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楚王到時,看到的便是太子清雋的臉上滿是濃濃的笑意,不禁問道:“皇兄似乎心情不錯?”
太子望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反而笑著問道:“嫦曦剛離開,怎麼,你們沒碰見?”
楚王沉默了一瞬,回答:“弟弟並沒有碰見嫦曦妹妹,可能是走岔了吧。”
這淩波亭地處甚高,本是一處小山坡,從東宮到此隻有一條路,不過俱是台階。隨著太子的身子日漸衰弱,承元帝便下命從側後方又重修了一條坡道,所以自那以後不光太子上來方便,也方便了不良於行的楚王。這條坡道平日裡隻有太子和楚王走,所以楚王這個說法並不是沒有可能。
“孤的這個小表妹長大了。”太子似乎有感而發,眼睛卻直往楚王臉上瞅。
可惜楚王素來寡淡,且形容不行於色,倒是讓太子瞅不出自己想看到的。
“今日嫦曦提起當年那兩隻小狗,說是在蕭家看到一隻和小雨點兒長得一模一樣卻渾身雪白的,她還奇怪著呢,孤跟她說了內裡究竟。”太子狀似無意道。
楚王端起幾上的茶盞,沒有說話。
他每有閒暇之時,便會來東宮探望太子,雖來此處並沒有什麼要事,隻是說說話或者聽人說話,但楚王從不會拉下。不過隨著楚王年紀的的增長與承元帝對其的日益看重,楚王來得並不若往日多了,即是如此在眾皇子中也是頭一份兒。
太子和自己的幾位皇弟並不是太親近,可能因著承元帝的關係,也可能從小在中眾皇子麵前都是高高在上的存在,其他幾位皇子從不敢來主動親近太子,太子對那幾個也是淡淡的reads;貴族夢幻愛戀。倒是對於楚王這個五弟,頗有些另眼相看的感覺,可能源於那次救命之恩,也可能源於同病相憐。
“對了,孤其實一直挺好奇你那位小表妹的,記得當年她年紀比你還小幾歲,怎麼就把你救出來了?”對於這件事,太子一直十分驚詫且不解。
當年發生的那件事對於外人是隱秘,對於承元帝和太子卻並不是,早在楚王當年回到長安,便一五一十照實說了,這種事瞞也瞞不住,太子自是知曉當年九娘是怎麼將楚王給救出來的,當然一些細節楚王是沒有說的。
因為承元帝的重視及造勢,太子此人給外人的感覺一直是高高在上且非常不好親近的,實則東宮貼身侍候他的人,俱是知曉太子殿下最體貼宮人內侍不過。即使是病痛纏身,即使每日湯藥不斷,即使尋常人都能做的一些簡單事情,對他而言都是一種奢侈,即使到了如今太子的病情越來越嚴重,他也從不會遷怒下人,也不會怨天尤人,甚至總是笑眯眯的。
當然也因為太子從來體會不到常人所擁有的一些快樂,且也沒有經曆過,所以他對一些自己沒見過的事情特彆好奇。
楚王了解太子的這種秉性,所以不厭其煩的又對太子講訴了一次當時的情形。
說起來九娘當年能將楚王這個比她年長且體重也超過她的人,安全拖到岸邊,簡直就是一種奇跡,當然也要多虧那張案幾。若不是那張案幾木質上等,有了案幾作為浮力的支撐點,才會讓九娘借著浮力將楚王拖到岸邊。即是如此,也是極為艱難的。
當年楚王年紀還小,雖是心機過人,但畢竟所思所想還不夠周全。那夜事發突然,一時才會被衝昏了頭腦,和蕭九娘一起跳了江。換了今時今日再碰到這種情形,楚王絕不會連那麼簡單的局都看不出來,所以說真是時也命也。
不過那也是一種難得的經曆。
在太子眼中,楚王竟看到這樣一種情緒,似乎有些欽羨的模樣。
見此,他並沒有做聲,隻是哂然的摸了摸鼻尖。
楚王自是不明白太子的心情,對於一個從小被人護得周周全全之人,哪怕是喝一口茶,冷熱也是適中的,絕不會讓他感覺不適。不可以吃的食物一概不能吃,例如太辣的東西。從沒有自己跑動過,更不用下水鳧水了,沒有騎過馬,沒有射過箭,所有一切不利於他身子的行為都是不允許做的。
都曾是少年過,自然也有衝動熱血的時候,可太子卻似乎從來沒有過,總是神情淡淡的靠坐在那裡,遠遠的望過去宛如不沾塵埃的神祗。
小的時候,怕父皇擔憂,沒有人能理解總是被自己最親近的人,眼含恐慌看著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那是一種感動,也是一種極大的心理負擔。長大些了,東宮所有人都待他小心謹慎,因為一旦他有任何不好,下麵人便會遭殃。而這種遭殃,就意味著消失。
所以太子一直是安靜的,是沉靜的,他已經擁有了太多太多,不想再給任何人造成負擔。
“據說你那小表妹回長安了,改日帶過來給孤看看吧。”太子突然道。
楚王雖是一愣,但還是點了點頭。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大多是太子說,楚王聽。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的樣子,楚王便告辭了。
隨著年紀的增長,楚王也不是沒有自己的事的,太子倒也沒有留他,隻是又重複了一邊方才那話,讓楚王改日有空帶蕭九娘進宮給他看看,楚王應許下來。
一直到上了馬車,楚王的眉心才蹙了起來reads;勝者為王,敗者暖床。
他在想太子想見蕭九娘背後的意思,這權利中心的漩渦不比他處,每個人所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一定含義的。
他想起太子所提孟嫦曦重提小九兒之事,這孟嫦曦如今是個香餑餑,他知曉,他也曾打過和趙王成王一樣的主意,畢竟孟嫦曦所代表的寓意巨大,也許會讓他事半功倍。但這種想法隻是一閃即逝,再也沒有人比楚王更加明白處在風頭浪尖上的危機感。而得到孟嫦曦,不但不會讓自己得到任何利益,反而會讓父皇更加提防他,他還沒有忘記自己如今靠得是什麼。
不過楚王也是有自己謀算的,趙王和成王打著相同的主意,孟嫦曦越是表現的對自己另眼先看,越是會讓他們敵對自己。而楚王恰恰要得便是這種敵對,他如今不適宜和任何一方有牽連,且人隻要急了,他便會露出破綻,而自己隻需要看戲便好。
如此一舉兩得之事,楚王自然不會排斥。
可是之前蕭家花園的那次經曆,卻讓楚王產生了一種疑慮,也因此他今日明明知曉孟嫦曦在東宮,卻是下意識的避開了她,換做以往他是不會這麼做的。而今日太子之言,讓這種疑慮更甚,楚王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要放棄之前的打算了。
不自覺中,馬車便駛出了皇宮,行走在寬廣的朱雀大街之上。遠遠的看見安國公府宅邸的屋宇,楚王的眼神暗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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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傷的日子雖然無聊,但過得極為順遂。
九娘如今在安國公府的地位可是眾人皆知,每日吃好喝好還有一眾下人侍候,下麵一應各處皆是緊著翠雲閣。
就好比這天氣熱了,府中各處皆是供應冰消暑的,除過了幾位大主子的院子裡,最先送來大抵便是這翠雲閣了,甚至蕭三娘等人都要後退一步。
九娘一向是趁熱打鐵的性格,借著勢頭便和崔氏提了想換院中婢女的想法。那日事情明顯就可以看出是栽贓陷害,若說這翠雲閣沒有奸細肯定是不可能的。
崔氏倒也沒有為難,次日便讓管事仆婦領著一眾新進婢女來到翠雲閣,九娘在蓮枝的幫助下挑挑揀揀,便將一乾不是自己從蘭陵帶回來的婢女儘皆換了,小翠和小燦也提了上來,和蓮枝蓮芳兩人一並在九娘身邊侍候。
這次算是整個翠雲閣大換血,蓮枝是蕭家世仆出身,對府中一些人的根底也是比較清楚的,所以新換的婢女大多都是和各房沒什麼牽扯之人,用起來也可以放心一些。現如今九娘是不指望這些人能忠於自己的,忠心這東西需要時間去培養,不過這些人俱是在外麵侍候,隻要平日裡的稍許注意些,大抵應該不會出什麼事。
隨著時間一日日的過去,九娘傷勢漸漸好了,頭上的那抹紅印也早已消除。就在這個時候,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太子殿下竟然召九娘進宮覲見。
這個消息在安國公府內引起了嘩然,要知道蕭九娘可是和太子沒有任何乾係,甚至毫不相識連麵都沒有見過的,太子殿下召九娘作甚?
恐怕蕭家所有人如今都是如此想的,包括九娘。
疑慮歸疑慮,此事如今對蕭家來說,無疑是一件大事,為此安國公夫人特意招了九娘過去,並讓崔氏考驗了一番九娘的禮儀,就怕是時出錯丟醜。所幸九娘本就禮儀不差,又有上輩子的記憶,且在蘭陵那段時日也不是呆假的,倒也沒讓崔氏挑出任何瑕疵。
然後便是給九娘準備入宮所穿的衣裳了,為此安國公夫人甚是煩惱,太過華麗了,會引人矚目,到時候給宮中之人一副蕭家奢靡之相。而太過素淨了,安國公夫人又有一些彆的想法,畢竟太子殿下可是從未召過臣女入宮的,要知道太子因為身體原因,至今還未娶正妃。承元帝幾次提議給太子娶妃,均被太子所拒。
這些都容不得安國公夫人不去考慮,甚至連安國公都少有的開始關注這件事,更不用說大房二房幾位郎君和主母了reads;韓娛之國民主持。
不過這一切俱和九娘沒有關係,反正她的意見是沒有人會聽的,她隻用安安分分聽家中安排,是時入宮後見機行事便好。
隻是九娘非常疑惑,太子殿下召她作甚,不過這個答案很快她便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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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當日,有宮中派來的車架接九娘。
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先例,蕭家人倒也沒有驚詫。他們自是不知曉這其間有人動了手腳,包括蕭九娘。
一直到九娘上了馬車,走了一會兒,突然馬車停了下來,然後馬車上進來一人。
望著麵色冷凝、行舉從容不迫的楚王,九娘著實吃了一驚,以至於她呆呆的望著楚王,好半天都沒合攏嘴。
倒不是說九娘沒有定力,而是楚王之前明明說的是兩人不宜有聯係,關係也不適宜暴露,所以這段時間她一直是當著沒這個人的,甚至從沒有動過用小翠兩人去聯係楚王的念頭。
而且這賜明明是太子召她入宮覲見,怎麼這會兒竟來了楚王?
自那日太子說了此事,楚王便將此事放在了心上。
看似太子隻是隨性一說,但若真是操作起來,楚王卻是有自己的顧慮。為了不添是非,他便將此事吩咐給了內侍省中掌命婦覲見內謁者監,太子要的結果是見蕭九娘,至於是楚王‘帶’進宮見的,還是內侍省安排的,俱不重要。身為上位者是不會關心這些的,但這兩者的寓意卻是不同。
見九娘疑慮的眼神,楚王也沒有為他解惑,而是模樣不驚波瀾的坐在九娘對麵。