱狀,再耽誤就全冷了,到時候用了,恐傷了脾胃。
本是一胎同胞,小囡生下來卻比大囡小了一圈,從小體弱多病,月姬沒少費心思。相反大女兒大囡從小身體康健,也因此要比妹妹承擔了更多的責任。例如照料病重的阿娘,例如照顧膽小愛哭的妹妹。
月姬身體不舒服,喝完稀粥便吃不下了,大囡擔憂的望了她一眼,便去矮桌上用自己的膳食。
飯並不好吃,量雖足夠,卻並沒有什麼營養。阿娘身子本就虛,去年冬天天氣寒冷,炭火又有限,阿娘為了緊著她和妹妹,自己卻落下了風寒。風寒好不容易見好,又引發了往日的咳疾,以致一病不起,臥病了整整一個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